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什吉阿大军首领塔尔法·本·巴沙尔说:
“塔拉伊阿,你只管等候胜利之时的到来,看看明天一早我们的敌人如何惨败在我们的面前吧!兄弟,你有所不知,正是司命之神把他们驱赶到这里来的,好让我们一报新仇旧恨。现在你们手中有多少俘虏呀?”
塔拉伊阿说:
“我们俘获了他们三十名骑士。”
“明日一早,在我们向他们发动进攻之前就把这三十名俘虏的首级全部割下,这样就可以挫败敌方的锐气,消除他们头脑和胸中的贪欲。”
“我倒有这个打算,但得等待哈桑·本·迈斯欧德回来,因为他是我们的头领,大事要由他来决断。正如你所知,哈桑的父亲迈斯欧德曾经与这些人发生过矛盾,他们那个黑肤骑士杀死了哈桑的父亲。天亮之后,哈桑就会回来,让他亲手削下这些俘虏的首级吧!”
“那个黑肤骑士也落在了我们手里了吗?”
“我问过一个俘虏,他告诉我,说那个黑肤骑士在波斯科斯鲁那里做客,他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
艾什吉阿大军首领塔尔法·本·巴沙尔说:“我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情吧!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将那个黑肤骑士杀掉了,把他的人头插在长矛矛头上,到也门的各个村落转悠,最后把那颗首级送到了哈桑·本·迈斯欧德手里,并对他说:‘请拿着你这个仇人的首级吧!’他听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随即命令大军出发包围阿卜斯大军。阿卜斯人各条道路已被我们的大军封锁住,又看到我们的兵马如山似海,自感难以抵挡,虽然武器在手,但完全失去了战斗力量,大批骑士身受重伤,惨败在即,阿卜斯人无不垂头绝望,后悔莫及。”
阿卜斯大军回到营帐,族王盖斯安慰众将士说:
“当一个人思念自己的亲人和儿子时,往往变得目光短浅,忍耐力弱。弟兄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居于家中,安享太平,但一旦灾难降临能够以忍耐而自豪者,那就堪做我和我儿子祖海尔的榜样。在我看来,儿子看我一眼,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可爱,我甘愿和我的儿子一起战死在这个地方,决不让阿拉伯人责斥、嘲笑我。凭消除人们一切痛苦的主神起誓,明天一早,我不再头顶帅旗,我要冲在大军的最前面,挥矛舞剑,猛向敌军冲锋,直至以我的胸膛抵挡敌人的矛头,不惧我和我的儿子一起倒在马下。你们如能像我一样战斗,必将取得大胜,载入史册,千古留名,天下后人会说:‘阿卜斯大军在也门杀死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之后,方才离去的。’如果你们怕死,怕是不能将你们从死亡中救出来的,你们反倒会死,定遭阿拉伯人责斥。”
族王盖斯一再为将士们讲明道理,将士们终于将生死置之度外,异口同声说:
“族王大人,即使大山压在我们的胸口上,我们也能够顶住;纵然我们看到死神步履蹒跚地朝我们走来,我们也要冲上去,定要挥矛猛刺,直到马蹄踏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决不后退。假若我们早能揭穿那个设毒计坑害我们并俘虏去了拉比阿、奥马拉等人的阴谋,我们绝不会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也早已实现了我们的救人目标。”
盖斯说:
“弟兄们,你们说得很对。不过,常言道天命难违,一旦天命降临,人往往耳失聪、目失明,思维错乱,不辨去处。”
那天夜里,阿卜斯骑士们翻来覆去地分析他们厮杀失利的原因。夜半时分,他们厌恶骑在马背上,于是离鞍下马休息。就在这时,忽见一个人影从敌方营帐方向朝他们走来,行走飞快,似鸵鸟奔跑,边跑边朝他们呼喊着。阿卜斯骑士见此情景,争先恐后向着那个人跑去,并将之包围起来。他们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安塔拉的哥哥舍布卜,大家禁不住高兴万分,期望舍布卜能助他们摆脱困境。
阿卜斯骑士们带着舍布卜向族王盖斯的帅帐走去,向盖斯报告说舍布卜来了。族王盖斯欣喜不已,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族王急忙问安塔拉现在哪里,舍布卜说:
“族王大人,我没有安塔拉的任何消息,还以为他和爱兽迷、马兹尼都已经到了你们这里。族王,你有所不知,我与安塔拉分手的原因很奇怪,容我慢慢讲来。”
舍布卜把离开努阿曼国王到回返家园的过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舍布卜接着说:
“我们回到家园时,你们都已不在村中,得知你们救穆基德及其母亲去了。安塔拉担心你们在救人过程中可能遭遇不测,立即和爱兽迷及我出发追赶你们。我们在路上遇上了蒙面人苏伯阿,他乘安塔拉熟睡之时将他捆绑起来。当时我不在那里,因为爱兽迷的坐骑死了,我离开他俩,为爱兽迷弄马去了。”
之后,舍布卜给族王讲到认识马兹尼的经过,其后又如何解救安塔拉。舍布卜最后说:
“我和安塔拉分手了,并把安塔拉和追赶你们的路线告诉了马兹尼,随后把马兹尼的母亲送回了家园。到现在我不知道安塔拉他们的情况,我本以为他早就和爱兽迷、马兹尼一起赶上了你们。我来的路上遇到你的弟妹和侄子穆基德,耽误了一些时间;如若不然,我早就来到了你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族王盖斯及其叔伯、兄弟们听舍布卜这么一说,无不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完全忘记了眼前面临的灾难与困境。他们说:
“舍布卜,凭安拉起誓,你们的行动真让我们高兴。尤其是在蒙面人苏伯阿背信弃义、捆绑起安塔拉的情况下,你足智多谋,勇敢无畏,救出了安塔拉和爱兽迷,真是惊人的奇迹,真是了不起!”
族王盖斯说:
“舍布卜,你真是好样的!你说在路上遇到了我的弟妹和她的儿子穆基德,耽误了一些时间,那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呢?你是怎样救出他们的呢?因为我们听说我弟妹逃走了,但我们不大相信是真。我们因此还中了一个名叫阿黛娃的老太婆设下的毒计;不然,我们不会遭到这么多敌人的围困,说不定我们早就达到目的,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打道回府了。”
舍布卜说:
“族王大人,你说得很对。不过天命难违呀!一旦天命降临,人力无可奈何。如果我早知道你们会遇到这种麻烦,我弟弟安塔拉会在沙漠上迷路,我定会独自来救穆基德的母亲,也就用不着你亲自带兵远赴也门辛苦一趟了。只因为我告别了安塔拉,把马兹尼的母亲一直送到家园,耽误了一些时间。我自幼习惯于穿荒野,越沙漠,而安塔拉,我则担心他迷路。我走这条路,只用了四天时间,而普通骑士,则要走十天十夜。我跨过也门边界时,把同行的人远远地抛在了后边。当时我已经走进一条名叫环甲峪的山谷。我本想乘夜色穿过那道山谷,不料听到有人喊道:‘……可怜可怜我们这孤儿寡母吧……’那喊声凄凉悲惨,使我顿觉眼前一片黑暗。我朝喊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隐隐约约看到邬姆的主人带着邬姆母子边跑边拼杀,另有五名骑士护卫。白德尔·本·舒克尔冲去杀死两名骑士,其余的骑士将白德尔包围起来。我听到喊声冲过去,让邬姆守在她儿子的身旁,我开始向敌人放箭,并对白德尔说:‘阿拉伯头人,你已经很疲惫,让我来解决这几个歹徒吧!’我立即放箭,只见那个骑士一声惨叫倒下。”
说到这里,舍布卜喘了口气,然后接着说:
“白德尔见此情景,精神大振,于是冲去手起剑落,又杀死了一个。这时,我看到剩下的那个人想逃,我立即纵马驰去,一箭将他的胸膛射穿。至此,敌人全部被歼。我收拾起马匹和武器,为白德尔包扎了一下伤口,将他扶上马鞍,对他说:‘平安无事了,我们应该高兴啦!你在这块土地上播下了善行的种子,定会看到满意的收获。’族王大人,我向白德尔作了自我介绍,为他实现大愿感到高兴。随后,白德尔好言安慰邬姆及其儿子一番,母子心中的忧虑已经完全消失,脸上也绽现出了笑容。我把你们前去也门救他们的情况一讲,他们说:‘凭安拉起誓,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不是你在此突然出现,我们不知道自己要遭遇什么样的磨难,说不定还会成为后人的前车之鉴呢!也许我来到这荒原上时,我们的亲人们也到了也门。请你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摆脱了灾难。’我把他们送到了山脚下,便想和他们告别分手。他们还带着一个聪明机灵的仆人,那是白德尔·本·舒克尔的家仆,专门负责照顾邬姆母子。不过,我看得出来,白德尔·本·舒克尔已被爱神征服,他深深爱上了邬姆。原来他与邬姆有约在先,条件是只要白德尔能使她获得自由,她就得与他结为百年之好,邬姆一口答应。大事已定,我们就让二人就地结为夫妻,亲自让邬姆拉住白德尔的手进入喜帐。姻缘美满,无可抱怨,主神保佑,一夜甜蜜安然。第二天清晨,我对他们说:‘你们先在这里住着,我去见族王盖斯和我的弟弟安塔拉及其同伴,向他们报告你们脱险的消息,然后领着他们来这里。会合之后,我们再一起回返家园。’随即,我和他们告别分手,穿旷野,越山谷,来到了你们这里,发现你们正在与敌人的大军交战。安塔拉到现在还没有赶到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盖斯听过舍布卜这番长谈,惊喜事情如此凑巧。但是,他一想到明天的战斗,不禁又忧虑起来。他说:
“舍布卜,如果得不到安塔拉的准确消息,我真不知道明天这一仗如何打,怎样迎战眼前这支大军!”
舍布卜也感到为难,但他对族王说:
“族王,你们明天一早只管出战,迎击这支大军,勇敢承受即将降临的灾难,只有平安,没有危险。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只要全力上阵拼杀,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假若有什么意外,无力抵挡他们不断增加的援兵,你们就躲进这座大山中去,暂时避一避他们的锋芒。等我探听到安塔拉的确切消息后,立即到山中去见你们,并把安塔拉及其弟弟马兹尼、骆驼骑士英雄爱兽迷火速带来,为你们助战。他们都是敢与死神搏斗的英雄好汉,定能骑马飞至,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
盖斯说:
“看在主神安拉的面上,舍布卜,你要快去快回,免得我们翘首以待,望眼欲穿。因为我看到我们的处境不妙,有这么多人包围着我们。”
舍布卜说:
“族王大人,这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期主神默助我很快把安塔拉及其伙伴找来。”
说罢,舍布卜转身向着旷野走去。夜下巡逻的凯勒卜部族骑士看到舍布卜,立即策马追击,而舍布卜却像一阵风似的穿行在夜幕之中,仅仅片刻便将那些凯勒卜部族骑士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凯勒卜部族骑士眼见骑马追赶却望尘莫及,相互议论说:
“这家伙究竟是人还是妖,或者是魔鬼?如果是一个人,怎么跑得这样快,连我们的马都追不上?”
凯勒卜部族骑士调转马头返回时,已感疲倦不堪。因为同情自己的坐骑太疲惫,而且天明之后还要上战场厮杀,他们急忙回返休息。
一夜过去,太阳从东方升起,晨光照亮了大地。双方人马披坚执锐上阵,喊声大作,一直拼杀到红日西沉。勇士们仍然锐气不减,边冲边喊,凯勒卜部族大军的呐喊声更是动地惊天。夕阳洒在战场上,鲜血染红的大地上遍布无头尸体,受伤骑士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幸存者急忙纵马逃离。那是一场空前可怕的战役,无数头颅飞落在地,勇士们冲锋在先,完全无所畏惧,胆小鬼屡屡后退,垂头丧气。
重兵进攻,灾难沉重,上阵轻松,回转苦痛。马失前蹄,臂断胸穿,首级点地,有家难还。阿拉伯人的贪欲在阿卜斯人心中作怪。当天他们没有投入战斗,而是站在旌旗下观战,因为他们的人马数量大大少于敌人。敌人的大军包围着他们,就像戒指套在手指上,或像镯子护着手腕。敌人已把阿卜斯人周围的道路封死,也门各部族联合大军围着他们挥矛舞剑。就这样,一直对峙到白天过去,红日从苍穹坠落西天。死的死了,伤的伤了,长矛断了,喊声息了。骑士思念自己的家园,不时发出声声长叹;英雄们都已感到疲惫,只觉得尊荣已经化为泡影,代之而来的是屈辱与卑贱。
次日,族王盖斯亲自出马上阵,直杀得两臂酸软,举不起矛,挥不动剑,鞍上坐不稳,只觉得死神就在自己的眼前。
凯勒卜部族大军头领塔拉伊阿对族人和手下骑士说:
“哈桑·本·迈斯欧德在哪里呀?今天让他来亲眼看看杀死他父亲的那些敌人都已长眠在了荒原,正是长矛利剑让他们痛饮了黄泉。我本希望他天黑之前到这里来,好让我实现自己的心愿。哈桑啊,伊本·迈斯欧德,阿拉尔河的主人,大军的统帅,你现在何处?你若能看到今日沙场战况,定会欣喜不已,心中的郁闷烟消云散……”
塔拉伊阿话未说完,但见远处一缕烟尘腾起,顷刻铺天盖地。过了一会儿,只见烟尘下闪出三名骑士,个个身披铠甲,手持锐器,人人胯下骑着宝马,身材魁伟似大山。塔拉伊阿看到烟尘和雄鹰似的从阿拉尔河方向飞驰而来的骑士,欣喜难抑。他定神凝目仔细望去,只见奔驰在最前面的那位骑士快若羚羊,举着一柄长矛,矛头上插着一颗人头。三名骑士边纵马飞奔,边高声呐喊。眼见此情此景,塔拉伊阿兴高采烈地说:
“盖哈坦人,好样的!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这就是我们的统帅哈桑,这就是他的先头部队!不过,我不大认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肤骑士,他的矛头上怎么还插着一颗人头,莫非那是我们的劲敌阿德南人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