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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怅然若失

其实如果你肯听我一句话,如果听我一句话,我会说,我知道错了。

她生得漂亮,可是却从来不讨父亲的喜欢,在她的心里,也许那是让她最后选择放弃的最沉重的源头。

腊月时节里,A市的天气冷得足以侵肤入骨,昨天的天气预报上说,气温已经达到了这个冬天的最低——零下三十几度。处在城市边缘处的马家村像是被孤立的人体雕像,衣不蔽体般在天寒地冻里瑟瑟发抖。

马家村本是被政府划到了拆迁的范围,可是当最后结果敲定时,唯独马家村被剩下,周围已经开始动工,马家村的人就这样从盛夏捱到了年根儿。

“玲,你带弟弟出去玩儿,等妈做好饭再回来,给,拿上钱,姐弟两个买点儿零食。”

“知道了,妈。”马玲踮脚从衣架上拿下那件穿了好几年却依旧被打理得崭新的玫红色羽绒衣,利落穿上,脱下旧旧的棉拖鞋,换上及踝驼色棉靴,蹲下身子,用细细的手指掸掸鞋面上的尘土。

“马凯啊,过来,爸爸这儿还有零钱,拿着。回来时候在小铺给爸爸拿瓶烧酒,剩下的留着自己花。”

“孩子才五岁,你就这样惯他,以后跟你一样大手大脚怎么办啊。”母亲在一边插话,“你不要管。”坐在炕上的是马玲马凯姐弟的父亲马国强。看马凯的表情都是过分宠溺。

马玲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儿。母亲好像察觉出了女儿的不悦,拉到门外嘱咐了一句,“上次不是说喜欢那个发卡么,买回来吧,妈看你戴着挺适好看的。”马玲的脸上立刻添了淡淡的笑容,跟父亲打了声招呼,然后领着马凯出门。

送两个人出去,站在门口的母亲看着,叹了口气,转身回屋,继续做晚饭。

谁都没有想到那一眼就是永别。

马玲带着弟弟马凯才走上了等公交的马路,灰色阴霾的天就飘起了清雪,一会儿黑色的柏油路上就落了一层薄雪,马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自言自语道,两块坐公交,买了发卡就剩不下钱了,自己不攒一点儿怎么行呢。马玲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一张一块钱整齐的撕成两半,拿一半给马凯,然后说:“一会儿上车的时候要快一点儿把钱投进去,不要让司机发现,喏,这样折起来攥在手里,一定要快点儿扔进去哦。”

“怎么是半张的呢,司机叔叔会发现的,我不要!”

“你冲我喊什么!不要的话,你拿爸爸给的钱当车费,我不管你。”马玲把双手插在兜里,侧过身去不看他,“我才不要!”马凯气得直跺脚,“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不要跟我走了。”说话间,134公交车驶来,马玲动作飞快的上了车,把半张的一块钱扔到投币箱,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司机也没有注意到,车门关上,车往下一站的方向开去。马玲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但不至于被看出来,车开出去老远,马玲才发现马凯没有跟上来,心里暗自埋怨道,这死小子,还真不上来哦,就是不肯花爸爸给的钱,每次我拿最少,却是我花得最多,小小年纪就知道吃独食。不跟来也罢,我才不要带着他,还不够吵我的。

马玲挑了一个座位坐下,从车窗里看外面,雪越来越大,车也慢慢地驶进城里。

下了公交车,站在市里的商业街,马玲整理了额前的刘海,进了步行街,腊月里各个商铺都在做活动,打折促销,漂亮的衣服鞋子,马玲看得心动不已。她总算忍不住进了一家女装店,里面暖和极了,转了一圈,马玲挑了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来试,从试衣间里出来,马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样年轻漂亮的脸就该有这样的一件漂亮衣服来衬托。

不知道转了多长时间,马玲从卖发卡的饰品店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马玲赶上最后一班134路公交。

记忆能力还未发育健全,可是总能回忆起那样的一件事,深深的留在幼小的心里,形成了一片会跟着你一辈子的阴影。

马玲在公交车上把新买的紫色发卡别在刘海的一边,借着车窗在黑暗之中的反光,看见上面影影绰绰的自己。

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觉得从下车到马家村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近,以为五岁的马凯可以自己寻着路走回去,可心里怎么觉得不安。

雪没有停,刚走过留下的一串脚印,就被雪覆盖的没有痕迹。

马玲到了家,父亲坐在饭桌边吃着花生米,母亲坐在炕上,不做声,见马玲回来,母亲聊起棉门帘,往门外看,“马玲啊,马凯呢,没跟你回来么?”

“他没跟我走,在公交站牌那儿他不肯走,我就一个人走了,以为他能……”一记耳光把马玲掴的眼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新买来的发卡也不知道掉落到了什么地方,“你干什么,打孩子干什么!”

“我看几日不打骂她她就不老实,让你领着弟弟出去,你倒好一个人拿着钱出去玩儿,把弟弟丢了是不是?我告你,马凯要是出了事,你也不要活了!”马国强从衣架上拿了大衣,把门摔得叮咣响,“玲,你在家呆着,妈妈跟爸爸出去找马凯啊!”母亲摘了围裙,拿了衣服跟着马国强出去。

马玲找到发卡,发卡已经摔坏了。想到马凯的事情,心里觉着害怕,爬到炕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半夜时候,昏昏欲睡的马玲听见推门声,眼睛还未张开,感觉一股冷气逼向自己,然后一只大手死死地拽住自己的头发,她就这样被扔到了地上,“死丫头,你把你弟弟弄哪儿去了,啊?你说你弄哪儿去了?”马国强冲她大声喊叫还不解气,穿着棉皮鞋的脚狠狠地踹在了马玲的肚子上。马玲立刻感到了钻心的疼,而且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疼痛让她在砖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已经撑不开腰,泪眼朦胧里看见不管母亲如何阻拦,马国强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揪着马玲的毛衣将她用力的摔到了地上,马玲的头撞在了火炉上,剧烈的疼痛牵扯着本要消失的意识,一阵昏迷一阵清醒间,恍惚听见马国强如雷的咒骂,“告诉你死丫头,要是找不到马凯,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辈子见不到马凯,我就打到你死为止!”

然后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她终于听不见了声音。

如果您是真的那样讨厌我,何必生下我,如果您真的那样喜欢他,那么他死了也是活该。

你是我的梦魇。

自那场狂风骤雨般的咒骂之后,自那天的冰天冻地之后。

我最后称呼您,父亲。

隔天中午马玲醒来,母亲在灶台边儿忙前忙后,马玲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肚子,伸手摸了摸,酸痛感是她很少感觉到过的。下体也有些异样。母亲看着马玲在动,手里端着刚从锅里盛出来的一碗红糖水走过来,边吹着热气边说,“不要乱动,来把这红糖水喝了,这是你姥儿告诉妈的,来事儿的时候喝这个就不疼了,你头一次来事儿,得好好注意着,怕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喝吧,妈在里面放了姜。”

马玲不问也知道了怎么回事儿,一口气喝光了红糖水。

“昨天的事儿是你爸做的不对,你不要瞎想,身子好点儿再去上补习班。”

“妈,马凯的事儿怎么样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妈知道你不是那样的,我和你爸已经报警了,说是会帮着找的,你不要担心。”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马玲的眼睛一眨一闭间,泪水哗哗的就落了下来,“哭什么啊,来事儿的时候不能哭,会作下病的。别哭了,能把马凯能找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你不要哭坏身子,那样就给家里填了大麻烦了。”马玲听了这话,逼着自己把眼泪吞进了肚子里。

眼看到了年关,可是马国强并没有回家。母亲告诉她说父亲在附近的矿上找了工作,早就说好了的,不能不去,况且工钱也不少。

母亲还是在四处打听马凯的消息,马玲的补习班也不去了上了,又是会帮着母亲做家务。

大年三十,马家村不比城里冷清。鞭炮声,邻里之间互送的吉祥话儿,让这个孤零零的村子显得暖了一些。

晚上马国强来了电话,跟母亲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旧年过去,新年转眼就到。却还是没有马凯的消息。

马玲穿着旧衣在新年到来的时候在雪地里行走,此刻虽是万家灯火,可是她的眼睛里却黑暗无比,进不了一点儿光亮。

来年开春时候,马国强寄来了很大一笔钱,家里的条件宽裕了一些,几天前,马玲向母亲提出了要住学校。

“怎么突然想要住校?”

“马上要升初中了,想提前适应学校的生活,迟早是要住学校的啊。而且想要上个好一点儿的中学,想要好好学习了。”

“你啊,读了这些年书,也没怎么见你爱学习,现在要努力学习了,妈妈支持你,这学期就搬去学校住吧。”

“嗯。”

马玲的情绪没有之前那样压抑了,开学前一天,就收拾了东西,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家。就连每次走过这条路的时候都会触景生情忆起那个雪天,弟弟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她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况且,她听见母亲讲电话,马国强在电话里说,过些日子,就要回家来。

马玲对马国强那天晚上说过的话一直心有余悸,她不确定父亲还是不是她的父亲,也许那天并不是气话,如果马凯不会来,他就会一直打自己,直到打死自己为止。

这样可怕的念头缠着马玲,索性想到了住校,可以离开这个家。

在公交站牌等公交的时候,马玲在用母亲新给她买的手机听音乐,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穿着黑色及膝长靴的脚在原地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跺着。一个慌神,马玲看到了一双穿着皮鞋的大脚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里一惊,不敢抬头看,闭紧了眼睛手在兜里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想要把脸埋在围巾里,那人却突然伸手拽掉了她的耳机,耳机线带出了装在外套口袋里白色手机。手机摔在地上。

“你听不见我说话么?死丫头!你是聋了么?”马国强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马玲白嫩的皮肤上,脸颊顿时红了起来,伸手触摸,火辣的疼。旁边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车,见势都一声不吭躲得远远的。

“捡起来!”马国强继续说,马玲俯身捡起摔掉后壳的手机,马国强一脚踢在了她的肩膀上,马玲生生的坐在了地上,屁股狠狠的痛了一下。眼泪顺着红肿的脸就掉了下来。

“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公交从远处开过来,马玲忍着痛爬起来,拉着行李慌忙挤上了车,她不敢回头看马国强的背影,她好害怕对上他的眼神,好害怕他会再回来对她拳打脚踢。

人会流眼泪是因为身体受到强烈的外界刺激作出的生理反应。后来马玲是在课上偶然听到老师讲了这样的一句,所以不仅仅是受到精神上的刺激,情绪失控才会流泪。

马玲自认为再不会为了父亲而伤心流泪了,那时留下的眼泪只是因为被他打过的地方太过疼痛难忍,所以才会忍不住吧,这才是最好的解释。

她生来就是这般漂亮的女子,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她总是想把自己打扮的显眼,招人喜欢。

她对自己其实是那样的自信,甚至是骄傲。

她却从不轻易相信谁。

她不像再呆在这里,她想着逃走。

我本不该这样爱你,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的终点的逃亡。我才是这一季的迁徙中的落败者。

我是不是一直在流浪,是不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真的变得无家可归。

马玲是在开往C市的火车上遇见范景泉的。

在即将要上初中的之前的那个暑假,马玲借着到乡下姥姥家的由头跟着要好的同学小敏辗转去了C市。

两个女生,在上午九点时候,心情忐忑着却是义无反顾般地坐上了北去的列车。

马玲身穿米色A型镂空图案吊带衫,一条稍宽松的黑色短裤,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面,就算夏日的太阳有多毒辣,好像也无关于她的白嫩皮肤。踩一双夸张的白色高跟凉鞋,那是她攒了一个月的早点钱狠心买下来的。涂鲜艳的甲油,惹人注目。

小敏的打扮和马玲完全相反,穿白色t恤,贴身浅色牛仔裤。坐在马玲的旁边,用手轻轻地在脸颊边扇着风。

“马玲,今天好热啊。不是说是空调车么,空调开没开啊!”

“我不热啊。”

时间像永远会晚点的列车,咣当咣当的发出声响,晃晃悠悠的到了中午,车厢里已经开始陆续有人去接热水来泡面,泡面的味道就开始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浓郁的躲不开。

“马玲,快看,你看啊!”小敏拿着一本刚翻看了两页的崭新的小说在下面使劲地戳马玲的大腿,“看什么?泡面么,我早就闻到泡面的味道了。”马玲很不喜欢泡面的味道,说着话,胃里开始觉得到有隐隐的不舒服,于是微微蹙着眉头对小敏的举动作出反应。顺着小敏的目光移过去,看到车厢不远处的一个高个子男生,穿的是列车员的着装,黑色长裤,淡蓝色的短袖是海水的颜色,他此时正在用东北腔跟一个旅客交谈,“来,我帮你放上去,好嘞,这样大家都方便了。”

“谢谢你啊,小伙子!”大妈冲着那个小伙子憨憨的笑了笑,马玲后来在他到自己座位前收拾垃圾的时候,在他俯下身时,马玲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他胸前的牌子,一行黑色小字:列车员。下方公整的印着三个字,范景泉。

多好听的名字,如果可以把他永远的记在自己的心里该有多好,如果他也可以记得自己那样不是更好么。

再后来,那三个字,成了她这一生的伤疤,一世的牵绊。

目送那个人消失在车厢的尽头,马玲和小敏两个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的空了一拍。

“马玲,那个男生有一米八的个子呢吧?是不是有点儿太好看了。”

“是么。”马玲心思不在小敏的问话上,范景泉从她的身边经过的时候,从他紧抿着的嘴角,马玲竟然看出了隐藏的笑意。

此刻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珍贵的宝石,恐怕错失每一个更接近他的机会。

天色在马玲出神的时候不费力地暗了下来,装饰在天边的卷云是此时是略带空虚的深灰色,在快速移动的车里面看那些自在的云却是纹丝不动,马玲的心思凌乱。

列车的广播还在播,“K1516次列车从A市开往沈阳北,现在到达……请到站的旅客带好自己的物品准备下车。”

“我想认识他。”在播完到站信息之后,列车里响起了一首很久之前的流行歌曲,马玲表情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很认真地小敏说,“你开玩笑呢吧?”小敏差点儿把嘴里的口香糖吞下去,神色立马变得紧张,“你不是也觉得他不错么,认识一下又怎样?”说这话的时候,马玲笑得格外动人,足以融化多半人的心。

“你这样对我笑可以,可是千万不能这样对那个人笑啊,你真的就是想认识他而已么?他的食指上可是有订婚戒的。”

“你想什么呢!优秀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用说就会有人想认识的啊,有这样的一个朋友不是很有面子么。”

“但愿是我想多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让你说的那么难听!”

“好啦,我不管你。”

“我有分寸啊!”

“啧啧啧啧,你真是祸害!快看,那不是他么!”说话的空儿,范景泉此刻从列车一头正走过来,“让我出去。”

“马玲,你要干什么?”

“范景泉!”马玲迅速叫住了欲从两个人的座位边走过去的范景泉。

“是叫我么?你有什么事儿么?”范景泉显然是被眼前的女孩子惊了一下,心里觉得奇怪,她怎么叫得上自己的名字,小敏也吓得够呛,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名字的。

“我要补卧铺票。”

“姑娘,后半夜就到终点站了,怎么不早些说呢,你还要补卧铺票么。”

“是啊。”

“广播里一直都在播信息,你到4号车厢办理补票手续,不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卧铺了,都是要排队的,你过去问问吧。”范景泉转身就走,马玲却又紧添一句,“你带我过去吧。”范景泉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跟我走吧。”小敏拉住马玲的手,急切地小声嘀咕着,“你疯了啊,硬座还是买了学生票,我们就那点儿钱,你补了卧铺票,我们要怎么回去啊?”

“没事儿,我有办法。”马玲跟在范景泉后面。

“拿过票来,帮你登记一下,有卧铺票就会通知你的。来,把名字写一下。”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么?”马玲盯着看范景泉,笔拿在她的手里,就是不写。火车咣当咣当的向前驶去,“怎么知道的呢?”范景泉舒了一口气,眉眼略带笑意地问,“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要我的联系方式。”

“我想认识你啊!”

“这刚才说的算是交易的条件么?”范景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笑什么?”

“没什么,小姑娘,别闹了,你快点儿写个人信息吧,说实话,这事儿不是我管的,帮你已经算是开天窗了,快点儿填好,我还有事儿呢。”马玲觉得不甘心,于是依旧不松口,继续追问,“你说不说,不说……难道……怕你的未婚妻误会啊?”马玲的目光落在了范景泉的食指上,范景泉发现,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遮住了银色的婚戒。

“嘿,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儿,不写是吧,行,走,赶快出去,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范景泉腰间别着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像是在叫范景泉赶紧过去,“小姑娘,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把电话号码留给我。”马玲轻靠在管理室的桌子边,胳膊交叉放在胸前,“给你,出去吧!”范景泉无奈只好写下了自己的号码,“我会打给你的,你要是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马玲拿过他手中的纸条,然后走出了管理室,回到座位上,小敏递给马玲一个瓶装的咖啡,迫不及待的想问什么,等不及小敏开口,马玲从兜里掏出纸条,给小敏看,“这是什么?”小敏打开纸条,顺着念了出来,“没事儿不要打给我。”马玲喝下去的半口咖啡差点儿喷出来,立马拿过小敏手中的纸条,看了一眼,又迅速的翻来翻去在找些什么,终于看见一串7位数字,应该是他的电话号码,“我要到他的电话了。”马玲又递给小敏,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得意。

“真的么?你真厉害!可是……马玲,我怎么好像见过这个电话啊,应该记得的啊,明明刚才看到的啊,在哪儿呢。”小敏拿着纸条左右端详,好像努力地在回忆什么,“马玲,马玲啊,我们……我们的包不见了。”说完,小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马玲的心瞬时沉了下去。

“你嘀咕什么呢,什么见过啊?”

“就是这个电话啊,我见过的,好熟悉啊。”

“你怎么会见过呢,这是他的电话啊。”

“我想起来了,你跟我来。”小敏兴奋地拉着马玲到了厕所,指着外面挂着一块儿破旧的牌子要马玲看,上面是大幅的铁路局的宣传信息,下面的7位数字和范景泉留给马玲的纸条上的号码一样,可是,牌子上写着,铁道部咨询电话。

马玲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小敏感觉到马玲的情绪不对,不敢说话,两个人回到座位上,马玲一屁股坐了下去,脸色也变得苍白,目光发直。

“范景泉,我要找他算账去!”马玲起身要走,看见小敏的眼睛已经湿润,“马玲,马玲啊,我们……我们的包不见了。”说完,小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马玲的心瞬时沉了下去。

那里面放了她们本就不多的钱,还有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难道她们要一直留在C市回不去了么。

你知道么,我曾经也是和你一样的骄傲。

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就变得不一样。现在自己的模样,就连我自己也不曾想过。

卑微,卑贱,自卑,都是我。

马玲此时此刻就像一颗漂亮的彩色炸弹,随时都会把周围百米之内的无辜人群炸得尸骨无存。

“马玲,你要干什么去啊?”

“我去找警察啊,难道东西丢了就这样认了么?”

“可是刚刚火车到站了,小偷一定下车了。”

“好了,你不要哭了,我去把事情说清楚,我就不信了,还没人管这帮该死的小偷了!”

“马玲,你一定好好说,不要跟他们吵起来。”

“没事儿的,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马玲强忍着往上涌的怒气,到了管理室,范景泉正坐在椅子上休息,马玲疯狂地砸门,惊了范景泉,“怎么又是你?你干什么,有事儿么?进来说。”

“我们丢东西了。”

“丢东西?你说真的?”

“我骗你啊?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你一样,骗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等一下。”范景泉拿出对讲机,开始叫警察过来处理事情,“你等一会儿,警察就过来,不过,现在一般这种事情警察也很难把东西找回来,你心里有个准备。丢得东西很贵重吗?”

“所有的钱。”马玲的语气软了下来,“不是吧?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呢?没有大人跟着么?要不要联系你的家人?”

“不要,千万不能让我的家人知道,我是跟同学偷偷跑出来的,拜托你不要告诉我的家人,如果他们知道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回事儿?”列车长赶来,身后跟着警察,马玲把事情说清楚,警察让马玲回去等着,也不说是等什么。

“马玲,你回来了?怎么样了?”

“八成是找不回来了,我们没有一点儿线索,这一带流窜的小偷那么多,就算是抓到了,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东西也找不回来。”

“那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要给家里打电话么?”

“不要,那样我也一定会死的,不如就这样死在外面。”

“可是,我不想死啊。”

“怎么这样想啊,不要哭了。我会想到办法的。”

范景泉拿着垃圾袋开始收拾垃圾,经过马玲和小敏的座位边时停了下来,马玲正眯着眼睛休息,“你们吃东西了么?”小敏碰了碰马玲,马玲睁开眼睛,“难道你们火车上的饭是免费的啊!我们的钱都被偷光了,还怎么吃啊!”

“马玲,不要这样说了。”

“你这小姑娘真是,吃火药了?”范景泉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醒了周围熟睡的旅客,“反正你是个骗子,离我们未成年人远一点儿!”

范景泉没说话,悻悻地拿着装满了垃圾的垃圾袋离开。

“他生气了么?”小敏小心地问马玲,“谁知道,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古怪的家伙。”

“那你生气了么?”

“不要问了,我不想说话了。”

小敏叹了一口气,肚子就很应景地响了一声,距离中午进食一个面包已经有八个小时了,就算一直坐在车上不走动,可也还是一样饿。

马玲装作没听见,继续闭着眼睛不讲话。

二十分钟后,马玲已经睡熟,毕竟是因为饥饿而更抵不过倦意。此时范景泉又走了过来,这回手里拿着两盒火车上的盒饭,轻放在两个人面前的小桌子上,碰了碰闭着眼睛的小敏,小敏一个激灵,范景泉低声对她说,“吃吧。请你们的。”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吃吧。”

“那谢谢你。”此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半,车上的旅客已经熟睡,小敏看着范景泉消失在车厢的尽头,然后叫醒马玲。

“马玲,快点吃吧,我们碰上天使了。”

“你说什么啊,这是哪里来的?你不会是去餐车偷来的吧?你不能这样……”

“你才说什么嘞!这是范……叫范什么的那个人拿来的,饭?哎呀,我都饿晕了,快吃吧。”

“范景泉么?”

“对对对,你快吃吧。”马玲看着小敏大口地吃着盒饭,自己却没了胃口。眼看小敏飞速地把她自己的那份吃完,马玲把自己的推给小敏,说自己不饿。

时间到了十一点多,马玲怎么也睡不着,回头看身边睡得正熟的小敏,不忍惊醒,于是小心越过小敏,去找范景泉。

从管理室的玻璃窗望里面看,范景泉正坐在座位上打瞌睡,马玲敲了门,范景泉惊醒,过来把门打开,“你有事儿么?”

“没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谢什么?”

“你给的盒饭。”

“别误会啊,出于人道主义,也是要关照一下的。换谁都一样对待的。”

“那这算是同情喽?”

“算是吧。”

“那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

“小姑娘,你什么意思啊?”马玲不再说话,两个大眼睛盯着范景泉看,双手抱着肩膀,“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你想什么呢,我东西都被偷光了,衣服也在包里面,这车里的空调又这么冷……”

“我真是没话说了,你进来吧。”范景泉拿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这下可以了吧?不冷了就回去吧。”

“谢谢,下车之前给你送来。”

“行。对了,给你。”范景泉从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钱递给马玲,“你这是?”

“你不是说,好人做到底么,这钱够你和你的同学买回去的车票了,剩下的还可以买点儿吃的。”

“我不能要你的钱,谢谢你。”马玲转身要走,范景泉却把钱塞进了外套的衣兜里,“在火车上丢东西,没见几个找回来的,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外面危险,赶紧回家去吧。”

“那把你的电话留给我,我会还你的。”

“不用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给我你的号码呢?”

“小姑娘,等你长到足够高的时候,再来问我要就会给你了。”

“那我不接受你的帮助了。”

“我做好事儿还受人威胁啊,好,给你。”范景泉从桌上撕下一张纸熟稔的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马玲,“范骗子,这回不是骗我吧?”马玲走近他,抬起头才刚好看到他的下巴,“不相信就拿过来。”

“我会打给你的。”马玲迅速把纸放进口袋里,露出满意的笑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纸掏出来,撕下没有字的那一半,“喂,骗子,借我你的笔。”

“你干嘛?”

“拿过来。”

“喏,这是我的名字,我不叫小姑娘。”范景泉无奈摇了摇头,马玲紧了紧外套离开管理室,回到座位上。

这个夏天的K1516次列车,开往C市。

她遇见了错的人,却至死还都以为那就是所谓的爱情。

他本应该给她幸福,却因为自己的软弱让她背负了两个人共同犯下的错。

他想说,他是爱过她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能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第一次看着她睡在自己的身边。

足以铭心,却还不能刻骨。

爱情不是你能够预料的。

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它都是值得被歌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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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杰穿越到异世界后,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个“军火系统”。帝国将军:“59!59下山了!”古龙:“小老弟,你这驾F22飞的比我还快呀!”安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发核弹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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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篮、BG、乙女。她把头靠在窗边,轻声地感叹说:“我好爱这个世界啊,真想在这个世界对我最温柔的那一瞬间死去。就像现在,大家都在身边,刚磨的手工咖啡还冒着热气,泛黄的纸张没有被泪水浸湿。假如现在死去的话,一定是非常幸福的啊。”身边的人彼此看了一眼,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光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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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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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人杀

    一块洁净无上的美玉引起了一场血腥的谋杀,是为了江湖利益还是为了分手时的一箭之仇?只是用一生的时光来完成一道没有任何结果的命题,只是与过往相遇,我们还能哼唱出年青的旋律。就像夜风中的罂粟花一样,一样徘徊在悲欢离合茫茫之上;——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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