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婆子，青白脸，有些瘦长，细长眼，让人感觉她时时刻刻在算计什么。当她施施然来到揽荷居时，已经将近日落山头。
她走进房间，看到旖菡正在抄写家规，服侍的丫鬟早已支开，她的背后，是敞开的窗子，满眼都是碧绿的荷叶，点缀着点点娇艳的荷花，洒满万点阳光，荷塘一直蔓延到绿柳映衬的粉白墙边，再远处，便是隐隐青山。
听到脚步声，旖菡头也没抬，依然继续抄写着，她一身素服，姿势潇洒，神态安详，如同一朵粉嫩的荷花，娇羞无限。
张氏不由得在心底微微的叹口气：“这表小姐模样本是拔尖，可惜无父无母，夫人待她又如此苛责，命运着实够差。”
“表小姐，您找我来可有什么事？”她大喇喇的站在房中，语气颇不耐烦的问道。
就算她仙女下凡又如何？这表小姐只是院中最没有权势的一个空头主子而已，在夫人面前还不如她们这些心腹奴才有体面。
而且她自己住在揽荷居，除了日常饮食需要前院送过来，其余和单过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用对她太过恭敬，尤其她张氏作为夫人的陪房，就不用给她什么好脸色了。
“张妈妈你来了，坐吧！”旖菡手中依然忙着，头也没抬，似乎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轻慢，依然微笑着说道。
“前院还有事要做，我就不坐了，表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张妈妈为夫人做事可真是尽心尽力啊——这是二十两银子，还请张妈妈笑纳！”旖菡手中的笔并没有停下，点头示意张氏去拿桌边的一张银票。
“表……表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张氏看着那张银票，不明白旖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旖菡有事要请张妈妈帮忙，这是预付的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银子奉上！”
“这……表小姐……这……”张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不知表小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如果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银子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张妈妈说笑了，伤天害理的事你想做我这边也没有啊——对了，张妈妈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旖菡把刚写完的一张纸拿起来给她看。
张氏不由得走近几步，抛开刚才的话题，假装认真的看起来：“原来表小姐是在抄写孟家家规啊。”虽然这张氏识字不是很多，但孟家的家规她还是认出来的。
虽然她不怎么懂书法，但她以前也曾经看过孟雅倩写的字，她那字可真是隽永秀气，可不像表小姐这字，写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而且看着乱七八糟也不整齐。
尽管如此，嘴上还是赞不绝口：“表小姐这字写得真好看，奴婢以前都没有看过写的这么好的字！”
旖菡似乎很高兴的笑了：“张妈妈过奖了——我想，今天的事张妈妈也知道了吧？”
张氏一听，笑容便凝在了脸上，本来就有些长的脸变得更长了：“原来今天发生的事表小姐也知道了……”
旖菡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舅妈惩罚的是我，我当然知道了！”
张氏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来表小姐您说的是这件事啊？”
“那张妈妈以为是什么事呢？”
张氏连忙摆手：“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事！”
旖菡秀眉微蹙：“哎！我今天因为冲撞了舅妈，惹舅妈不高兴，舅妈罚我抄写三百遍家规，这期间只让厨房送一些素菜过来。张妈妈你想，这家规这么长，要写三百遍呢，起码要写半个月，那要是半个月只吃素菜，又怎么受得了呢？”
张氏明白过来旖菡要她做的事，但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表小姐你可以去求求夫人，你只要态度诚恳一些，夫人一定会原谅你的。”
“哎，我何尝不想啊，可是夫人——张妈妈你也知道夫人那脾气，在孟府那可是说一不二，我要是去求她，万一再惹恼了舅妈，那岂不是更麻烦了——所以我想请张妈妈帮这个忙。”
张氏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表小姐的事，奴婢本该帮忙，可是……哎，表小姐，您也知道，夫人最信任的可是胡氏，奴婢的话夫人未必听的进去。”
旖菡把银票塞到她手中：“张妈妈，我知道你是一心只为夫人做事，不会花言巧语之人。让你去求夫人的确是为难了些，但我听说厨房的管事张嫂子可是张妈妈你的远方侄女，如果张妈妈肯帮这个忙，我想那位张嫂子每天送来的饭菜中……张妈妈你说是吧？”
“哎呀，表小姐，那张嫂子虽说是我的远方侄女，可是我说的话她也未必肯听啊，而且这要是让夫人发现了，奴婢这张老脸可就丢光了，表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话虽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将银票紧紧的攥在手中。
“张妈妈，我可听说张嫂子能当上这厨房的管事，可是全靠张妈妈你的帮助，你的话她怎么会不听呢，再说，我看遍全府，没有人比你更忠厚可靠了，而且你心底善良，自然也不忍心看着我们挨饿了——再说，我院中可是有一个未来可能是你家的人，你不帮我们谁帮啊！”
张氏一愣，继而明白过旖菡话中的意思，喜出望外：“表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不过这事最终还需要舅妈点头才行——这还需要张妈妈以后在舅妈面前多多替我们美言几句才行啊！”
“表小姐既然这么说，那奴婢也就不客气了。表小姐放心，您交代的事，奴婢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有张妈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张妈妈，等事情办完，除了约定的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外，我会再给张妈妈二十两银子作为饭菜钱，不会让张妈妈吃亏的。”
张氏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哎呀，表小姐，你手头本来就紧，再让你破费，奴婢就更心不安了！”
“张妈妈太客气了，虽然我手头向来不太阔绰，可是几百两银子还是能拿出手的，不过，这事我不想让舅妈操心，还请张妈妈在舅妈面前帮我保密。”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表小姐就放心吧！”
张氏前脚刚走，春苗和夏秧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春苗为旖菡添茶铺纸，夏秧则嘟着嘴立在一边默默磨墨。
旖菡也就装作没看见，继续抄写着。
夏秧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姐，您真的要和张妈妈交好吗？她这个人可是一贯贪财，你给她再多银子她也不会满足的。再说，春苗姐的事……”
旖菡抬头看她满脸焦急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你那猴急样，这事关系到春苗，春苗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不是不想看小姐你被张妈妈她骗嘛。就怕张妈妈拿了这银子不给咱们送饭，咱们又不能到夫人面前去告她，那我们不是吃亏了！”
旖菡没有回答她，转头看向春苗：“春苗你说呢？”
春苗微笑道：“夏秧刚才也说了，张妈妈这个人一贯贪财，她得了这五十两银子，自然会盼着剩下的七十两银子，自然会为我们尽心办事的。再说，刚才小姐也说了，几百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这张妈妈巴结小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拿了银子不办事呢？”
旖菡微微点头，她也正是看透了张氏的贪心，才会有此一招的。
夏秧还是不放心：“可是，春苗姐的事……”
“傻丫头，你知道夫人最忌惮什么吗？”
“她自然是最怕小姐你和院中人走的太近，大家眼里只有表小姐没有夫人。可是这和春苗姐的事有……我明白了！”夏秧眼珠一转，突然捂嘴笑了起来。
“鬼精灵！这次不撅嘴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夫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和张氏过从甚密呢？”旖菡笑的像个狐狸。
“小姐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