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在偌大的暖房内,让早已习惯黑暗的林子默生平第一次害怕了充斥其中的阴影,窗外频频走动的守兵让她心悸不已,恐惧混合着体内的燥热和剧痛,像一把抵在喉间的匕首,骇得她宁愿选择痛快也不想以那般狼狈可耻的姿态苟活于世。
可是被他点了穴,她只能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动弹不得。
惊悸不安间,她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温热的暖流四处窜动,沿着血管和神经,一点点向胸口压去,然后直逼喉间,搅得她恐惧又羞恨,窒息一样无比难受。
窗外月色撩人,光华流转,将这间清宁无声的暖阁包裹在轻柔的光辉中,温软醉人。
“还是不说吗?”煌朝太子等不及,信步来到近前,将紧闭的门扉推开一条缝隙,眯眼朝里望望。视线对上林子默幽亮的眼睛后,他摸了摸鼻尖,暧昧而莫测地笑了笑,沉声问门外的守卫。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即刻向一个人使了个眼色,然后那人就像得到了赏赐般连声道谢,急忙推门进来。
林子默一惊,心脏都能跳出嗓子眼。
“苏小姐别害怕,殿下说了,只要你道出沉香阁所在,以及那首诗从什么地方听来,他就会亲自来救你。但要是不说的话,那小的就……”那守兵摆手嘿嘿一笑,想平定她的情绪,来到林子默跟前后,解穴还了她说话的自由。
“别碰我!”可以说话后,林子默陡然吼道,眸里的幽恨恍如刀刃,几乎要将那守兵凌迟当下!
“这是殿下的命令,小的也不敢忤逆,苏小姐说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不但能洗脱罪名,还能风风光光地当上太子妃,日后指不定还是一国之母,多好的事情,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儿可是巴不得呢!”那守兵嘻哈一笑,劝她生些自知之明,一边靠近一边补充道:“你看这都子夜时分了,再不解救,可就要七窍流血而亡了,该多惨不忍睹的……”
“别动!”就在一双满是刀疤的大手快要触到面颊时,林子默撕声长吼道,极度的恐惧和无助让她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大声叫道:“我说!让他进来!”
“妹妹想通了?”还没等那守兵退出,秦漠寒飞速窜了进来,径直挨着林子默坐在榻边,环上她颤抖的肩膀,万分亲密地笑道:“好妹妹,这才是明智之选。若能把你知道的事情不欺不瞒地说出来,今晚这春宵良夜,太子哥哥保证没有任何人打扰。怎么样,阿苒妹妹可是想好了?”
“下流!”她又羞又恨,忍不住粗言骂道,侧目掠去他,满目愤恨。
秦漠寒像地痞一样面不改色,反而抬袖将她眼眶上的泪花擦去,心疼道:“你看说出来不就是了,干嘛要哭呢……”
“城北十里往左拐,穿过一片竹林再右行一时,然后南下,沿小道直行,到尽头后取径官道,斜西而进,绕过乱葬岗后歇息半刻,快马加鞭,北上……”理智让她忍下了所有羞辱,机械一样滔滔不绝,语速极快,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沉香阁具体所在,只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被沐离带出来时,感觉像是穿过了一片迷雾重重的幽林。
“停——”果不其然,在她说得不知所以的时候,秦漠寒出声打住她,渐渐消失的笑容显示他的耐性维持不住了,半哄半胁道:“阿苒忍得住,太子哥哥可忍不住了……”说罢暧昧一笑,就抬手伸向她脖间。
“流氓!”林子默骇然变色,如果可以动作,她想她拼死也一定揣他一脚,让他断子绝孙!叫这王朝绝种灭后!
秦漠寒不知道她心里的羞恨有多浓多重,依旧玩世不恭地抬手靠近,却不是解扣撩衣,而是将她的衣襟往上提了提,仿佛怕她受寒。语出却不改挑逗笑意:“谁不知道本宫倜傥潇洒风情万种,阿苒妹妹怎能用那般不堪入耳的微词来道我?”
林子默吓出了一身虚汗,冷目看去他。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秦漠寒没有离开她身边,更是靠近了些,附在她耳边幽幽问道。然而不待林子默回应,他又笑笑,语出萧杀:“踏血而生的人,从来都该死,殷斩白如此,皇室如此,你爹亦如是。”
“所以,看看那个来救你的人,能否活着踏出这片血海。”他在她耳边呵气如兰,说出的话却冷如刀刃,不乏幽杀,跟着语气中的放荡不羁也消失殆尽,化为威胁。
林子默身体瞬而僵住,那一个“救”字让她已经松懈的神经又在瞬间绷起来,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杀她——他拿她当诱饵,要让来救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当真卑鄙的做法,你以为我有同伙吗……”想通了后,她也冷冷笑了笑,声色不动地盯着秦漠寒含着莫测笑容的面容。
秦漠寒半无恼怒,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与她眉目相对:“别说话,仔细听,马上就有人来了……”
饶是不信了有人会来救她,但煌朝太子太过诡异的笑容还是让林子默的心跳加快起来。竖耳细闻,安静的阁楼外,叮叮当当的剑响愈来愈近,齐齐闯入耳膜。
剑音清脆,如夜莺的婉转低吟,悠扬而清越,夹杂其中的,还有血肉割裂时发出的嘶嘶轻响,惨烈血腥。
她骇白了面色,只听得那声音毛骨悚然,不可置信地看去秦漠寒。
“殿下,来了!”房门突然洞开,林子默吓了一跳,却见之前进来的那个守兵躬身抱拳,对着幽幽冷笑的秦漠寒沉声道。
“阿苒妹妹,就在这乖乖等着,看殷斩白如何把你带走,以及带走后会发生什么样的风流趣事。”秦漠寒起身笑笑,眼里蕴出一抹血的冷芒。然后施施然拍拍衣服,轻笑着信步离开了。
“卑鄙无耻!”林子默怒火攻心,对着那个背影长声吼道。
阁楼之外,冷月妖娆,血色漫天。
在刀光剑影中闪转的,是一袭墨铸一样的修峻身姿,在频频飞溅的头颅中左右移动。剑如疾光,黑白交错的光影衬得他的身形如鬼似魅,招招毙命!
秦漠寒藏匿在暗角,定睛望去他,面上的笑意忽明忽暗,颇是胜券在握。
只是有一点他有些好奇,那个传说中不露真容的魔门少主,如今去了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银白面具,换以黑巾蒙面,少了些许阴戾,多了几番诡雅,嗜血却又舒逸,如玉如剑。
他才见识到,世间能有这样的人,将玉的温润雅致和剑的凌冽萧杀结合得天衣无缝,精妙绝伦。
他眼里寒意渐涌,侧目向身旁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纷纷拉弓,箭尖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有所防备,手腕一转,一大把闪着寒芒的银针从他手中袭出,向着高楼一角破空飞去。眨眼之间,三四十弓箭手翻身掉下,吐血身亡!
他没有停留,手中长剑当空袭斩,流泻的白光如一条条无形的坚韧细丝,横切那些蜂拥杀上来的守兵脑袋!
如斯惨景像一幅流转着血光的画卷,而为画者便是腾挪其中的黑衣人——泼墨成血,挥毫横尸,落笔探颅,点字折肢!
血味蔓延到暖阁时,林子默惊白了面色,看着飞到脚下的可怖头颅,吓得几近尖叫起来,万分惊恐地看去疾速移来的那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