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街炸豆似的鞭炮声,震得五娘苍白的脸越发苍白。她悄悄望一眼女儿玉秀,见玉秀原本明媚欢快的脸庞暗淡了许多。前街村支书的儿子考取专科学校,就张扬的全世界都知道,光酒席就摆了二十桌,鞭炮放了一上午,礼金收了两万多。人家有权有势呀!女儿玉秀考上很有名气的本科学校,理应更值得大大庆贺一番;可五娘身无分文怎么庆贺?
五娘供女儿上学不容易啊!压抑着失去丈夫的痛苦,以孤身女人的坚贞,用瘦削的肩膀挑起养育女儿的担子。她为供女儿上学,卖掉了房子,买掉了耕牛,甚至还卖掉了下蛋的老母鸡。
女儿玉秀黑宝石一样的眼里涓涓流淌着忧郁的光芒。女儿高兴不起来,五娘心里猫抓一样难受。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没有钱,说也是枉然。她沉默一阵儿,晃着孱弱的身子,踉踉跄跄进了山。
从山上到水库边,五娘掀出一只只全蝎;捕捉一只只红蚂蚱、绿蚂蚱;抠出一只只知了猴;摸到一只只螃蟹。
五娘浑身的疲惫兜不住她满怀的喜悦,回到家里对玉秀说:“看,用这些东西满够请一桌的了吧?”
五娘少钱。玉秀体谅娘的困难,只要向老师表表心意,搞一个小小的庆贺,她就心满意足了。但是,玉秀仍高兴不起来,没有烟酒,没有鱼肉,怎么好让老师来呢?
五娘听罢,心中一颤,不由黯然神伤。是呀,没有烟酒鱼肉怎么能成席呢?女儿是她的整个世界。她宁肯撕下一块心肺来,也要满足女儿最低的要求。她目光如水银般凝重地泻出,朝墙上丈夫的遗像望了一眼,理理过早灰白的头发,平静地向城里走去。
五娘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如纸,身子疲软得像洗过无数次的绸缎,可她却带来了烟酒糖茶鸡鱼肉蛋。玉秀一下子扑进五娘的怀里,深情地叫了一声:“娘!”
五娘和玉秀去城里中学请老师赴宴。老师们知道玉秀家不富裕,又见五娘从骨子里散发着疲惫,知她殚精竭虑为女儿上学耗尽心血,都不忍心打扰她们。五娘拽着玉秀跪倒在地,母女生命中散出真诚的芳香,深深感动了老师们。他们急忙搀起母女二人,一齐登上五娘花钱包来的车。
五娘就那么一间屋,着实盛不下老师们。大家就在屋前一块大石四周团团坐着吃酒。五娘为老师们一一斟满酒,涩声颤音地说:“孩子能有今天,都是老师们呕心沥血教育的结果,河深海深,不如老师们的恩情深,我和孩子敬老师们一杯。我不会喝酒,但是这一杯我是一定喝的。”说着皱眉咧嘴,一饮而尽。盛情难却,老师们也一个个喝了起来。老师们大都不胜酒力,清纯浓烈的酒一入口,一个个很快成了红脸关公。他们见五娘为了供女儿上学几乎倾家荡产,耗尽了心血,一齐敬佩地举杯高喊:“为伟大的母亲干杯!”
……
送走老师,五娘才发现每位老师给她们留下了100元钱。五娘拿起钱,高喊:“老师呀,钱——!”向前跑几步,一块山石将她绊倒,一张纸从她的衣袋里飘出来。玉秀跑向前,拾起来一看,竟是五娘卖血的收款单据。玉秀这才如梦初醒,原来,五娘买烟酒鱼肉和包车用的钱是卖血换来的呀!
此刻,倒在地上的五娘面如土灰,玉秀见状,俯下身子,大喊:“娘,您怎么能这样呢?婶子大娘们快来救人呀!”
五娘嘴角努力绽出一点儿笑说:“看你,咋咋呼呼干啥?怪吓人的,为娘的又不是第一次,喝碗盐水就会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