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了胡子了。”富伦道。
“猴子”奸笑道:“真抢了又怎样,这地方是咱满洲的地方,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民人来此租种旗地、经商,只不过禁止不了罢了。抢了他们,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的,何况有我呢。”
众人立即围将上来,“猴子”小眼睛闪着光,和众人小声嘀咕了一阵子。
富伦听罢,一拍桌子道:“干!豁出去了,反正也是活不下去了。不行,就逃走。”
众人纷纷散去,“猴子”见秀珍男人不在家,秀珍一人在里屋忙活,便走了进去,秀珍正在赶面,围腰勒着紧紧地,一对大奶高高地挺立着,一颤一颢地,“猴子”禁不住从后面一下抱着秀珍,拼命揉搓她的奶,秀珍似笑非笑道:“滚一边儿去,要不然老娘拿擀面杖抽你了。”
“猴子”忙道:“好嫂子,别!别介!快把我想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摸摸,今年的税银我给你免了,怎样?”
秀珍瞪大眼睛道:“你小子说话算话?”
“猴子”昂着头道:“这还不是我说了算。”
秀珍道:“行,老娘我就信你一回,你要敢耍老娘,看我不揍扁了你!”说罢,像捉溜小鸡子似的,拽着“猴子”的胳膊,把他拉到旁边那间他们俩口子睡觉的小屋。秀珍站在炕边,摘了圈裙,撩起上衣,猴子猛扑上去,又啃又吸,另一只手便乱摸起来。
秀珍满脸通红,禁不住一边哼哼,一边用力揉搓“猴子”的头,
好像要把他的脑袋塞进自己的身子里。秀珍忍不住了,猛的把“猴子”推倒在坑上,一下扒掉他的裤子,只见“猴子”大腿上已是湿湿的一片,那家伙已萎缩成了一个“枣核”,软塌塌地歪在了一边。
秀珍使劲拍了一下“猴子”的屁股骂道:“把老娘逗起来,你小子又怂了,还老惦记玩女人,你有那能耐吗!滚蛋吧,别这儿气我了。”
“猴子”躺在炕上,眯缝着眼睛,哂摸着嘴唇道:“真舒坦呀,就是时候短了点儿。”
这天夜里“猴子”领着富伦几个京旗闲散,身穿青布长袍,蒙着头,拿着腰刀闯到王永祥皮铺、顺天府酒楼抢了一百多两银子。没想到,这几家掌框竟乖乖交了银子,并未抵抗。最后当他们走到刘顺儿的铁匠铺时,猴子道:“刘顺儿的铁匠铺生意也不错,咱们去敲他点儿银子富伦道:“刘彳顿儿子这小子身手可好,咱们恐打不过他。”
“猴子”笑道:“我早就打探好了,刘顺儿一直没在家,只有一个小伙计看家,铁匠铺门被踹开,小伙计睡得迷迷糊糊,忽见闯进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立即警醒,抄起墙边的一根木棍道:“你们要干什么?”
“猴子”走上前道:“小兄弟,借点儿银子花。”
“没钱,哪儿来的毛贼,敢上小爷这儿胡闹!”
“猴子”笑道:“小毛孩子,嘴还儿挺硬。”说着把腰刀在小伙计面前晃了晃,‘‘不拿钱,就要你的命!”
小伙计冷笑一声,猛地抡起棍子,只听得棍子呼呼生风,令人眼花缭乱,几个京旗闲散顿时就都被打趴下了,“猴子”低声说道:“快跑!”几个人爬起来就跑了。
小伙计想附近大小股盗匪都知道这铁匠铺是刘顺儿的小窝,没人敢到这儿找麻烦,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忽然他觉得那个蒙面小个子的话声和身影很熟悉,想了一下觉着很像常和刘顺儿一块赌钱的“猴子”。可又一想这“猴子”大小也是个小官,怎么会做盗匪,于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开春了,松花江好像一夜间挣脱了冰雪的桎梏,欢快地尽情地流淌着,经过冰雪的滋润,江水变得更加清澈和新鲜,散发着一种清新、沁人心脾的味道。宽阔辽远的江水,有的地方平静如镜,有的地方潺潺如细语,有的地方却奔腾咆哮、互相拥挤,吵闹着向前涌去……
江边,几个大桌子旁坐着十多个“放排”的木帮们。桌上放着大碗的热腾腾炖猪肉和烧酒。
靠江边最近的那张桌子只坐了四个人,矮胖的掌柜的端起一大碗酒,对“头棹”(放排的领头人)“二掉”和“三掉”说道:“祝三位弟兄洪福高照,老天保佑,一路顺风!”三人并不言语,只是一仰头喝尽满碗烧酒,掌柜的忙又给他斟满酒。
“头掉”四十岁开外,中等身材,四方大脸,面色阴沉,凶狠的大眼睛,让人见了胆寒。“二掉”高大魁梧,面无表情,只顾低头大吃。“三掉”是个五短身材的小伙子,壮得像个牛犊,他干了第二碗酒,又倒满了一大碗酒,走到其他几桌旁道:“弟兄们,咱们都是生死弟兄,放排时,谁也不许装怂,当舜种。”
木帮们齐声说道:“放心吧,兄弟,命大就挺过来,万一谁让江水吃了,兄弟们想法替他把他那份银两交给家人,找不到尸骨,也给立个坟堆……。”
这些放排的木帮们都是从关内过来的流民。长白山盛产上等红松、白桦、水曲柳、黄婆罗等贵重木材,当年交通不变,运输全靠鸭绿江、松花江、浑江等大小江河放排运输,贩木板的掌柜雇这些木帮们把木材从上游漂运到船厂(吉林市上游),然后再由木材老客装车外运,去贩卖。江水奔腾咆哮,木帮们站在木排上,顺流而下,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木排撞进河里,一瞬间人和木排便粉身碎骨。
“头掉”领着众木帮站在滚滚奔腾的江水旁,他疑视了一会儿江水,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开排!”
“二掉”立即大吼一声:“开排喽!”
于是众人把一个绑好的大木排放到江边,只见“头掉”拿一根长木猛地一推木排,随即飞身跳上木排,大叫一声“嗷!”那木排就随着奔腾的江水飞冲而下。那“头棹”就像粘在木排上,任凭木排飞腾颠簸起伏,忽上忽下。江面蜿蜒曲折,每一转弯处叫“哨口”,放排的人稍不小心,让木排撞到哨口便会粉身碎骨。松花江共有九九八十一个哨口,每一个哨口都会要木帮们的命。
“头棹”放排后,接着、“二棹”、“三棹”和众木帮们也纷纷跳下木排,飞腾而上,木帮们“嗷……嗷”嚎叫声此起彼伏,那撕心裂胆的嚎叫,是对生的呼唤,对死的抗争,令人心潮澎湃,而又胆颤心惊。
木帮们手握木棍,驾驶着木排飞冲而下,像驾驶着无数蚊龙,在江水中奔腾。
突然,一个木排飞快地撞到哨口,只听得一声巨响,木排被撞碎,木帮被碎木排挤压得粉身碎骨,江水被洇红了,几片碎肉,几块碎骨,飘浮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个木排飞冲而下,见此情景,木帮一惊,一走神,这木排就撞到那碎木排上,这木帮立即被撞得腾空而起,然后跌落江中,瞬间被奔腾的江水冲得无影无踪……
当“头棹”快到下游时,忽见两岸“吃排饭”的人骑着马往上游跑,心想,坏了,一定是“起垛”了。放排的人最怕“起垛”。起垛指的是正在流送的木排突然被礁石卡住,越来越多的木排蜂拥而下,越堆越高,有时可达几丈高,堵住江道。
每当“起垛”时,“头掉”就要找人“挑垛”,在开排的日子,江两岸的危险哨口都有“挑垛”的人,专等“起垛”出事,然后他们去挑垛,这叫“吃排饭。”
“吃排饭”的人都要向管这个地段的绺子掌柜的包麻子那儿去“报号”,取得他的认可,叫“吃票”。吃票的费用一般是二成,对于那些不肯来靠包麻子吃排饭的主儿,轻则打一顿赶走,重则打死。沿江有好几个小股绺子掌柜的,而包麻子势力最大,“吃排饭”的人只要在包麻子那儿“吃票”了,别的小股绺子掌柜便不敢再言语了。
刘顺儿早就想把这些小股绺子收编,或灭了,于是便派“四梁八柱”之一的“插千”徐三来这里“探事”。徐三原来就是木帮,后来当了“头棹”,以后改做“吃排饭”了。
松花江下游有一个小镇,叫八沟子。这几年涌进不少从山东、山西、河北等地跑来的民人。山上太富了,到山上随便弄点啥都值俩钱。于是开荒的、采参的、放排的、淘金的、采药的、干啥的都有。人一多,小镇也热闹起来,杂货店、铁匠炉、烧锅、皮货店、成衣店、银匠铺、妓院也都有了。吃票的绺子也多了,他们在交通要隘,商旅必经的道口、客栈、货栈,江沿等要隘地分设暗卡吃票。几个小股绺子常常互相争斗,互相残杀,使这个表面热闹的小镇,充满杀机。
徐三来到包麻子面前,包麻子高大肥胖,满脸横肉,大嘴叉子,大塌鼻梁,一脸大麻子,一双小眼睛射出凶狠的目光,身边站着好几个驴头马面的绺子。
徐三走上前,抱拳在左肩,施礼道:“西北连山一块云,乌鸦落在凤凰群,不知哪是君来哪是臣?”
包麻子道:“从哪来相府?”
徐三道:“放不起相府,抱老把头瓢把子,吃排饭的。”
包麻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三道:“给这兄弟倒酒上烟。”
徐三道:“等一挑下来,我恭敬弟兄们和大掌柜的。”
包麻子道:“放胆挑吧。”算是认可了。
徐三来到“挑垛”的江边,见“头掉”正在出价请人“挑垛”。好几个挑垛的人站在一旁。
“一百两!”“头掉”喊道。
没人吱声,挑垛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动声色。
“头掉”又喊道:“一百五十两!”“二百两!”“二百五十两!”当喊到“三百两”时,同时两个挑垛的人应价。这两个人,一个是山东的,一个是山西的,两人互不相让,争吵起来,都掏出了刀子。山东人恶狠狠道:“他娘的,你是哪个山头的?”山西人瞪得充满血丝的牛眼大声说道:“吃东山马二爷的饭,你搅得了吗?”
“马二爷算老几,我吃包大爷的饭,你惹得起吗?”两人越说越噌,举起刀子转起圈来。其他“挑垛”的人在一旁“嗷、嗷”地叫着喊道:“比试,比试,动手啊,动手啊!”
眼睛看两人要拼杀起来,徐三走上前道:“二位兄弟,听我说句话,有钱大家挣,要是拼杀起来,必有死伤,到头来钱挣不着,反要搭上老命,我出个主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钱。“二位兄弟,各选铜钱的一面,我往上一扔,掉下来后哪位兄弟说中的一面朝上,哪位兄弟先挑,如何?”
二人点头同意,徐三把铜钱往上一扔,掉下来一看,是山东人说中的那面,于是那山东人便得意洋洋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提着一根三米多长的铁棒,从岸上跳到水上的漂浮着的散乱的原木上,一蹦一蹦地,从一根原木跳到另一根原木上。
这起垛的千万根木头中,挑垛的老手一眼就能从这些数不清的木头中,找出是哪根木头卡住了,只要把这根木头拨开,高高的木头垛子就散开了。
山东人拿着铁棒跳到几丈高的“起垛”旁,用力撬那根卡住的木头,可怪了,怎么撬也撬不动。又急又累的山东汉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突然,他大喝一声,用力一撬,几十根巨木突然倒塌,压住了山东人,他顿时被挤成了“肉饼”。
岸上的人一片哗然,山西人惊呆了,大伙儿都瞧着山西人,山西人有些犹豫,不下去吧,脸面不好看,下去吧,又着实害怕。
徐三走过去,拍了拍山西人的肩膀道:“老弟,今天这活儿也确实不好干,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下去试试,要是也成了肉饼,自然替你捡了条命,若我挑成了,我从我的银两中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你,你看如何?”
山西人正下不来台呢,听了徐三的话,便说道:“那我就让给兄弟了。”
徐三说了声“谢了”,便“噌”的一下,跳到江里散乱的原木上,一跳一跳的,脚踩在翻滚的原木上如同走平地一般,他三蹦两跳地来到垛前,用铁棒对着一个卡木轻轻一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木垛便散落了,木排又顺江漂散下去。
岸上一片叫好声。徐三跳到岸上,从放排的掌框的手中接过银子,拿上五十两递给山西人。山西人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要:“兄弟,这全是你自己干的,我怎能不劳而获。”
徐三道:“兄弟,咱们走南闯北的都不容易,有钱大家花,有饭大家吃,拿着。”说罢,徐三把银子塞到山西人怀中,便来到包麻子面前,打开钱袋把三成银子交给包麻子道:“大掌框的,和兄弟们分吧,兄弟我告辞了。”
徐三回到山上,向刘顺儿讲了“吃排饭”绺子的情形。刘顺儿便与谭刚商量道:“谭爷,徐三说江边的几个吃排饭的小股绺子,共有三个,最大的包麻子也不过二十多人,咱们把这三股绺子灭了,这吃排饭一年可不少进项哪。”
谭刚有些心不在焉,两眼发直,不知想什么,刘顺儿又叫了一声:“谭爷”,谭刚这才如梦初醒忙问:“大当家的,你说去灭了他们,我看行,就这么办。”
刘顺儿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明儿个咱们就去。”
谭刚道:“好,明儿去。我今儿有点不舒服,我回屋得躺会儿。”刘顺儿道:“要不要找个郎中看看。”
“不用,歇歇就好了。”
刘顺儿望着谭刚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谭刚回到自己的窝棚,一进门便倒在炕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唉声叹气。又想到自家祖辈为朝廷命官,如今自己却成了土匪,成了朝廷通缉犯,愧对列祖列宗,对不起阿玛、额娘和两个哥哥,这都是索力害得我!我腾地一下从炕上蹦起来,自言自语道:“我非杀了索力,解我心头之恨!”他曾几次想辞别刘顺儿,闯回拉林与索力拼命,然后远走高飞,自谋生路,几次话到嘴边又不好对刘顺儿说。他颓然躺倒在炕上,无意间一只手又碰到怀中的二妞给他的银钱荷包,不禁心头一热,他日夜思念着二妞,如今自己成了土匪,还有何脸面见二妞,看来今生今世是无缘与二妞成为夫妻了。他轻轻吻着银钱荷包喃喃说道:“二妞,我对不住你”。
他突然想起银钱荷包里放着儿子一只小鞋,便连忙打开荷包,取出小鞋,把小鞋贴在脸上,就好像贴在儿子娇嫩的小脸上。儿子已经好几岁了,可如今还没见到他的阿玛,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像谁呢,他把那鞋想成了儿子,一边对它说话,一边逗它玩,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这天,刘顺儿和谭刚带着三十多个络子来到江边,找到包麻子,包麻子正和几个绺子在江边溜达。
刘顺儿骑在马上,盯着包麻子看了看道:“兄弟,我是‘下山虎’,你是哪个山头的?”
包麻子挺着大肚子,仰着头,满不在乎道:“兄弟我就在江边啃富(吃饭)。”
刘顺儿道:“兄弟吃排饭的活干得不错,有意‘靠窑’吗?”
包麻子瞟了一眼刘顺儿,冷笑道:“兄弟我支应得了,不必靠窑。”
刘顺儿笑了一下道:“那兄弟你就开码头(离开此地)吧,这地方我管了。”
包麻脸上的横肉一颤,瞪起了三角眼怒道:“凭什么,这地界是我辛苦干下来的。”
刘顺儿没言语,向身边的二个络子使了个眼色,二个绺子走到包麻子身边,包麻子冲刘顺儿道:“大当家的,怎么着,要‘卡梁子’怎的!”包麻子身边的几个绺子身上都有家伙,但也不敢妄动。
只见刘顺儿的两个绺子从怀里掏出“青子”(小刀),每个人上前揪住包麻子的一个耳朵,“唰!唰!”两下,两只耳朵就齐根削下来了,包麻子疼得嗷嗷乱叫,双手捂着脑袋,又蹦又跳。
谭刚不忍看,便扭过脸去。
刘顺儿跳下马,从腰间抽出腰刀走到包麻子身旁,狞笑道:“兄弟,还有商量吗?”
包麻子挺直了身子嘴角咧了一下,冷笑道:“没商量!”
刘顺儿举刀要砍,包麻子从怀中抽出一把刀道:“不劳大当家的,今儿我栽了,但我不能栽面儿,让江湖人耻笑。”说着,脱下外衣,光着膀子,拿起刀子,大叫一声,对着自己浑圆肚子猛地一刀,包麻子就像一个大面口袋似的,扑通一下栽倒在地,肚子里的肠、肚流了一地,还冒着热气。
包麻子的几个绺子见状,立刻跪倒在地,对刘儿道:“大当家的,我们靠窑!我们靠窑!”
刘顺儿收拾了包麻子,便思量着把八沟子一带的几股绺子都收拾了。这天,刘顺儿召集“四梁八柱”的人到齐,一块商量此事。
“翻垛的”(胡子里的军师)马六儿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生辰八字的人,每次胡子行动前,都要由他指出吉凶福祸。如遇险情,也要由他祈求神灵指点迷津。
马六儿三十多岁,瘦高个儿,大驴脸上眯缝着一对一条缝似的小眼睛,留着小胡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对人却十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