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分组狩猎第十五天,也就是蒙利小组渡河后的第五天,他们驻扎在一处遍布峭壁和瀑布的森林,窦加敦人称之为石头森林。在这个时间点,窦加敦春猎团大致上兵分两路,蒙利、荷谷和迦叶勒在摇沙河的另一边,伏度、齐罗和望今年不会渡河,刚好是打阵地仗和非阵地仗的两个族群。
蒙利狩猎的手法非常新颖,而且每年都会加上一些奇怪的花招。他在准猎人班上的是狩猎围捕,就像现代兵棋推演一样,整个课程就看到蒙利拿着许多石头布阵,讲述围捕技巧,或叫学生们三人五人一组,练习跑位和变换阵型。
基本上蒙利的狩猎对象,跟荷谷和望一样都是以草食性动物为主,不过不同于荷谷和望是基于安全考虑,蒙利则是因为觉得草食性动物的肉比较好吃。他闲睱无事时也研究烹调手法和各种腌肉的方法。话虽如此,到现在为止,蒙利的一辆推车上超过一半都是被肢解的悬狜肉块。窦加敦猎人会先将大型猎物切成数块,淋上川麻(注1)泡过的水防腐。
今年春猎蒙利才是最受铃斯女神眷顾的人,望前几天的好表现只是坛花一现。在分组狩猎的第九天,蒙利小组大举迁徙,他们要速速通过青青草原,在那种空旷的地形容易被鵰和禽奥攻击。蔚楒森林的西边有一峡谷地形,称之回荡峡谷,那是连接蔚楒森林和青青草原最快的快捷方式,蒙利专挑悬崖峭壁很多的森林狩猎,因为那里有他最爱的肉类,岩迪(注2)。
就在蒙利一行人通过回荡峡谷的时候,悬狜巨大的吼声回荡在岩壁之间,他们担心自己被悬狜围击,迅速分散躲避。不过回头想想,悬狜不会集体狩猎,那他们该不会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牠们正在交配。
悬狜交配多半在隐密的谷地里进行,每年的地点不同,没人知道也没人有兴趣知道,该年度牠们的交配地点,因为面临一大群的悬狜也不知道该如何攻击。但对蒙利来说这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全部落也只有他有那个本事同时应付一大群悬狜。
确定了峡谷底下的悬狜正在进行交配,蒙利先是一惊后是一喜,随即平静下自己的情绪叫他的组员将推车藏妥,全副武装,带上他们的秘密武器准备上场。只见蒙利整个狩猎小组都戴上了一种由多层褐麻纤维编织而成的面罩,只露出眼睛,向峡谷底下丢了一种像在闷烧的木头,然后就坐在崖上静静等候。那是蒙利在窦加敦南面山脉找到的焚木(注3),木质坚硬不易燃烧,蒙利在里头开了小洞丢入火种,闷烧出来的气体会让人暂时昏迷。
不一会儿,峡谷底下浓烟迷漫,悬狜一只一只地倒在地上,连路过的逢时鸟都昏昏欲睡,停在一旁的卫树(注4)连树枝都抓不牢。蒙利小组见时间差不多了,在面罩上洒了点水,加强防护,沿着峭壁的缓坡而下。
眼前的悬狜一共有十八只,蒙利的狩猎小组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同时结束牠们的生命,否则牠们醒过来惊动其他悬狜将非常危险。蒙利分配每个力气大的组员一个人对付一只,实习生和新手猎人则两个人一组。
在蒙利一声令下,组员们射箭、砍斧头、插剑、砸石头,样样都来,他们几乎打烂了每一只悬狜的头骨,还很谨慎地跑到旁边躲起来,看看这些悬狜的「反应」。
被砸烂头骨的悬狜当然没有反应,蒙利则创下了单天收获量最大的新记录。虽然有如此耀眼的成绩,今年春猎更可能夺下最佳猎人的头衔,不过蒙利心心念念的还是岩迪,渡过了浮沙河在石头森林里,蒙利继续他的「美食猎人之旅」。
※
分组狩猎第十七天夜里,齐罗小组忙着打包各式猎物和行李上车,他们将在明晨拔营启程,前去摇沙河畔的灌木林与其他小组汇合。齐罗曾多次跟前队长伽俐反应他不想集合,因为走过去集合再走回来,他等于多绕一圈,齐罗大部份都跟着第一批猎物回去。伽俐为求各组公平也好统筹处理,婉拒了齐罗的请求。至于新上任的队长迦叶勒则说他会再想办法,不过今年还是照旧好了。
自从前几天与齐罗吵架,查开卓像被软禁一样,齐罗既不让他带队巡视,也不让他碰任何有关狩猎的事情。这天夜里,吃完晚餐后,查开卓跟大家一起搬东西上车,他依稀感受到其他人瞧不起的眼光。
迁徙行程第一天,齐罗小组大致上还在惊奇森林的范围里,他们小心谨慎地在林间潜行,齐罗还派了一队人马到前面探路,查开卓则和实习生及新手猎人们在后面推车。傍晚,他们到达惊奇森林边缘的一处灌木丛,虽然那里不算是一个好的驻扎点,但已经比更过去一片低矮的唐草草原好得多。
他们架起简单的营火,大家轮流吃饭,因为要轮着站哨。吃完饭后稍事休息,齐罗马不停蹄地指挥全体组员做些「简单的」防御工事,包含挖壕沟、设陷阱、规划逃跑路线,以及使用干草筑成一道引火墙,那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折腾了一夜,齐罗全组几乎在睡眼惺忪中迎接朝阳,他们头昏脑胀地不知道自己累了一晚为的是啥?整个晚上,他们除了感受到草原边雾气较重,萨帕斯一样迷人,偶尔传来几声法狼低嚎以外,根本没看到任何野兽的身影。齐罗跟组员说,这是因为他们有严密的防护措施,野兽才不敢进犯。
虽然这种说法不合逻辑,不过没时间让他们多想,齐罗一早就催促着组员将行李上车,他们要往下一站前进,那是伏度最爱的狩猎地点,谜样森林。顺利的话,大约只要一天的时间就能穿过这座森林,明天中午以前就能到达集合地点。
谜样森林之所以谜样,是因为它的地形多变难以掌握。它不只有悬崖峭壁,也有深达一艾萨克的地堑。从南面看来,谜样森林是座密林,但从它的东北延伸到西南却有一道疏林带贯穿。
一般来说,窦加敦猎人不喜欢在这一带狩猎,因为它处处暗藏危机。一只悬狜可能只在你前方一百辛格的地方,却因为前面是个陡坡,而让牠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牠,一旦靠近时双方都会吓一大跳。
去年春猎,荷谷小组就在谜样森林差点遇害。
当时,荷谷认为自己的小组走在一片密林,完全没料到侧边却是一片疏林,更没料到的是,疏林里还有一只德烈威克奥,那是一种身长六辛格的中型提奥,速度非常快。事实上,当时荷谷小组还与牠并行了一段距离,谁也没看见谁。就在淇拉张大着嘴,发不出声音,指向那只德烈威克奥的同时,牠也看见他们。荷谷小组吓得拔腿就跑,留下了一车猎物。
最后算是「花钱消灾」化解了这场可能发生的悲剧。
整体来说,面对谜样森林这种诡谲多诈的地形,只有使用更诡谲多诈的阵地战技巧才能应付。
今年伽俐正式退休后,伏度成了全窦加敦仅存的一位「正统阵地战」继承人。年轻一辈的狩猎方式千奇百怪,跟本与阵地战沾不上边,至于齐罗的狩猎方法,与其说是「阵地战」,不如说是「驻地战」还更为贴切。
正统的阵地战会配合地形,预测野兽的行踪改变自己的狩猎路线。伏度老爱说:「在谜样森林里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你看不见野兽,牠也看不见你,就看谁能先取得先机。」话虽然说得容易,但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年轻一辈的组长都学不起来,伏度也不对望抱太大期望。
※
迁徙行程第二天,齐罗小组很快通过唐草草原进入谜样森林。齐罗没在这儿狩猎过,他手上的地形图画得也不齐全,大致上只有要去集合时走的路线。
谜样森林的南段草木伏疏,几乎遮天蔽日,各式没听过的鸟叫声以及小动物的声音,在树林里流窜。第一次进到谜样森林的实习生及新手猎人们,好奇地东张西望,虽然长在树上的奇花异草让人颇感新鲜,但几乎陌生的环境,不免让人担心会不会出事。
查开卓心情低落地低头推车,阴暗的环境更让他想到自己悲惨的过往。昨晚又被齐罗骂得很惨,说他壕沟挖得太浅、陷阱做得太草率。查开卓不禁联想到齐罗回部落后,会如何的说长道短,原本自艾自怜的心态变成气愤和怨对。
穿过了「超级密林区」,齐罗小组总算又见到了天光,熟悉的展木让组员们心情壑然开朗,他们嘀嘀咕咕地讨论树上奇怪的动物。
「咦!你看那种动物好像也有手耶!」一位年轻的猎人从来没看过巧猿(注5)。
「对耶!而且牠们好像在跟我们打招呼!」
只见一只巧猿吐出舌头,又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窦加敦猎人。
「好像不是耶,牠好像在『呛』我们…」
「是吗…」
走在前头的齐罗突然回过头来,表情不悦地指了指讲话的组员,叫他们不要出声。新手猎人无趣地闭起嘴巴继续走,但眼睛还是直盯着巧猿瞧。
〝叩!〞一颗米果(注6)砸在了查开卓头上,他顺势往上看,看到了几只巧猿蹦蹦跳跳的,手里还拿了一堆米果。
查开卓指了指牠们,示意:敢再丢我,你试看看!
成功吸引到目光的巧猿不予理会,牠们愈丢愈起劲,实习生和新手猎人则闪来闪去觉得很有趣。心情已经恶劣到极致的查开卓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他觉得竟然连小小的巧猿都敢玩弄他。
怒气冲冲的查开卓拿下背上的硬弓要射牠们,就在齐罗回头要阻止的瞬间,查开卓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射穿一只巧猿的胸膛。
整个时间像是定格在这一幕,大伙儿,包含了猎人和巧猿,都张大了嘴看着那只巧猿落下。接着时间像是喷发一样,其他巧猿惊慌失措地乱窜,但又像嚷嚷着要帮同伴报仇似的龇牙裂嘴地乱叫。〝吱!吱!吱…〞的声音传遍森林,还惊起了周遭各式各样的鸟类,一时之间,各种怪声惨叫铺天盖地。
齐罗张着嘴、睁大眼睛,没那个心情责备查开卓,其他人也一动不动地听着这声音。经过了好一会儿,吵杂声总算逐渐平息,但是巧猿和各式鸟鸣声也消失无踪,齐罗小组周遭静得有些恐怖。就在大家慢慢收回下巴,深呼吸一口气要继续动作的同时,齐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注1:其种子有刺激性气味。具有防腐功能。
注2:类似山羊的动物,只是有尖齿利爪,住在悬崖峭壁瀑布间。
注3:小型乔木。质地坚硬,燃烧会产生有毒气体。
注4:树名。
注5:类似猴子的动物。
注6:水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