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进行了整整三日,在这三日里,定阳几近成了修罗地狱,上演着生离死别的人间惨状。战争,这个令整个人类历史蒙羞的词语,在这三日被无限的放大,每个人无疑都是失败者。接二连三的失败让硕贞急红了眼,险些失了理智,高喊着要出城迎敌,硬是被叔胤拉了下来。整个定阳死气沉沉,士气低落,只倚着定阳城城墙苟延残喘,毕竟城还在,毕竟自己还在。
与此同时,杨州长史房仁裕的兵马抵达睦州外城,可他并没有下令发动进攻,而是遣人在城外不断地宣读李治的恩德:
“……贼妇妄称天命,愚蒙百姓,遂与皇天相争,逞一时之能,然不得善终。圣上仁德,惟愿天下太平,乃责首犯而不罪其他,劝诸君回头是岸,既往不咎……”
房仁裕扬言只给三日时间思量,时日一到,便下令攻城。
睦州人心浮躁,动荡不安,文博看在眼里,心中亦是不安。然而更令他不安的是,这两日已经有诸多百姓偷出了城,虽然有阻拦过,但也无济于事,再多的举动不过让更多的人怨声载道,若引得城中暴动,便是中了城外之人的下怀,所以文博放弃了继续阻拦的打算,想走就走吧,于是人走得更多了。街上只有零星人数,睦州越发空旷了。
已是第三日了,文博正在看书,几位与他共同留守睦州的副将兵头走了进来,见文博缓缓行事,面无急色,他们心中更是着急。相互看了一眼,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副将上前问道:“敢问大人可知城外的事?”
“自然知道。”文博答得轻松。
那人见文博的态度仍然不痛不痒,硬忍住欲出的怒气,“不知大人欲意何为?”
文博放下书,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但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副将们相互看了看彼此,一人上前吞吞吐吐地答道:“呃……我,我自是有意追随陛下,与唐军相争到底,但……但我一家老小,那个……”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大人明鉴,如今唐军压境,我等虽无异心,但都是携家带口的,这么多人命,我等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啊。”
“更何况现下婺州恶战,什么消息都没有,陛下生死不明,我等……”
“住口!陛下洪福齐天,那容得你这般恶咒!”文博愤怒地打断了那人的话,他深深呼吸,平和了语气,“如此说来,诸位是不想再守下去了?”
众人无话。
文博想了想,说道:“就请诸位跟我来吧。”
文博领着诸将登上了城楼,他看着城外的唐军,那个领头的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城里喊话:
“……贼妇妄称天命,愚蒙百姓,遂与皇天相争,逞一时之能,然不得善终。圣上仁德,惟愿天下太平,乃责首犯而不罪其他,劝诸君回头是岸,既往不咎……”
文博转身对诸将说道:“我曾在陛下临行前起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今局势已定,非我一人之力可挽,失城之故,罪即在我,不由其他。”
语毕,文博纵身跳下了城墙。
眼前又浮现那日初见的情景,暖阳艳艳,言笑晏晏,和风袭得情人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终是守住了这份承诺。
副将默默抬手,“开城门……”他说得沉痛。
于是唐军进城了,他们像是说好了一样,没有一个人从文博的尸体上踏过。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硕贞不停地走来走去,心慌不已。
叔胤拦住她,劝她冷静一点,反被她吼道:“我怎么冷静?我该怎么冷静?!定阳这一战毫无进展,而睦州也杳无音信,文博他们怎么样?是生是死?你能告诉我吗?你能告诉我吗?!……”硕贞急出了眼泪,“这两天死了这么多人,这都是人命啊,都是我亲手害死了他们……”见硕贞大哭,叔胤和童文通也难受起来。
是啊,这一个个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死得似乎毫无意义……
硕贞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催促着叔胤和童文通集结军队,“我不信我陈硕贞会落败至此,我才是胜者,我才是天命所归!”
破釜沉舟,明知气数已尽,她偏要再与上天赌上一次。
旌旗扬扬,风吹起砂石打在脸上生疼,两军对垒,气氛极其严肃,薄凉……
硕贞高坐马头,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崔玄籍,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好泄自己心头之恨。拔剑,冲杀,两军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流遍地。硕贞仍看着崔玄籍,她抬手用剑指着他对童文通说,你,去把他给我杀了。童文通点头,向崔玄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