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汉奸、卖国贼汪精卫!”
“抗日无罪!卖国可耻!”
“伙计,不理他们!”蓝平平见温富被围观群众纠缠不休,一把拉住小妹就跑,“走!我们卖报去!”
小妹拔腿就跑,跑得飞快。他们刻意吸引温富注意,高声叫喊着:“卖报!卖报!大家快来买报!”
温富和小特务急坏了,使出浑身解数,推推搡搡,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跟在蓝平平他们屁股后头穷追不舍。
蓝平平有意跟温富捉迷藏,不断变换戏法,声东击西,以时间换空间,好让其他报童顺顺当当把报纸送到民众手中。他们在人群中穿梭般地跑来跑去,一时东一时西,一时隐一时现,演了一场无比精彩的猫鼠游戏,使得胖得像猪一样的温富和骨瘦如柴的小特务,累掉半条命。他们大汗淋漓,两腿发软,磕磕碰碰,一连撞翻几个路边卖菜人的菜担,惹来卖菜人的痛骂,惹来路人幸灾乐祸的讪笑,狼狈至极。
跑了一程,听不见温富的吼叫,蓝平平急忙止步,回头看去,见温富体力不支,脸色铁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想追又追不上,不追又吞不下这口恶气,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蓝平平有意激他一激,放慢步子,慢悠悠地高声叫卖,“卖报,卖报,大家快来买报!”
这一招灵验无比,立竿见影,又一次惹恼了笨手笨脚的温富。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再次追赶过来。
这一来,正中蓝平平和小妹下怀,他们拔脚飞跑。
温富边追边挥舞拳头,拉开喉咙吼叫着:“站住!不许跑!不许跑!”
跑了好长~段路,蓝平平回头发现温富张大嘴巴喘着粗气,双腿哆嗦,想跑也跑不动了。蓝平平皱皱眉头,心生一计,弯腰弓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装出累得再也挪不动脚步的样子。小妹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张大嘴巴喘个不止。这一下,惹得温富贼心不死,他咬咬牙,领着狗腿子,蹑手蹑脚,重新跟踪而来。
路上行人眼看一贯作威作福的温富被两个小小报童活活当猴耍,折腾得滴溜溜转,一副狼狈相,不由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开心死了。“现世报!现世报!恶事做多了,这才叫报应呢!”众口一词,如是说。
温富挖空心思想出来的阴谋诡计,没有瞒过蓝平平和小妹的眼睛,等温富走近了,蓝平平一声呐喊,两人拔腿飞跑,一口气跑得老远老远。
温富追赶一阵,距离越拉越大,再也追不上,败局已定,只好自认倒霉。
没想到,就在这当口,对面小巷中突然闯出两个身着便衣、鬼精鬼精的小特务,朝着蓝平平他们冲了上来。这两个便衣特务张开双臂拦住蓝平平和小妹的去路,“小鬼,站住!站住!不许跑!”
小妹一惊,抬头看见两个鬼头鬼脑的便衣特务站在面前,待要掉头往回跑,温富和狗腿子已经追赶上来,前后夹击,走投无路,想跑也跑不掉了。
跟在小妹身后的蓝平平一个箭步抢上前,推开小妹,用身子护着她.双手叉着腰,歪着脑袋瞅特务一眼,理直气壮地大声责问,“喂,喂,喂,你们想干什么?”
“住口!******,不知天高地厚,好大的口气呀!告诉你,识相的话,乖乖地把报纸统统交出来,一张不能少,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要不然,嘿嘿,老子可不客气了……”身体臃肿的温富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行,我倒想领教领教你的本事!”蓝平平寸步不让,捋起袖子,拍着胸脯摆开要跟他玩命的架势,说,“你敢,朝我来,出手吧!”
“小鬼,好大胆,死鸭子嘴巴硬!你敢对我们大队长这样说话!”小特务鼓起眼睛,叫叫嚷嚷。
“不许卖报?怪事!我们卖报堂堂正正,碍着你什么事?”小妹不服地反驳道。
“你们凭什么不许我们卖报?”蓝平平跨前一步,厉声责问:“卖报也犯王法?”
“老子说了不许卖,你们就不能卖!”温富一身霸气,蛮不讲理,下了死命令。说着,伸手要夺蓝平平肩上的报袋,蓝平平眼尖手快,出手又狠,一掌将他推开,温富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差点摔个四脚朝天。这一下,围观民众乐了,发出阵阵嘲讽的哄笑。倘若温富识相的话,找个借口,脱身而去,风波平息,也算是明智之举。偏偏此人不识相,死爱面子,觉得大庭广众被两个孩子当众羞辱,脸面无光,不光死撑着不认输,反而狗急跳墙,揪住蓝平平,出手就是一拳。这一下,可不得了。蓝平平提防在先,身子一闪,避开拳头,顺势一拳猛击过去,不偏不倚,恰恰落在温富的鼻梁上,痛得温富眼冒金星,哇哇直叫。双方推推搡搡,厮打成一团,拳来脚去,难分难解。可笑的是,温富不自量力。他身高不过一米六五,体重倒有一百七八,浑身臃肿,手脚笨拙,哪能经得起个头虽小却是体壮如牛、动作灵活的小蓝的有力反击?不出三五回合,温富便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特务打人啦!特务打人啦!”愤怒的路人挺身而出,把两个赶来支援的小特务团团围住,动弹不得,也脱身不了。
与温富相比,那个小特务远比他精明得多,走运得多。他发现蓝平平身强体壮不可小觑,而且他也知道,围观的路人一边倒,对方明显占着上风,一旦爆发混战,阵线分明,力量悬殊,自己不吃眼前亏是不可能的。众怒难犯。小特务眉头一皱,避实就虚,瞅准机会,单挑小妹对阵,而且使出拿手绝招,务求速战速决,一举成功。他一把夺过小妹背在肩头的鼓鼓囊囊的报袋,拔腿就跑。岂料,小妹也不是省油的灯,先是虚张声势地大叫大嚷追赶一阵,吓得小特务抱头鼠窜。接着,她又吓唬道:“快跑,快跑,你不跑我就追过去了。”
小特务慌慌张张跑了一程,回头见小妹原地站着一动不动,方才意识到个中必有蹊跷,仔细翻了翻报袋,发现袋里塞满乱七八糟的废纸,一张报纸不剩,才知自己上当受骗。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捉弄,他气得脸色铁青,拼命跳脚,对着小妹大骂专“******,小鬼,你的报纸呢?你的报纸呢?”
小妹放声大笑,笑弯了腰,双手一摊,讪笑道:“你问什么?报纸?今天生意好,报纸早卖光了!”
另外两个被民众围住的小特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和温富汇合到一起。温富见来了救兵,气焰再度嚣张起来,指着蓝平平吼叫着,“******,看你往哪里跑!马上把报袋交出来!”
蓝平平没有跑,放声大笑道,“你要报袋?给!我给!不过,你们晚了一步,报纸早卖光了!”
“******,鬼话!你马上交出来,省得老子动手!”温富恶狠狠地叫嚷。
“你要?给!”蓝平平扬了扬手,报袋朝温富飞去,“这样,你回去可以交差了。”
小特务捡起地上的报袋翻开一看,除了一些废纸,什么也没有。
温富一愣,回头一想,才知中了两个鬼精鬼精的小家伙的计谋,被他们活活当猴耍了一通。他恼羞成怒地把报袋狠狠扔在地上,连跺几脚,破口大骂,“******,你好大胆,竟敢耍弄老子?总有一天老子要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看热闹的民众见有头有脸的“大队长”出足洋相丢尽脸,被两个不起眼的毛孩子捉弄得啼笑皆非,成了新州史上一段经典笑料,人心大快,不断爆发嘲讽的大笑。
最令温富难堪的是:这时,就在这时,远远近近响起一片响亮的卖报声:
“卖报!卖报!河南确山顽固派包围新四军留守处,残酷杀害新四军抗日伤员和干部家属……”
“卖报!卖报!山西阎锡山企图消灭坚决抗日的新军,在晋西围攻新军,在晋东南屠杀大批抗日战士和共产党员!”
“卖报!卖报!河北保安司令张荫梧猖狂进攻八路军,袭击八路军后方机关!”
“卖报!卖报!汉奸汪精卫公布卖国协定!中国共产党发表声明,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反对卖国协定,反对投降派,坚持抗战到底!”
卖报声响遍街头巷尾,人们寻声而去,纷纷自掏腰包买来报纸,一边看一边议论,对顽固派的倒行逆施无不感到愤怒,情绪激动。
“快!快!把这些小鬼统统抓起来!”温富大惊失色,知道中了调虎离山计,丢下蓝平平和小妹,慌慌张张指挥手下特务分头追赶那些报童去了。
蓝平平和小妹反应迅速,瞄准机会,钻进人群,一溜烟地跑得杳无踪影。
毋庸置疑,精疲力竭的温富当然占不到任何便宜,照样碰得头破血流。那些在岁月的凄风苦雨中磨炼出来的孩子,远比有钱人家的孩子成熟得早,一个比一个鬼精,一个比一个机灵,温富哪是他们的对手,他腆着个大肚子,追来赶去老半天,报童们在众多民众巧妙掩护下,跟他们捉迷藏,按下葫芦浮起瓢,顾此失彼,差点跑断两条腿,仍旧落了个两手空空,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只得悻悻然离去。
这天天刚黑,刘阿林和肖素芳按照宋抗日的交代,准时到省高去开会。
他们走出花厅,刚要离开肖家大院,回头发现屁股后头长出个“尾巴”,小妹嬉皮笑脸地跟在后面,怎么甩也甩她不掉,刘阿林不耐烦地批评道,“小妹,你又不听话了,我们是去学校,没你的事,你这个跟屁虫,跟来干什么?”
“开会嘛,嗬,只许你们开会就不许我开会?”小妹振振有词,据理力争。“不行,办不到!”
“你是省高学生?”刘阿林回敬一句,“不是,小学二年级,哪有你的份!”
“收起你这一套!”小妹寸步不离,死活缠住不放,“抗日人人有责,凡是抗战的事都有我一份,要走大家一块走,一个不能少。再说,这事是我通知你的,你不能过河拆桥,把我当包袱甩了啊。”
“我没工夫跟你斗嘴。”刘阿林急了,停住脚步,回头呵斥道:“这是我们学校的活动,跟你毫不相干,你根本沾不上边!”
“哥,你不要哄我!你在说假话!我知道,今晚开会不是商量学校的事,宋小姐早跟我通气了,是救亡协会的事,你还想瞒我?笑话!”小妹笑嘻嘻地试探着。听得出,她口气很硬,让人不能不信以为真。
“宋小姐跟你通气了?她说什么?”憨厚的刘阿林似信非信,反问。
“不告诉你,那是秘密。”小妹淘气地扮个鬼脸。
“反正,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不能去!”刘阿林见她底气不足,严词拒绝,一点不通融。
小妹想想,赌气斗嘴不是办法,灵机一动,改换手法来个死缠软磨,拖住刘阿林,讨好地恳求道:“哥,我的好哥哥,就这一回,你就行行好,带我去一回吧。”
“不行,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刘阿林神气十足,毫无松动的意思,一口回绝她,“我们开会研究班上的活动,大人的事,没你小孩的份!懂不懂?”
“哥,你也太霸道了吧!什么大人小孩!抗战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人人有责!这不是你天天挂在嘴上的话?怎么,你见人下菜?这话对我不算数,不灵了?”小妹据理力争。“你自己打自己嘴巴,想赖账不成?”
刘阿林被她问得噎住了,眉头深锁,无言以对.。
一直没吭气的肖素芳听得有滋有味,瞅一眼刘阿林被她批驳得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纵声大笑。
小妹得理不饶人,软硬兼施,毫无退让的意思。她挺起腰杆,把头一扬,步步紧逼,“不行,这回,听我的,我说了算!行也去,不行也去!反正,一句话,我要去,去定了!”小妹转身拉着满脸笑容的肖素芳,热情地说:“素芳姐,你一向主持公道,今天怎么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再说,只有你最喜欢我,最通情达理,你不是要我有空就陪着你?我相信,这回你肯定会带我去,我没猜错吧?”小妹朝刘阿林撇了撇嘴巴,对肖素芳撒娇地说,“我们不理他!我们走我们的!”
“不行,小妹,我们不是去玩,是去工作,阿林不同意是有道理的。我看,这样吧,这回,你就别去了,下次嘛,看情况再说。”肖素芳说归说,悄悄扯一下她的衣角,朝她偷偷丢个眼色。
小妹悟性高,看在眼里,心里有数,扮个鬼脸,故意噘着嘴巴赌气说,“不去就不去,拉倒!以后,你们请我,拉车来接,我也不去了!”
“不去了?拉钩?”肖素芳逗她。
小妹头一歪,噘着小嘴嘟哝道,“我也不理你,谁给你拉勾!不拉!”说罢,头也不回,赌气地“咚咚咚”转身走了。
肖素芳毫不介意地一笑,拉着刘阿林,高擎竹篾编的火把,说说笑笑,走出肖府大门。
小妹掉头走了几步,见刘阿林他们出了大门,三步两脚追出去,蹑手蹑脚跟在他们屁股后头。
显然,刘阿林做梦也不曾想到,肖素芳和小妹竟然一个鼻孔出气,精心设下圈套,演了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双簧。他们肩并肩,手拉手,顶着迎面袭来的凛冽寒风,走在冷冷清清少有行人的大街上。
鬼头鬼脑的小妹循着火把的亮光,踮起脚尖,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跟了他们去。
年头岁尾,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这时是南方小城一年中最最寒冷的季节。路上,北风怒吼,雪花飞舞,双脚踩在结冰的路上,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放了寒假的省立高中校园内,人走楼空,到处空落落,格外的冷清。年关逼近,加上前方战事吃紧,人心不稳,师生们纷纷收拾书包离校返家。偌大的校园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操场旁边教学楼的二楼上,紧挨楼梯的那间教室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被风吹得“噼啪,噼啪”作响的破烂窗纸,依稀可见屋内人影幢幢,不少人聚集一起,看似忙着开什么秘密会议似的。
刘阿林拉着肖素芳,加快步子朝教学楼走去。走着,走着,刘阿林无意中发现身后有“沙沙,沙沙”的脚步声,猛然回首,定睛看时,原来是小妹鬼鬼祟祟地跟了来。刘阿林一怔,沉下脸,劈头盖脸斥责道:“是你呀?你跟来干什么?不听话!我给你说过了,这是我们省高读书会的事,跟你不沾边,更不是你闹着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