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柔儿起来的时候,铁岩并不在身旁。只听得临床有响动,在旁边的是一对夫妻,男的约莫40岁左右的年纪,肚子微微向前顶着,平日里就穿着病号服,到点洗漱、打饭、熄灯,规律的很。女的不常来,但只要是在总不闲着,换洗男人的衣物,帮着打饭,收拾摆放的物品,打扫病房的卫生。这种细琐的小事,男人未必会留心,铁岩就不会,“他自己的屋子不知要不比这乱多少倍。”柔儿想着会心的笑了。
“妹子,起来了。”女人问道。
柔儿点点头。能看出来,虽然女人已不再散发年轻娇嫩的气泽,但她腰身婉转,皮肤莹润,一看就对平日的着装极其上心,也是愿意精致过生活的人。
“今天他没来?”男人撑起身子,伸过头问道。
“来了,我刚来就看见他着急的向外走,我还想问他去哪呢?”
“去哪?”柔儿问。
“他走的很匆忙,我没来得及问,怎么他没跟你说?”
柔儿想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
“袁柔,是哪个床的?”护士推着护理车走了进来,她在那对夫妇面前停下,从便笺单中搜索着,然后扯下一张纸单,那上面印着马浩住院价格目录,“谁是袁柔,”护士四周张望着。
“应该是隔壁床的。”女人捡起价格单,指了指柔儿的床位。
护士推着车来到柔儿病床前,“你是袁柔?”
柔儿愣了好半天的神,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她茫然地点了点头。
“家属呢?”护士扯下印有她名字的价格表,捏在手里。
柔儿摇了摇头,
“之前我看他出去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临床的女人抢着回答。
护士将纸条塞在桌旁的饭盒下面,对她说:“今天不能用药了,交的钱已经透支了。”
说完这话,护士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问她,“那两个年纪偏大的婶婶、伯伯,是你的父母吗?”
柔儿摇摇头,想了一会,又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护士耸过肩,不自然的笑了,还没等柔儿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柔儿突然意识到已经许久不见商姨和马伯了,今早被护士一问,心中倒平添了许多疑惑。
“没关系的,等你哥回来,自然就有办法了。”临床的女人安慰柔儿道,“哦,对了,他是你哥吗?”柔儿点点头,想了想,“算是吧。”
“你叫袁柔,是吗?”女人不等她回答就说道:“我叫韩赦,这是我老头,叫马浩。”
“你得的是什么病?我老头是心脏有问题,平时总嚷嚷着胸闷,我也没当回子事儿,这不前段时间昏倒在单位里了。还亏得及时,这我才重视,刚做的手术,现在恢复的不错。”叫马浩的男人拉了拉她的胳膊,脸上一副尴尬的神情,“说这些个干嘛?”
韩赦没理睬他,“就他,天天喝酒、抽烟、夜不归宿,什么不健康的生活习惯都没落下。”
“我回家干嘛,哪个天天在家呆着的男人有出息?”
“不记得当初的时候就愿意腻着我,干什么你都跟过来”韩赦自顾自的笑笑,“那时候觉得没有自由特烦。”
“现在不给你自由吗?”
“这叫空虚,”她转过头来对柔儿说:“每天都自己一个人个空屋子里面,给他打电话又总是不接,你说我放心吗?”
“什么就不放心?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能让你成箱的啤酒往里灌。知道,能让你得这病?”她说这话的口气像是他得病全是因为在外“作”的缘故。
马浩往上提起被子,侧过身去,留给韩赦一个鲜亮的背影。
韩赦见没了对手,也泄气了,“哼,这就是男人。”她向柔儿呶呶嘴。
马浩背着身子说:“挣得多,还不是为了你能过得好。”
韩赦还想还嘴,但是望了望男人的身子,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在脸上。
柔儿在一旁见夫妻两个拌嘴,觉得很温暖。自小母亲走得早,她从没有见过父亲和谁拌过嘴,后来秀莲来了,虽说也是热闹,但大家都很礼貌、克制,少了几分亲近的趣味。
“哦,对了,妹子,你这么年轻,到底是什么病?”韩赦的问话将柔儿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也是心脏,”柔儿指了指,“痛”
“跟马浩一个毛病,做手术吧,越早做危险性越小。”
她生硬的对着韩赦点点头,勉强的笑了。
每次韩赦问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太多的难言之隐了。
病房陆续的开始打饭了,铁岩还没回来。韩赦要帮她打,她只是摇摇头,“并不饿,想再休息会儿。”她侧过头躺在床上,心中暗暗为铁岩担心。
如果他不回来怎么办,商姨和马伯也许久没回来了,他们是不是嫌弃自己是累赘了,他们对自己并没有不好,只是自己不能在这么耽误他们了,尤其是铁岩,他那点辛苦挣来的工资,几乎都在她看病的时候花掉了。她似乎能理解他不在的事实,倘若他丢弃,也谈不上丢弃,反正他离开她,她能理解。甚至鼓励他这么做。她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浸透了枕巾。
“柔儿,”是铁岩的声音,她张皇失措的循着声音找去,铁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病床边了,“怎么哭了呢。”
她意识到脸上的泪水,抱歉的冲他笑笑,“你去哪了?”
“我回矿上交代些事。”他眼神躲闪。
“你怎么了,我不在你想我了?”铁岩逗趣儿的问她。
柔儿摇摇头,
“是不是心脏又痛了?”铁岩连忙焦急的问。
“不是,”柔儿抬起眼看看他,“想沈轩了。”她知道这不是真话。
铁岩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的时间,又恢复了打趣的神色,“让他来看你。”
柔儿摇摇头。
“第二种选择,就是你养好身体,我带你去看他。”
柔儿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她自己期望的惊喜。
“那我就去打饭喽。”铁岩拽走桌上的饭盒,压在下面的便笺掉了下来,他漫不经心的捡起,瞅了瞅上面的数字,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抬头看到柔儿正望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将便笺塞到口袋里。
“放心,”他拍拍柔儿的肩膀。
这时候,病房外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一伙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推门进入。
径直奔向柔儿的病床,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铁岩的双臂被反剪到身后,一双明晃晃的手铐架在身后,铁岩挣扎着叫喊:“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抓我?”
他的反抗被轻而易举的制服。
柔儿从床上跌倒在警察的前面,“怎么了,为什么绑他,你们不能绑他。”
警察扶起她,“我们怀疑他跟一桩谋杀案有关,现在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不,不可能,”柔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握着警察的手,“谋杀,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们会尽职调查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柔儿,我没有杀人,我没事,你别激动。”铁岩扭过头,安慰他。
“不能,不能带走他。”柔儿哭着拉扯着警察,“我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早就不在了,你们不能把他也带走,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不能离开我,不能带走,求求你们了,别,他不会杀人的,我以性命起誓。”她重新跪倒在他们面前,凄惨的说:“你们就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让他多陪我几日吧,求你们了。”
柔儿低声下气的求着。
“柔儿,”铁岩也有些哽咽了,“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安慰她”他咆哮着。
警察解开他的手铐。
他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柔儿,长久的把她抱在胸前,“你别激动,我是去配合,马上就回来。”他笑着安慰她“马上。”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他肯定的看着她“真的。要等我。”
韩赦和马浩也走了过来,“柔儿,只是去做个笔录,你别激动。”
铁岩看了看韩赦。
“放心吧”韩赦冲他说,他感激地点点头,对身旁的警察说,“我跟你们走。”
柔儿追着他的目光消失在门口,感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