如此过了几日,英奴仍旧住在舒府里头,同舒娴一起写写字、读读书,又或者同小冲哥嬉闹游玩。
悠闲的日子总是容易过去。
这日,英奴正同小冲哥把玩着刘世芳送来的一个暖炉,说是从汴京带来的新物什。
那暖炉任你怎么翻转,里头的炉灰永远是平常状态。冬日放在被窝里头最是惬意不过的。
刘世芳为人极知情趣,舒府上上下下皆收过他的好处不说,更时不时的送些新鲜有趣的小物件于小冲哥。
小冲哥正玩得满头大汗,就见几个丫环笑眯眯的进屋来。
“托萧小姐的洪福!你家人又差人送了好大几箱子物件呢!我上回才同那管事的随口提了一回,瞧!今次竟是巴巴的送来了,真是叫人生受不起,怎么好意思呢!”
“正是呢,咱们作下人的可没什么本事能耐,再说了,咱们的物件姑娘也看不上呀,思来想去,还是一同给姑娘作个揖、唱个肥诺罢!”
一旁的墨香啧啧笑道:“去去去,这都来了好几拨了,你们不嫌烦,咱们姑娘还头疼呢。”
墨香是英奴的贴身大丫环,如今自然也是极有面子。
那些个丫环们嘻嘻哈哈的道了谢,又围着英奴,说了好些个吉利话,直道她是个有福气的。
虽说老爷太太不在了,却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表哥,可比人家有父母兄弟的强上百倍呢。
唉,怎么不叫咱们摊上这么个好亲戚!果真是只有伺候人的命。罢罢罢,今世多念经、多积德,只求下辈子能投个好胎罢!
原来刘世芳早就想了一套说辞,说那英奴父母亡故,自小养在姑姑家中,只有他家一门亲戚云云。
如今倒是弄假成真,竟是心安理得的刘世芳的表妹起来了。
小冲哥一听又有好东西送来,忙丢了那香炉跳下床,急道:“可有我上次说的飞龙将军?”
一边问一边急急的往屋外奔,唬得墨香连忙跟了出去,口内还不住唤道:着:“慢点跑!小祖宗!慢点……”
小冲哥如今进了学,学堂里的学生自是富贵人家的童子,难免互相攀比。那飞龙将军正是学堂里头得知的新鲜物件。
说是将军,其实就是一个人形的木偶,装在雕木彩漆栏盒里,一个就要花费一缗钱。但是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无奈舒大人整日唠叨玩物丧志,哪里还敢向他开口,幸亏还有刘世芳这个知情趣的大财神!
小冲哥前脚刚走,菜苹后脚就打了帘子进来。
“我们姑娘让我好生谢谢萧小姐呢,说这次送来的那墨稀罕的很,可又叫萧小姐的表兄破费了!”
“这是咱们姑娘这些日子新作的,萧小姐可看得过眼?”
说罢便打开怀中的秀盒,送到英奴手里。
英奴一看,那盒子里头满满的锦帕、香囊,用手一摸,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极费功夫的。
埋怨道:“你家小姐生子不爽利,怎么还做这些费工夫的针线活,你们也不劝劝!”
说罢便拉着采苹,跑去舒小姐的屋子。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子药香味。
舒小姐正半披着一件素锦的袍子躺在一张香妃塌上,手里捧着一张薛涛笺,呆呆的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英奴埋怨道:“少费点神吧,快别看了。”
舒小姐一惊,慌得往袖子里一掖。
“真是淘气,也不见人来通告一声!”
“娴娴才淘气呢,大夫不是说,要少劳神、多宽心吗?怎么还做这些费眼费神的活计?”
“平日里头做惯了的,哪里费得神去,倒是你兄长送来的几块墨极为难得,真是生受了。”
英奴摸摸她的额头,道“还跟我客气什么,只求你身子快些好罢,等过些日子园子里的ju花都开了,还想同你一块赏菊吃螃蟹呢。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好不利索,嘿嘿,看我怎么治你!”
边说边不怀好意的呵呵手,唬得舒小姐赶紧讨饶。
两人正在屋子里头说些玩笑话,外头就有婆子来禀告,说是魏家打发人来看二小姐了。
舒小姐道:“怕是家姐打发翠音送东西来了。”
撩起门帘进来的,果真便是翠音。
翠音进了屋子,瞧见英奴也在这儿。
睨着眼睛暗自打量了她一番。
见她上着一件月牙白的小袖圆领紧身上衣,下罩翠绿烟纱碎花的襦裙,束紧的腰身、熨挺的裙摆,不似一般贵族小姐讲究长裙坠、肩披丝锦,隐隐的透一丝不同。
呸,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贱人!
原料她不过是长了几分颜色的粗野丫头罢了,不想就有这个心机!那日真是小瞧她了,如今怕是越发甩不掉了!
口中却亲热似地道:“哎呦,萧小姐也在呢!这些日子倒是多亏了萧小姐了,为着咱们二姑娘连中秋佳节都没顾得上回家!只可惜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怕是萧小姐家人是要接萧小姐回家去了罢!萧小姐到了老家,可替我们奶奶向夫人长辈的道声谢呢!”
也不等英奴作答,又转头忙不迭的向舒小姐道:“咱们奶奶打发我给二小姐送高丽人生来了,上回才同老太君提了一回,这就派人送来了呢,可见老太君是心疼二姑娘的!我们小姐怕那些个下人手脚不干净,才巴巴的打发我来呢,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务必让下头人仔细伺候喽!等二姑娘好些了,便差人请二姑娘去家里走走,好过日后一人呆得闷得慌!”
翠音连珠介似的一通,留下了一个采漆雕花的盒子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那翠音一走,舒小姐便抱歉道:“家姐自小要强惯了,连带着她的丫头也是这般的脾气,英奴莫要往心里去。”
英奴讪笑了两声。
这两个姐妹怎么性格一点不相似,还好舒大小姐早早的嫁了人,否则可住不下去,看来老天爷爷对我还不算太无情。
“我又不同他们玩闹,远远的避开就是了。”
舒小姐又说了好些个抱歉的话,旁边的丫头见了,也赶紧帮着说些凑趣的事情引了开去。
直到在舒小姐房中用完了午膳方才回来。
午后,英奴便躺在榻上打盹儿,刚眯了一会儿,便见采苹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快、快换衣裳,老爷、老爷说,让你去、去大厅,圣旨到了!”
此话一出,惊得满屋子的人都跳了起来!
“圣旨?什么圣旨?我也要去接旨?”
采苹哪里说得上来,瞧英奴这般迷茫样子,急得直跺脚。
“都聋了不成!还不赶快给姑娘换衣裳!”
众人七手八脚给英奴穿好了衣裳,推着她进了大厅。
那大厅里头早已设了香案,舒大人穿着一身朝服,领着一大家子人跪倒在地。便是小冲哥也是规规矩矩、目不斜视。
那脑袋朝天的宣旨使者,瞧这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始抑扬顿挫的宣读这骈四俪六的召文。
英奴开头还竭力的想听听这篇大文章到底讲什么?可听了半日,也好无头绪,最终还是甘拜下风、弃械投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使者总算宣读完了,掂掂舒府管家塞过来的一吊钱,方道:“陛下下月要在宫中为鲁国夫人办寿,还让咱家巴巴的跑一趟舒府来宣旨,看来舒大人圣眷日浓啊!”
说完还拿眼睛朝着舒小姐同英奴转了转。
好一对妙龄双姝!怪不得那位主子巴巴求了鲁国夫人呢,怕是下一位王妃就要落在他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