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一进家门,满院解放军战士眼睛就打闪放光,齐刷刷地向她望去。有一名战士身上散着淡淡的皂香,笑容可掬地走向前,接下她背上的一筐草。她弹一下沾在身上的绿草叶儿,摘下苇笠,扬起艳光四射的脸儿仔细一看那战士,像崖畔上的一棵小松树,枝枝叶叶上都悬挂着勃勃英气。巧姐心里呼就飞进一群嘹亮鸣叫的小鸟,目光不由怦然一亮。那战士,见从绿草间骤然绽放出一朵楚楚动人的桃花,猛地睁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但那只是瞬间的事情,随即他就收敛心性,低下脑瓜儿,红涨着脸,转身大踏步离去。
第二天早晨,巧姐和娘一起推磨,磨煎饼糊糊。磨的粮食有玉米高粱麦子谷子白薯干,还有少量黑豆,杂陈在一起,泡了满满一大盆。不一会儿,那些出操归来的战士披着满身霞光,踏步有声,喊声震天地走进院子。带队的就是接下巧姐草筐的那个战士,是班长,名李进。李进标杆一样站立队前,威严地扫视一下队伍,眉间勃然散出一股英气。那勃勃英气,使巧姐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她的叫声虽然很轻;但娘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娘的脸一绷说:“死妮子,好好推你的磨,看什么看?”就在这时,随着穿云裂石的一声“杀”,队伍解散。战士们有的扫院子,有的去挑水,都忙着给巧姐家干活。李进接过娘的磨棍,帮娘推起磨来。磨的一边是巧姐,另一边是李进。李进用力猛,走得急。巧姐还是那种不紧不慢,颤颤悠悠的莲花步。他们推磨的步调就乱了,老掉磨棍,抹得糊子到处是。娘就一边向磨眼填粮食,一边耐心指导李进,渐渐地李进巧姐就顺过劲来,步调一致,呜呜隆隆,石磨流畅欢快地转动起来,彩色的煎饼糊子均匀地流淌出来。
很快一盆粮食就磨完了。娘帮李进卸掉磨棍。李进要离开磨道时,没有想到竟摇摇晃晃站不稳,高大挺拔的身躯就要倒下去。巧姐见状,焦急万分地喊:“娘,你看——!”巧姐的喊声俏丽悠长,传得满院皆是。战士们闻声,丢掉手里的活计惊异地围拢来时,巧姐扭动柔韧的腰肢早已扶住李进。李进摇摇晃晃站住,急忙解释:“没事儿,转晕了,一会儿就好。”那一刻,一股男子的勃勃英气扑进巧姐的鼻里,直扑得巧姐心里热烘烘,脸上起红云。李进低头一看,见巧姐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慌得火烧蛇咬似的,急忙脱离了巧姐。
巧姐烙好煎饼,给战士送去一些。李进见状,郑重地说:“不行,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巧姐将粉红的脸蛋呱哒一寒说:“我们请人帮工都要管饭给工钱,你们帮我们推磨扫地挑水出粪锄地,吃张煎饼,就犯纪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巧姐拿起一叠煎饼,就向李进手里塞,深潭似的眼里,闪射出不容置疑,说:“吃,不吃,休想再给我们干活!”说罢,不管李进接不接,就松了手。这一来,李进不能不接那卷煎饼了。这时,五彩煎饼的香味早雾一样钻进战士的鼻里,引得他们满嘴流口水。他们见班长接过煎饼,都没有了禁忌,一个个喜笑颜开地拿起一个煎饼,吓死力地来咬,一咬,咬不动;一咬,咬不动。费尽气力咬下一口,嚼嚼,香!只是吃起来太费劲,一个个吃得满头大汗。
班长李进吃得很轻松,咬一口又一口。有的战士就扔下自己的煎饼,去抢李进的煎饼。抢过来,一咬,果然好咬得很。不仅好咬,而且还是甜的。“班长的好咬,好吃,大姐,你偏心!”战士们嚷叫起来。一股红色的浪头呼就涌到巧姐的脸上。巧姐说:“谁偏心唻,我只是烙送给他的煎饼时,在煎饼糊里放上了一点点儿糖。”说着,她明亮的眼睛里荡出一种似水的柔情问李进,“甜吗?”李进连连说:“甜,好吃!”战士也一起说:“甜,好吃!”巧姐欢快地抖一下长长的眼睫毛说:“好吃,你就多吃点!”战士们也一齐起哄:“好吃,你就多吃点!”
那一刻,巧姐觉得很幸福,幸福得体内有什么噼啪一响生出来了,油亮迸翠,枝枝蔓蔓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