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赫连氏叹了一声,“虽说赫连家与三殿下那边走的近些,可我毕竟是嫁到了索绰珞家,你也是索绰珞家的女儿……”
“我知道了。”涵瑾阴着脸打断母亲的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房门被她踢得嘭嘭响。
凤玉刚从外面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不明所以地看着涵瑾房间的方向,“这又怎么了?”
赫连氏虚弱地摆了摆手,须臾又道:“你去看看吧。”
涵瑾抱着被子趴在床上,心中五味陈杂。
原以为母亲性子清高淡泊,与府中其他的女主子不一样,现在看来,却是太天真了!转而又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刚刚表现的太明显了,才被母亲看出了端倪?
……
由于赵氏政权在名义上仍然存在,风国王室便直接沿袭了汤朝皇室的一些规制,王子到了十六岁便可封官分府,府邸的格局也遵从《汤·会典》中郡王府的建设标准,大门、配殿、东西配楼、后寝门、东西配殿、神殿、东西朵殿、后罩楼的间数、面积等,都有明确的规定。
虽说郡王府的配置比亲王府尚有诸多不及,然初到七王子的府邸,涵瑾还是吃惊不小。原以为太傅府和应天书院的占地、装修都已尽了官家气派之能事,可比起这宁王府的奢华,她开始由衷地相信父亲与那几位投办书院的同僚都是本国难得的大好官、大清官,简直太朴素了!
所以下来马车,涵瑾只给了自己半分钟的时间发呆,以及咒骂万恶的贫富差距,便寸步不敢放松地跟在父亲和带路小厮后面,眼看天渐黑了,也不敢过多留恋周遭的风景,生怕一个走神的空档,他们就拐个弯消失了,留她一个在这偌大的迷宫里找不着路。
跟着走了一阵,隐约听得前方殿内传出喧闹声,便知地方到了。
进去时桌上已摆了茶果点心,戏子们在台上依依呀呀地唱着,下面男客与女眷分坐,都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属,涵瑾有些恶趣味地想,倘若一把火把这里烧了,风国的权力机构也许会一夜瘫痪。随父亲去给七王子道了贺,便由太监引着到女眷席中找了位置坐下。
过一会儿,同班的肝儿、贝儿手牵手地向她走过来,三人互换了个眼神,对此行的目的心照不宣。凑在一起闲聊,才知贝儿也是第一次随父参加这种饭局,心里带着老大不情愿,肝儿因为比她们大一岁,去年就参加过两三次,已经算熟场了,贝儿便央着她分享经验。
期间又有几个书院里不同班级,但也认识的子弟过来打招呼,无意提起心儿,贝儿有些复杂地撇了撇嘴,“人家那么高贵,怎会愿意来这腌臜场子。”
心儿是都察院左都统柳进明的嫡孙女,据说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争取到去书院听课的机会,应是性子有些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的,很少能与谁玩热乎,加上她出身显贵,学生们自然而然地将“个性孤僻”与“故作清高”画上了等号。
见气氛有些尴尬,肝儿便撇开话头,说了几件之前参加饭局遇到的趣事,正笑闹着,听得殿门口响起一声尖叫:“玉妃娘娘驾到——”
顿时,歌舞声停,见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在一众宫人、太监的拥簇之下进殿,众人忙起身行礼,涵瑾才知这是七王子的生母,玉妃娘娘。
玉妃和蔼地笑着,刚落座,门口又响起一声尖叫:“众王子来给玉妃娘娘请安,给宁王殿下送贺礼——”
伴着被拖长的话音,众王子顺序进入,到玉妃面前请安、送上贺礼后再受众臣礼。之后玉妃笑道:“都坐吧!今日王上不来,大家可随意些。”
起身行礼时,涵瑾尽量克制着胸中起伏,若无其事地向王子席上探去,见所寻之人目光正投向女眷席,像也在寻找什么,不由的一阵窃喜。
然,那人只扫了几眼便匆匆收了视线,动作快到涵瑾根本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是有心寻人还是只随便看看,难免又是一阵失落,想招手又觉得太突兀,于是咬牙暗说“笨死了!”,也不知说的是对方还是她自己。
都坐好后,玉妃娘娘便宣布宴席开始,先前喊话的太监挥一挥手,殿内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菜上来,寿星郦宁给母亲端了杯茶,说些感恩的话,便分桌去给王子、大臣们敬酒,各桌则派代表出来说些祝贺的话,一片和谐。
到了涵瑾这一桌,涵瑾借机多瞄了两眼,七王子郦宁脸型方正,高鼻薄唇,双眼皮长睫毛,显的眼睛大而不失神采,衣饰华丽却不张扬,一举一动都继承了玉妃身上那种带着些慵懒的贵气。酒量似乎不是太好,杯中酒下肚,双颊微微有些泛红。
又过了两刻钟,各桌吃的喝的都差不多了,自然就过渡到了今晚最重要,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相亲。
做父母的开始领着儿女们窜桌敬酒,趁机介绍这个认识那个。有些没有选秀资格或虽有资格却基本不报希望的女孩子,提早接触些达官显贵,预定一枚佳婿,这些都是涵瑾能料想到也能接受的,可有的家长居然从娃娃抓起,带着六七岁大的女儿去跟那些未成年的王子们亲近,这让她对古代家长的开明程度狠叹了一把。
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别人的孩子都被家长领走了,她却没有。便想父亲也许并不关心她的终身大事,此次若非三王子捎话,他也不会带她出来;又或者知她性子倔,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是乐于躲在这清净的地方冷眼旁观的。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到王子席,开始照着肝儿在宴席开始前的描述,与众王子们挨个对起号来。今儿一共来了十一位王子给郦宁庆生,其中郦城、郦昀是之前见过的,那么此刻站在郦昀身边的那个穿青绿色常服、体形敦厚的少年八成是八王子郦勋了。郦勋虽已成年,却生得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团脸,此时又因喝了酒,双颊红扑扑的,笑起来一双眼睛向下弯成了月牙,看上去就像一个讨人喜欢的大娃娃。
左后方那张桌子上坐的是几位未成年的王子,大到十三四,小至四五岁的都有。至于另外两位成年的,四王子郦峥与六王子郦勤,一个养病一个出游,前者差人送了一支千年人参,后者则捎来几样臻国特产,都是玉妃叫人当着众人面前打开来共同欣赏的,倒也应了他们各自的景。
就在涵瑾百无聊赖的张望之间,郦宁已从一簇“花丛”中脱身出来,端着酒杯走到郦昀、郦勋中间,虽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入眼却是一片言笑晏晏。涵瑾见此,心中不觉好笑,心说果然都是长期宫廷斗争中培养出来的厚黑高手,私下斗的不共戴天,面上还是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