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儿以后,谭刚隔三差五的就往二妞家跑。这天下午,谭刚和永生练完功,谭刚说;“今儿咱们喝二盅,解解乏,你先回去,我去买点儿酒菜,这就过去。”永生说:“别买了,家里都有。”谭刚坚持要去,永生只好依他。
一会儿,谭刚买了几包酱牛肉、羊杂碎什么的,来到永生家。刚一进院子,见二妞正抱着一只小白猫,逗猫玩,见谭刚进来,不好意思地笑着喊了声:“大哥,谭三爷来啦。”接着便抱着小猫跑回屋里去了。
谭刚抓耳挠腮盼着见到二妞,可直到上饭菜时,才见二妞出来。看得出来,每当谭刚来时,二妞都要精心打扮打扮,乌黑的辫子一丝不乱,辫子上的围花是从大街上卖“冷热货”的小贩那里买来的玉兰花,带上玉簪使二纽的脸蛋儿变得更鲜艳,更水灵了。她身上穿着合身的长袍,大襟上的纽扣旁挂着一个香荷包,散发着阵阵幽香。谭刚禁不住老是瞟着二妞,二妞佯装看不见,却不时用余光飞快地扫视一下谭刚。
吃罢饭,谭刚和永生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喝茶。突然,那只小白猫从西屋里窜出来,噌噌几下就爬上屋旁的一棵大枣树。二妞从西屋里跑出来,着急地对永生说:“大哥,小白猫上树了!快给它抱下来。”
永生不慌不忙地说:“一会儿它就会下来了。”“不!”二妞急得直跺脚,“一会儿它就从树上跑了。”二妞眼泪汪汪。
谭刚腾地站起来,脱下长袍,三下二下爬上树,把小白猫抱下来,二纽高兴得扑向谭刚去接小猫,差点儿撞倒他的怀里。二妞从谭刚怀里接过小猫时,无意中握了一下谭刚的手,这绵弱细嫩的小手,让谭刚心中一颤,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二妞不好意思地冲谭刚笑了笑,抱着小猫跑回西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二妞把小炕桌搬到葡萄架下,一边搬,一边喊道:“嫂子,陪我玩嘎拉哈(满族女孩节玩的一种玩具)。”实际上她是想借机在谭刚身边多呆会儿。关氏笑着出来陪二妞玩嘎拉哈,二妞一边玩,一边故意大声尖叫撒娇、耍赖,一边不时偷偷瞟一眼谭刚。二妞的娇态,甜美的笑声,让谭刚全身火烧火燎地不自在起来,他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后语地和永生聊天,心思全在二扭身上,二人的目光一对上,谭刚便浑身一颤,心便咚咚地跳个不停。
谭刚又想起今年春节,他和永生、二妞一起去西便门护城河滑冰的事。
满族人对冰雪向来有着深厚的感情,在冰上的活动特多。比如“冰嬉”就是满族人的习俗,清代皇家对冰嬉十分重视,每年还要举行大典,皇帝每年十二月在西苑三海检阅冰嬉,参加冰嬉的人都是从八旗和前锋统领、护军统领中挑选的,冰嬉者一身戎装,作各种精彩表演。平民百姓玩“冰床”或者滑冰。滑冰的人用的冰鞋就是在日常所穿的普通鞋的鞋底下绑一块木板,板下镶嵌“两根铁条”,用钉死在木板上的带子将脚和鞋一起固定好就算齐活啦。
这天滑冰时,二妞被一群纨跨子弟围住调戏,谭刚怒不可遏,和永生一起把那帮小子打跑了。可谭刚脸上,身上都受了伤,谭刚被一个小子用冰鞋踹了一脚,胳膊肘划了一个大口子,流血不止,永生和二妞赶紧搀着谭刚回了家。
回到家,永生和二妞赶紧给谭刚包扎好伤口,永生叮嘱二妞说:“你好好照顾三爷,我去上街买点止血药。”
屋里只剩下二纽和谭刚,二妞含泪道:“三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这份罪。”谭刚见二妞娇柔和心痛的样儿,一股柔情涌上心头说道:“没事,姑娘别往心里去。”接着又说道:“谁让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呢。”二妞扭了一下身子,娇嗔道:“人家长得俊也是罪过啦。”谭刚笑着说:“可不是,要不是你长得俊,那帮坏小子怎能调戏你?”说着,装着伤口很疼的样子哎哟了一声,二妞忙用手轻轻抚摸谭刚胳膊,心疼地说:“疼得厉害吗?”谭刚笑了一声说:“没事儿。”然后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二妞,看得二妞不好意思低下头。
谭刚笑道:“二妞,我为你挨了打,你怎么谢我呀?”二妞微笑着说:“三爷说怎么谢就怎么谢吧。”谭刚说:“那好,你说话可要算数。”二妞点点头,谭刚拉着二妞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你就亲我一下吧。”二妞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扭转身,双手捂着脸,不言语,谭刚成心哎哟哎哟地喊起疼来。二妞知道他成心,便笑着转过身来说:“三爷,你真坏。”说着,飞快地在谭刚的脸上亲了一下,就红着脸跑到西屋里去了。
谭刚回忆到这儿,再也坐不住了,他想在临走前再见见二妞,于是便不顾一切地奔向了二妞家。
一进门,谭刚见二妞一家子都处在一种离别的悲痛之中,他给永生的阿玛永辉请了安,叫了一声:“大爷。”永辉和永生忙起来打招呼。打过招呼永辉老人便坐在椅子上发呆,一言不发。永生走到谭刚身旁,拍了拍谭刚的肩膀说:“三爷,这回你和我兄弟都得去东北,我兄弟还小,以后就托付给你了。”谭刚点点头。
谭刚不时地朝西屋看,想再看一眼二姐。可二妞一直没露面儿,谭刚坐了一会儿,一狠心,给永辉请了个安说:“大爷,二十八日就得离京城去东北了,临走我就没工夫看您了,在此我跟你道别了。”永辉赶紧扶起谭刚,含泪道:“孩子,打这儿以后你们就只有指望自己了,千里之外,家里人也帮不上忙了,保重吧孩子。”
谭刚刚要转身走,突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三爷!”只见二妞站在西屋门口,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闪着一汪泪水,眼瞅着就要流下来。一晃两年了,永辉一家人早就看出谭刚和二妞的情意,也想成全他们的百年之好。
永辉道:“永生啊,和二妞一道儿送送三爷吧。”
永生和二妞送谭刚走到旗营营房门口,永生说道:“三爷,让二妞再送送你,我回去了。”说着给谭刚请了个安,谭刚忙回礼。
营房外是一片野草地,厚厚的野草像一片绿毡子,软软的,每走一步都能挤出一股草香味儿,可扯着嗓子喊叫的青蛙们却叫人心烦意乱。
谭刚和二妞慢慢的走着,谁也不说话,天已经黑下来,营房的灯光昏暗而凄迷。谭刚紧紧拉着二妞的手,好像生怕她离开,二妞紧紧地依偎着他。
谭刚抬头看看月亮说:“这夜色真美啊,我俩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于是他脱下长袍铺在地上,然后两人依偎地坐在一起。
谭刚拉着二妞的手说:“二妞,以后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我是没这个福分了。”
二妞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她扑倒在谭刚的怀里。谭刚也哭了,他紧紧抱着二妞,吻她的脸,吻她的嘴,吻她的脖子,二妞衣服里散发的迷人体香,使谭刚身下膨胀起来,越胀越大,他不顾一切地解开二妞的长袍纽扣,把手伸到她的肚兜里,抚摸她娇嫩的双乳。二妞紧紧抱着谭刚,嘴里喃喃地叫着:“三爷!三爷!”
一阵儿暴风雨后,谭刚看到二妞身下的长袍上有梅花一样点点血迹,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坐在地上捶自己的脑袋,哭喊着:“作孽呀,作孽呀!”
二妞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她慢慢地坐起来,从身边拿出一个银钱荷包,然后脱下自己的绣花兜肚,叠成小方块,塞进银线荷包里,放在谭刚手里,穿好衣服,轻轻在谭刚的脸上亲了一下,便向营房跑去。
谭刚用手抓着银钱荷包,腾的一下站起来,像一头豹子一样,声噺力竭地喊道:“二妞……”
二妞没有回头,夜色像一个巨大的黑幕渐渐掩盖了二妞的身影。
自从乾隆皇帝下旨把京城的闲散旗人移居东北拉林阿勒楚喀后,这些曰子京城凡是有闲散旗人的家里都处在一种离愁别绪的悲痛中,可有一家看来却很平静,这就是正黄旗参领索隆阿家。
索隆阿是个“红带子”,前两年因病去世,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早已出嫁,大儿子索录是皇宫侍卫处二等侍卫,武职正四品,是保卫皇上的御前侍卫,都是从上三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才气出众的子弟中选出来的。这索录不仅高大英俊,才气出众,而且沉稳干练,聪明伶俐,尤其会讨上司喜欢。
老二索力却生得粗壮,心狠手辣,蛮横霸道。可有一样儿,他对有权势的人却像一条狗一样顺从乖巧,他长方脸,一双大金鱼眼,眼珠往外努着,目光咄咄逼人,又像随时窥视着对方。头上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辫梢直垂过腿窝,平日身上总穿着件豆青色的长袍和琵琶襟的小坎肩,下边露着葱心绿的套裤,脚穿一双锻子鞋。他考不取功名,他哥哥托人给他找了个差事,他嫌官小,不愿干。于是整日游手好闲,又爱惹是生非,也成了闲散旗人。
提起索爷,在京城有一号。他从小就是个孩子头,长大了身边总围着一群八旗闲散子弟。他喜欢斗蛐蝻,提笼架鸟无所不能,尤其是好摔跤、好赛马。可是不管玩什么,他都好斗个气儿。谁比他强,他都不服,总想着法报复人家,可他自己却很少出面,总是出些坏主意,指使别人去干。
满人人关,兵马骠勇,骑兵建功卓着,马给大清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满人十分重视骑射之事,而且把骑射作为消遣娱乐,或者竞技称雄的方式。京城有好几个赛马场,黄寺北校场就比较有名。此处不远就是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居住地,因此,索力常和一帮闲散旗人去那玩赛马。每年正月末,黄寺中的喇嘛照例表演古代的大傩舞,俗称“打鬼”,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因此那天看赛马的人也十分拥挤。
这天,索力和一帮八旗子弟也牵着自家的马来赛马。天津卫一个腰缠万贯的大盐商也带了几个骑手参赛。跑着、跑着,盐商的两匹马跑过了索力几个兄弟的马。大胖子盐商和他手下一帮人还声嘶力竭地大呼小叫。索力和一帮八旗子弟在一旁越看越生气,盐商那边却越叫越欢,索力这帮人便开口大骂盐商,盐商那边也不示弱,双方对骂起来,骂着骂着,索力竟动起手来,双方打成一团。盐商是个汉人,索力自以为是旗人,哪把盐商放在眼里。盐商那帮人人少势弱,被打得落花流水,盐商赶紧去求当时也在场的好友,一位王府的贝子,是个“黄带子”(指清代皇族宗室,清朝开国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及其同父兄弟的子孙后代称此。宗室腰系黄带子,故俗称“黄带子”)。贝子上前劝止,反遭索力等人辱骂,于是贝子的家人也和索力等人打起来。整个赛马场乱成一片,当地官员参将德平阿前来劝阻,双方才住手。
索力回去越想越气,便纠集了几十个闲散旗人和贝子相约在天坛外的金鱼池决一雌雄。贝子也聚集了众多贵胄子弟准备应战。参将德平阿得知消息,立即报告步军统领衙门,步军统领衙门亲自出面为双方调停。
索力的哥哥知道后,立即大骂索力,赶紧亲自到贝子府上道歉,贝子提出非要把索力交刑部问罪。索录无奈,只得向十分器重自己的上司御前大臣求情,与贝子说和才算了事。
这年大年初三,谭刚和花豹子永生一起来到厂甸庙会的摔跤场玩,场内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跤手们个个都很卖力气,活儿又多又脆,叫好声不断。谭刚永生二人各自穿好褡裢,系上驼毛腰绳,足蹬螳螂肚儿靴子,透着一股神气劲儿。二人搭上膀子,走了两趟活儿,使了个“大得合落”“挑钩子”“背跨”立刻引起一片喝彩。二人越练越起劲儿,那“活儿”摔得巧,漂亮、潇洒。这叫“摔熟儿”。“摔熟儿”就是跤手彼此多为熟人或师兄,主要为的是表演。
谭刚和永生正练得起劲儿,谭刚觉得肩膀被人重重一击,耳边听到:“这位兄弟,我陪你练一遭如何?”谭刚猛一回头,见一大汉,正站在自己身旁,这大汉约莫三十多岁,方脸,目光里透着凶狠和傲慢。
谭刚见是一个亡命之徒,又见索力带着几个较手站在一旁,不禁心中烧起一股火儿,他满脸通红,瞪着一双大眼,冷笑道:“那爷就陪你玩一会儿。”
那大汉上去一把揪住谭刚的褡裢,紧接着就是一个“枕手花”,又是一个“挂踢”和“倒别子”。
谭刚对这“掐生儿”的活儿(指过招时,双方不知底细的比赛),沉着应付,闪辗腾挪,刚才和永生在一起时,已经把身子活动开了,他熟练地回敬了大汉几个“手别子”“倒别子”“大得合落”“小得合落”。这几个活儿干净利落,急速而威猛。十几个回合下来,那大汉便有些支撑不住,气喘吁吁了。练着练着便要下黑手,瞧准谭刚手腕,就是一个“反关节”,紧接着又是一个“掘胳膊”。这种黑手是“武德”“十戒”里最忌讳的。谭刚怒从心头起,看准机会便使了一个“坡脚”,又一个“挑钩子”,紧接着就是一个“大背胯”,把大汉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一片喝彩。那大汉躺在地上直呼哧,半天起不来。
索力阴沉着脸,低声对身边几个跤手道:“去叫教训教训这畜牲!”
几个跤手便涌到谭刚面前,一个跤手指着谭刚的鼻子道:“你小子敢下黑手?”
谭刚上去一把揪住着跤手的褡裢道:“你瞎了狗眼,大爷我对人从不下黑手,明明是这小子撂不过我,是他下黑手!”
索力道:“打这小子,打残了我养着。”
京城的“混混儿”之间斗狠有规矩,不完全比武艺,比力气,更讲究英雄和毅力,就是比谁不怕打,不叫疼。如果挨打时皱一下眉,叫一声疼,对方便立刻停手不打,一哄而散,这个人在“混混儿”中间便没了身份,如果被打时不动声色,骂不绝口,打人者见无法使其屈服,但又不能将人打死,那就只好认输,为挨打者疗伤,若落下残疾,还要养他终身,到死为止。
花豹子永生笑嘻嘻走到谭刚和跤手们之间,道:“怎么着,几位,
要叫字号吗,来!冲我来,我哥哥玩累了,让他歇歇。”
谭刚推开永生道:“不用,让他们冲我来!”永生沉下脸道:“哥,你听我的,别让我栽面。”谭刚一看永生急了,便只好让开。永生脱掉长衫,内衣和裤子,只留下短裤,然后把衣物叠好,笑嘻嘻地交给谭刚道:“别脏了我的衣裳。”然后,趴在地上,冲着几个跤手道:“来吧,动手吧!我要是哼一声,叫一声疼,大爷从此不再街面上混了,来吧!”几个政手不知从哪找来了棍棒和皮条,蜂拥而上,棍棒、皮条如雨点般落在永生白嫩的皮肤上,那劈劈啪啪的声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一条条鲜红的血印,一片片青紫色,顿时遍布全身,周围的人都不忍再看,花豹子永生却还嘻笑怒骂:“龟孙们,给爷爷挠痒痒,挠!挠!……”跤手们见他不服气,又找来酸枣树的刺针,一针一针地扎进他的指甲里。找来一根猪鬃,扒下他的短裤,抓起他的命根子,用猪鬃刺进他的尿管,来回捅来捅去,花豹子永生竟毫无痛苦状,仍骂不绝口。好像他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一般。几个跤手打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见花豹子永生仍毫无惧色,嬉笑怒骂,便纷纷对永生道:“兄弟是条汉子,是汉子,我们服了。”索力一旁袖手旁观,他走到永生旁边,拍着永生的肩头道:“是咱满洲的硬汉!”又抬眼看了一眼谭刚,二人四目相对,怒目相视。目光里好像在说,咱俩的账还没完呢。日后有一天,咱俩再练!
索力的家住在德胜门东边一个四合院内,走进金柱大门,便见一座大影壁。影壁前十分宽敞,只有大宅门才有这个气派。影壁表面用清水磨砖,加以线脚,有“福禄寿喜”的砖雕装饰。影壁左边是个月亮门,进了月亮门,下两三个台阶,便是前院。前院有三间南房,是会客厅,南房正中面对垂花门。这垂花门像一座极为华丽的砖木门楼又似一座亭榭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