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荣愣了，那氏像变戏法似得摆了一桌子。那氏说：“谭爷，先尝尝这个粘豆包，这是咱们满族风味的呀，你在京城吃过吗？”
“没有。”德荣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香又甜，便不住地说好吃。问道：“这是怎么做的？”
那氏道：“先把大黄米用水洗净，泡了发酵，然后漂洗，再揉成水面，用纱布吊包滤净水，再和匀了，把小豆煮熟捣烂做陷，用水面把豆馅包起来，搂成鸡蛋大小的圆形，放到笼屉里蒸就行了。”
那氏又拿起了一片白菜叶放在手上，把高粱米饭放上，放上一点炒豆芽，又放了一点葱和大酱，然后合上菜叶包成个长卷，递给谭荣道：“这叫包儿饭，您尝尝。”
谭荣抓着吃了起来，真是香脆可口，说道：“好吃，好吃，这个在京城里好像吃过，记着还要放点儿蒜，记不清了。”
那氏道：“小安子呢？”
“我叫他到烧锅铺子打酒去了。”
“您也喝酒？”
“就好这口。”
“喝了酒怎么还能写字画画？”
“嘿，边喝边写边画，那才有味儿，才有心气儿，才画得好。”
正说着，小安子抱着一小坛子酒回来了。那氏道：“谭爷，我们这儿的烧酒可厉害呀！”
谭荣道：“厉害好呀，那氏你会喝吗？”
那氏笑道：“我要喝，这一坛子不够我一人喝的。”
“什么？你能喝这么多！”谭荣瞪大眼睛问，“那就把这坛子酒都喝那氏笑道：“别介了，我都喝了，您喝什么？我就陪您喝几忠吧。”那氏跟小安子要了两个小碗，把酒斟满，便站在谭荣身旁喝起来。小安子见状便拾柴火去了。
这烧酒确实有劲儿，喝了几口，谭荣便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全身乱窜，觉得全身的血脉都舒畅了，舒坦极了。
喝了一会儿，那氏便要跟谭荣学写字，便站到谭荣身边，探着身子看八仙桌上的字画，几乎倒在谭荣怀中。
谭荣喜欢女人，可对这个面色黑红、体态丰满的村姑只是感激，却从没动过心思。但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当那氏柔软的身子靠着他时，他的身子便有些膨胀，他想摸她的奶，想把她扑到，扒她的裤子，可他却忍住了，是不敢还是不好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氏成心越来越往谭荣怀里靠，她渴望着，见谭荣没动静，便抬头羞涩的瞟了一眼他，然后拾起桌上的笔筒、镇尺和笔说：“您这些写字画画儿的家伙，像是都有些年头了吧。”
谭荣道：“可不是，已经了好几代人了，算是个古物了。”
那氏道：“我家也有两件古物，我取过来让谭爷看看。”
谭荣不仅喜欢字画，还痴迷古玩，对古玩鉴赏颇有些研究，听那氏一说，心想在这山野之地也许还能真有好东西。于是说道：“那好，就请姑娘取来让我开开眼。”
那氏冲谭荣诡秘地一笑，便跑出去了。不一会便会来了，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蓝包，她看了一眼谭荣，犹豫了一下，便慢慢的打开小蓝包，里面放着一个小铜镜和一个玉佩，谭荣拿起来，仔细端详，见一个是小铜镜，窄缘，半圆半钮，钮座周围饰葵花纹，外沿边缘凸起一圈连珠纹带，两条斜穿交叉的扇棱把整个镜背平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各自浮雕一幅画面，背景都是束起的罗帐和床铺，各有一对男女，分别仰卧相对，俯伏躬背，以对坐搂抱姿势作交沟之状。人物头上盘髻，身体半裸，均在肚脐处系一围腰子。另一件是拇指形的玉佩，由一黑质白章的墨玉雕镑而成，长不过二寸多，与人拇指同大，其外形为微曲拇指状，雕刻精细生动，碾琢得柔润光泽，抚之有肌理手感，另一端随物赋形，巧妙地布置了一只盘卧的天鹅，天鹅颈项扭转处镂空，用作悬佩之孔。
看着，看着，谭荣突然惊叫一声，“原来世间真有此物！”谭荣猛然想起，这天鹤拇指的玉佩是金代女人闺房中的自慰之物，在京城窑姐和戏子中相传此物能使女子癫狂之极，浑身抽搐，像到了极乐世界，甜美之状难以形容，若能用之死而无憾。谭荣道：“你家竟有如此古物，真是奇珍异宝呀。”
“谭爷见过这古物？”
“见到是没见过，只是在京城时常听人说过，民间有这两个物件，在一些古籍中也有记载。”
“那么谭爷认得这两件古物。”
“是呀，这两件古物都是金代之物，一个是秘戏铜镜，另一个是天鹤掩指形玉器，这是咱们满人的老祖宗女真人的闺房之物。”
谭荣道：“姑娘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那氏的脸一下就红了。
谭荣道：“姑娘是怎样得到这两件宝物的？”那氏一听，脸又红了。
那氏道：“这是我结婚时，额娘送给我的，额娘说在我家已经传来两代了，只传女不传男。”
谭荣想逗逗那氏，便说道：“这淫秽之物，我想姑娘断不会用它，不如把它卖了，或者扔了吧。”
那氏听了这话，竟低头流下泪来。谭荣以为那氏生气了，忙过去赔礼道：“姑娘别生气了，我是逗你玩的。”
那氏一下子扑到谭荣怀里，边哭边说“我和丈夫结婚不到半年，他就病了，不能同床，不到三年他就死了，以后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您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呀。有时实在熬不住了，我就只好用它解渴了。”
谭荣轻轻地抚摸着她，一边柔声细语的安慰她。那氏猛地站起来，麻利地脱去棉袍，露出紧身白衣和紧紧裹着的丰满的双乳。谭荣把那氏按倒，那氏半推半就地叫起来，这时谭荣觉得下身又猛然膨胀起来，便翻身扑在那氏身上，那氏在他身下不停的扭曲，颤动。谭荣趴在那氏身上，他感觉就好像骑着一匹骏马，奔驰在茫茫的草原上……
拉林最繁华的一条街是“三井街”，“三井街”这地方在辽国时是兵营，因为天天练兵跑马，久而久之，变成了路。当年路旁有一处专供士兵饮酒的“恭和涌”烧锅和三眼水井，故而后人称之“三井街”。后来完颜阿骨打在这里大宴三军，豪饮的便是这传世至今的“女贞酒”。金太祖称帝时，相国撒改特于街东道北修了一座由雄狮镇守的御酒亭，以志铭记龙兴之日，完颜宗翰为帅时，“三井街”一直是全国军事统帅所在地，以后这里便商贾云集，变得繁荣起来。
现街道两旁有一些皮铺、银匠铺、杂货店、铁匠铺、烧锅铺、当铺、绸缎庄、小货店等。
这天又下起了大雪，街上没什么人，两边的店铺也是冷冷清清的。“一品香”饭铺旁有一个烧锅铺，这烧锅铺门前挂着大棉帘子，屋里的热气从门帘的四角往外冒。
掀开棉帘子，一股热气和浓浓的怪味扑面而来，酒味、炒菜的香味、臭汗味、臭脚丫子味呛得人几乎站不住。
屋子里一共有四张桌子，每个桌子旁都围着一群人，他们在掷色子，有的人蹲在大板凳上，有的手里拿着碗酒，有的啃着鹿肉，他们都伸直了脖子，看着桌子上的一个大碗里的色子，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大喊大叫。其中一个叫“猴子”的人最能咋呼，就数他嚷嚷的欢。这小子长得又瘦又小，倒真像个猴儿，他名叫双喜，是索罗满洲，正黄旗，2。多岁了，还不曾娶亲。阿玛早亡，只有一个病病怏怏的额娘，家里有几顷地，租给汉人种，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在街面上瞎混，挖祖宗坟，踹寡妇门，什么坏事都有他。有一次，他在街上一个旮旯拾了一只破布鞋，想捉弄一下修鞋的老头，他让老头把这鞋修修，这鞋破得很厉害，老头修了半天才修好，可是这“猴子”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过了两天在街上碰到他，老头忙喊住他说：“猴子，鞋给你修好了。”猴子笑了一下说：“这鞋我不要了，您留着穿吧。”气得老头直骂他八辈祖宗。
还有一次，“猴子”见一个卖鸡蛋的中年妇人，便走过去说：“这鸡蛋不错，我多买点，我没带家伙。”他看了看筐里大约有三十多个鸡蛋便说：“这样吧，我买二十个，你把筐借我用用，剩下的你先拿着，等我把鸡蛋拿回家后，再把钱和筐子给你送回来。”猴子把十多个鸡蛋放在妇人手里，把剩下的二十多个鸡蛋连同蛋筐一起拿走了。那妇人双手抱着十多个鸡蛋，不敢乱动，眼巴巴地等他回来，可是直到天快黑了，也不见猴子来送钱和蛋筐。路上一个好心人过来说：“大嫂，你别等了，你上当了，‘猴子’不会来了。”妇人听罢，一着急，把手中的鸡蛋都摔在地上了。
“猴子”蹲在大板凳上，把三个色子攥在手里，用嘴吹了吹，然后闭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大喊一声：“走！”那三个色子，有两个滚了几下就停住了，一面是四，一面是六，再出现一个五就赢了，猴子急得直搓手，结果那个色子朝上的一面是二，输了。猴子身上没银子了，就只好看别人玩，一边看，一边起哄。
这烧锅铺的掌柜是个山东人，三十来岁，叫来旺，长得又粗又壮，平时蔫了吧叽，不爱说话，偶尔说出一句来，能撅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老婆秀珍倒是泼辣精明的人，人长得不胖不瘦，却是丰乳肥臀，围裙勒得紧紧的，使得那双大奶挺得高高的，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地，整天笑咪咪地，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男人们和她打情骂俏，说浑话她从不恼，而她说出的浑话让男人都不好意思。
秀珍忙着给各桌掷色子的人添酒，送茶。
谭刚今儿手气一直不好，一直没赢，他掷色子从不大喊大叫，总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抓起色子举起来只晃悠一下，就猛地抛出去。
秀珍从不和谭刚说荤话，谭刚也从不和秀珍打闹。秀珍见谭刚满头大汗，便提着水壶走过去给谭刚到了一碗茶水道：“兄弟，今手气儿不好就别玩了，改天再玩。”谭刚绷着脸不言语。
“猴子”向秀珍喊了一声：“嫂子，给我续点酒。”
秀珍笑着说：“你昨儿的酒钱还没给呢，不给你续。”嘴里说着，还是拿起酒壶走到猴子身边，给猴子续了酒。猴子淫笑着往秀珍的肥奶上抓了一把说：“嫂子的奶真肥呀！”秀珍道：“怎么着，小子，想吃奶了，等会儿我闲下来再喂你。”
猴子嬉皮笑脸地顺势掐了一下秀珍的屁股说：“我不但想吃奶，还想和嫂子睡觉呢。”
秀珍腾下一只手在猴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道：“你瞧你这脑袋还没我爷们儿档里的家伙大呢，你跟我起什么腻呀。”
众人听了便哄笑起来，一个人对猴子说：“就是，跟小鸡子似的，掉进嫂子那里还不淹死你。”
“我不怕。”“猴子”边说边往秀珍身上靠，“在嫂子哪里暖暖烘烘的，又有吃、又有喝的，我还不出来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秀珍用屁股一拱，把猴子拱了一个屁股墩，笑骂道：“你再胡吣，我把你那家伙揪下来。”
“猴子”看着别人玩，手又痒了，可又没钱，便向大伙拱拱手道：“各位爷，真对不住，我真没钱了，我先赊着，改日一起还。”
“我们概不赊账！”
“猴子”一个劲给大伙作揖，“各位爷，我真没钱了，你们得容我几天。”
“没钱你还玩，逗大伙玩哪！”
“给这小子的长袍、马褂扒了压着，什么时候拿钱来，什么时候给他。”
一个大胖子，走到猴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回头冲大伙道：“各位，我出个主意，让这小子脱光了，在咱这小院子里跑一圈，咱们就免了他输的银两，怎么样？”
众人立即大呼小叫道：“好主意！好主意！”
“猴子”先是有点为难，后来，一拍大腿道：“脱就脱，可说好了啊，咱们说话算数，钱可就免了。”
大伙先是一愣，没想到这小子真好意思做，接着大伙就说：“算数，算数。”
于是猴子就开始脱，一个人喊道：“秀珍过来帮猴子脱脱，他脱得太慢，
有一个人说：“秀珍快过来开开眼，猴子那家伙跟一个小蔫黄瓜似的。”
秀珍说：“别放你们的驴屁！”
“猴子”真的脱光了跑到小院里转了一圈回来，一进门一边喊：“你们可真够损的，差点儿没把我的家伙冻掉了。”一边抓起衣裳往灶台边跑，秀珍正在灶台边炒菜，猴子一边穿衣裳，一边说：“嫂子，快来抱抱我，给我暖暖身子吧，我快冻死了。”
秀珍拿起案板上的菜刀笑着说：“行啊，我先把你那家伙切下来，给爷们儿下酒，再抱你，怎样？”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猴子忙捂着裆求饶：“好嫂子，别，可别介。”说着赶紧穿好了衣裳。
众人又开始掷色子，谭刚满脸通红，额头上尽是汗珠，两眼瞪得溜圆，两个眼珠快要努出来了，他把所有的银两全输光了。他从京城里带来的银两几乎全给了永秀，所以不多了。
谭刚掷出的色子，滚了几下就稳稳地立住了，结果是二、三、四，又输了。
谭刚从大拇指上褪下板指，往桌上一放到：“各位，看这板指值多少钱？”
那个胖子拿起板指看了看，很不在意地说道：“也就值十多辆银吧。”
“你两眼睛是窟窿啊，你识货吗，这板指是上等羊脂玉做的，虽比不上上等翡翠，这要是在京城也得值几百两银子。”
“那您就到京城卖去吧，我们这小地方不识货，也使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另一个人说。
“猴子”笑着走到谭刚身边说：“谭爷，您要是实在没钱，就学我呀，脱了跑一圈不就结了。”
啪！谭刚抬手给了猴子一个大嘴巴：“混账东西，我谭爷能像你那样下贱。”
“猴子”捂着脸嚷嚷道：“嘿！我好心劝他，他倒打我！”
胖子冲到谭刚身边，一把抓起谭刚胸前的棉袍：“你小子刚来这几天，这儿没你犯野的份儿！”
谭刚一掰胖子的腕子，胖子哎呦了一声，咕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又有两个人上来，被谭刚一拳打趴一个，又一脚踹翻了一个。正在这时，一个人走上前道：“诸位，诸位，听我说，谭爷欠的钱我替谭爷交了，别打了。”
大伙一看，原来是在另一桌玩的铁匠刘顺儿。刘顺儿是民人，山东人，四十岁出头，中等个儿，不胖不瘦，瘦长脸，平日不苟言笑，可对人十分和气，又乐于助人，因此人缘挺好，他没妻室，又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小伙计和他打铁为生。可平日只见小伙计干活，刘顺儿有时在，有时不在。
刘顺儿把板指给谭刚套在拇指上，然备拉着谭刚的手说：“走，走，谭爷到我那儿坐会儿。”
谭刚气哼哼地和刘顺儿来到街边的小铁匠铺，铁匠铺是个大窝棚，屋前有一个小棚子，棚里有一个大灶，小伙计福根正在打铁，地上乱七八糟放了不少铁器。
窝棚里倒是挺干净，一个大火炕几乎占了屋子的一半，炕席上铺着一个狗皮褥子，几床被子整整齐齐码放在炕上。靠墙一个大八仙桌，桌子擦得锃亮，桌上有一个大茶壶和几个小碗。
“谭爷，坐，坐。”刘顺招呼谭刚坐在八仙桌旁，给他到上一杯茶。然后冲外面喊道：“福根，你去‘三盛源’叫几个菜，再打一壶烧酒去。”
“别介，我坐会儿就走。”谭荣道。“上哪儿去呀，您一个人回家也是清锅冷灶的，在这喝点吃点儿，好好唠唠。我这人好交朋友，自打见您头一面，我就从心里敬佩您，您一看就是京城里来的在旗的，那作派，那派头，这不是装出来的，这做派是从骨头缝里带出来的，尤其您那一身武艺，真让人叫绝。”
“咳，”谭刚叹了口气，“什么派头呀、做派呀，如今落价了，跟充军发配差不多了。”
“也是，您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那么滋润，如今到这荒山野岭土里刨食，也真够难为您的。”这时福根把酒菜买回，摆上了桌。
刘顺儿道：“得，得，咱们不说那些不顺心的事了，咱们喝口，暖暖身子，喝他个一醉方休。人活一世，不就为了享受吗，别管是达官贵人，还是一介草民，一睁开眼就奔命，不都是为了自己吃好、喝好、穿好，过滋润日子吗。别管他披的是人皮还是狼皮，骨子里都一样。这人和兽差不多，你看那老虎、狼、熊啊，个大瞟肥的就是有好吃的。所有的母兽都归它享用。人也一样，聪明的，胳膊肘粗的就吃香的喝辣的，那些蔫头耷脑的，老弱病残的就是受欺负，就没好日子过，这世间就是适者生存，更是噬者生存，会咬人，能吃人的人才能生存得好。”
谭刚一边听，一边看着这个豪爽大度的刘顺儿，那温和的眼神内不时地闪着亮光，透着一种精明，还有点桀骜不驯的劲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