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县不比盩厔,无论辖地还是人口都只能算是小邑,但就是这么一座小县,却因邻近长安而成为了长安城的西门,并因而储藏了远比盩厔府库更多的钱粮。谁能占下这座城池,不但能一举成名,造成关中震动,还能迅速扩张势力,成为关中一带数得上的霸主。
鄠县县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关中平原上,它的南、西、北三面旌旗招展,围着着装、旗帜不同的三路人马。其中,北面的人马最密集,南面次之,西面的最少,不过,若论军容齐整,西面的最好,北面和南面与它相比只能算乌合之众。
城西高坡上立着木寨,铁甲兵在寨门左右列着横列。他们有的握枪,有的握刀,有的握旗,任凭清风吹拂,如山一般巍峨不动。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十余骑出了寨门。这十余骑分作两队,穿着两种颜色的军服,是泾渭分明。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为首二人意味深远地对视一眼,又往回看了看,接着再对视起来。
“向老弟,你我争了好几个月,如今却要并肩作战,当真是世事无常啊!”何潘仁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又有谁能料到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女娃子呢?”三十出头的向善志长着一副老成的模样,虽然穿着铠甲,但浑身上下还是透露着一股财主味。
“向老弟,你说说看,人家都说‘李氏当为天子’,这是李密的李,还是李渊的李啊!”何潘仁请教道。
“李密在河南围攻东都,听说有三十多万了。可是,他迟迟攻不下洛阳,又不来关中,这事蹊跷啊!”向善志若有所思地说,“再看这李渊,现在在晋阳虽然只有几万人,但他的女儿就已经如此了得了,更何况是其他儿子。”
何潘仁点点头,认同道:“我听说唐公次子李世民年少时曾在雁门用疑兵计救了天子,而后在太原广结英雄,号称是太原公子。唐公长子李建成也颇有勇略,在屈突通去河东抓人之时提前带着家小走了。你想想看,唐公的三个儿女,一个带家小逃走,一个广结英雄,一个在关中招募各路军马,难道真是上天要将天子之位给他们老李家?”
“不管这天下是他李渊的,还是李密的,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反正都被李秀英骗来了,就只能帮她打下这鄠县了。若成了,我们就是开国功臣,若败了,大不了带人走。天大地大,向某人就不信没有容身之处。”向善志性格任侠,常用庄中财物兼济过往之人,所以才能拉扯起一支万人部队。相比之下,何潘仁到底是商人,性格不像向善志那般豪爽。
何潘仁笑了笑,恭维道:“向老弟倒是豪爽!何某要先回去了,否则就群龙无首了。”
“向某也要走了,攻城之事还需亲自指挥。”
二人道别,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离去。
他们二人虽然性格有异,但有两个共同点,分别是没有大志向,对颇有名望的大贵族天生敬畏。马三宝只是用了最寻常的骗术,对其中一人说另一人已经归降,如若不信可以在某月某日率军来鄠县看攻城。当他们半信半疑地带人来后,便是上了贼船,再也下不去了。
他们二人原本只是盗匪,没有触及朝廷的底线,所以才没有被长安的代王杨侑派兵讨伐。现在,他们率军来鄠县,无论动不动手,都坐定了反叛朝廷的罪名。在此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栖身在李渊之女李秀英的旗帜下。一是因为树大好乘凉,二是因为不用担负反叛主谋之罪。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不胜枚举。皇帝是好,人人都想做,但在乱世,贸然挑头可是要被干掉的。在挑头争天下和屈服当开国功臣的选择上,多数人还是选择风险较小的开国功臣。不过,何、向二人之所以会服从李秀英,除了她是李渊之女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她让人信服。
西面整个营帐只有五百铁甲兵,不及何、向二人部众的一个零头,可就是这五百铁甲兵却展现出了何、向数万部众都没有的威势。自古以来,人数只能吓吓人,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兵势。在这方面,商人出身的何潘仁,豪侠出身的向善志,又怎么比得上将门之后,哪怕李秀英是个女人。
“三宝,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攻城。”
李秀英穿着白袍软甲,梳着简单的发髻,正襟危坐于胡床上。
马三宝应和一声,忧虑地说道:“夫人,赵旭未派一兵一卒前来,是不是要防一防?”
“不必。”李秀英短促有力地说,“前次见面,我已经看出他的本事了。他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不来倒好了,来了倒麻烦了。我一个妇人,手下不过几百士卒,能利用唐公声望震慑笼络何、向二人已经是极限。羽翼未丰之前,能安抚他已经不错了。”
“夫人,只怕何、向二人也不是真心归附。”马三宝道,“这两人被迫投诚,久后必有反心。唐公兵马还不知何时会入关中,我们不能不防啊!”
“这些我知道,我忧心的也是这个。”李秀英深吸了口气,忧愁道,“太原来关中只能走汾河道,一路上有霍邑、河东等坚城,不怕兵马迟来,只怕不来。”
“不来?”马三宝顿了顿,犹豫道,“唐公也是文武双全,应该不会放弃良机吧!”
“你不知道我父亲这个人。他多谋谨慎,进取不足。这次起兵只怕是箭在弦上,才不得不发。这一路上险要不断,加上身后还有突厥,我不怕他半路受阻,只怕他受阻之后又撤军回去。”哎的一声长叹,李秀英又道,“我父亲如若有我母亲一半的决断,我就放心了。不过,若他真是我母亲那样的人,我们家也早就被天子诛灭了。‘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谶语还真是害人不浅。”
马三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道:“夫人,三宝还有一事不明。关中诸雄,兵多首推何潘仁,声望首推向善志,可你为何只重视赵旭,还特意派细作混入了盩厔。上次见面,我看他不过尔尔,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秀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问道:“赵旭与我一般大,兵不比何潘仁多,声望也不及向善志响亮,但为何能在几个月内占盩厔、夺郿县,战败丘师利,计逐李仲文呢?”
“他手下有一群文武贤才。”
“不!”李秀英断然反对道,“是他有能力招揽并收服这群文武贤才。”
“什么?”马三宝疑惑道,“就那么一个昏庸胆怯之辈?”
“你错了。”李秀英长叹一声,说道,“我们看见的那个赵旭是赵旭让我们看的,他不是真正的赵旭。我不是也伪装了身份,扮成随从跟随吗?我可以,他自然也可以。”
“夫人知道谁是赵旭了?”
李秀英犹豫一下,说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有种特殊的感觉。那天,总有一点不对劲。”
马三宝心中也同样疑惑,可时辰快到,他也不便停留,于是就告退离开,准备攻城事宜。
PS:胡编了一个平阳公主的名字,就叫他李秀英吧!怎么感觉有点像太平天国的某位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