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看着那双因为杀戮而充溢着危险气息的眼睛,林子默的脑中恍惚蕴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既是凌冷阴鸷的殷斩白,又是温疏淡然的容决,却又像他们两个的结合体,分辨不出。
然而几日来身陷皇宫,孤独无助中被人百般羞辱,让她在看到有人来相救时喉咙一热,却在同时想起了秦漠寒的话,急急喝道:“这里有机关!你快走……”
不过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一条白色的锦纱忽地覆上她的双眼,她只觉身形一旋,就被黑衣人拦腰抱住,一上一下地在血光中急剧移动!
她惊恐交加,耳畔血肉划割的嘶嘶声犹如鬼哭狼嚎,无比惨烈。即便看不见,也能猜得到此刻阁楼外的情景,脚下定是一片葬尸场,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那个太子请君入瓮一样的诡异笑容。
因为身体接触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得出那副身子单薄冰冷,有种莫明的熟悉感,随之一个名字跳出,让她欣喜若狂。然而内心的欢喜还来不及流露出来,极度的恐惧和却无以复加地袭来——他病得那么重,怎么杀出这万千箭阵!
“别说话,是我。”黑衣人感觉到了她四肢的颤动,在她耳边低低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从容不迫,依旧是素有的温淡。
听到那万分熟悉的声音,林子默的心跳瞬间平定下来,却又被再度跳入耳中的语声惊住,暗暗鼓足了劲,替黑衣人祈祷。
“殷少主,我们又见面了。”煌朝太子手持长剑,看着浴血而出的黑衣人,像与老朋友不期而遇一样,万分友好地笑着打招呼,眼里却不无戒备。
对他的热情,黑衣人无动于衷,携着林子默挥剑斩来。然而方到半空,一支接一支的箭羽飞速袭来,快如光电!
“你不能有事!别管我……”林子默惊忧不已,扬声道,却被黑衣人扣紧了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
与此同时,一枚硝石弹从他手中扔出,急速投向利箭射来的方向,轰然乍开!浓浓的火药味扑鼻而来,吸入肺中的气息也似烈火一般,万分灼热。
林子默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四肢打颤,抬手摸索黑衣人的肩背,以此确定他是否受伤。
“别怕,我在。”黑衣人携着她向箭阵外撤退,沉声应了一句。语声平静,像风浪过后空明如洗的海面,涤走了她心中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殿下,有毒!”突然间,领头的弓箭手跑到秦漠寒身边,抱拳禀道。原本所有人是兴奋放箭的,但当几股浓浓的硝烟过后,近半数弓手突觉臂膀疲软无力,不少人竟出现幻觉,互相残杀。
煌朝太子一惊,正要展身相击,又一阵掣天裂地的巨响轰炸开!硝烟袅袅漂浮,借着冷风的吹扬,向上书房的方向急速扩散。
父皇!
他震惊莫名,已经折下高楼的身行猝然换了方向,急急奔去!
他明白了这么多弓手为何射不中一个带着负担的人,因为空气里早已经有毒,让他们视线涣散,并且锁不清目标的血毒——烟花漫,极温柔极决绝的血毒!殷斩白在杀来的过程中已经沿路留下:只要让涂毒的剑取一点血,它就会顺着血味蔓延铺展,所有飘散着浓郁腥味的地方,都将是烟花漫无所不及之处。
而现在,连他自己也开始出现幻觉了。他敢肯定,明日一早,所有留下血伤的弓手,一定会化为白骨一堆。
好个烟花漫!好个殷斩白!
“撤!护驾!”他急忙喝令所有弓手离开此地,自己也展身急退,拿袖子掩住口鼻,奔去上书房。
片刻间,原本铿锵打斗的阁楼周围渐渐没了声响,只余漫天血红的绯雾,在月华的笼罩下交织缠绕,冉冉飞腾,妩媚而妖冶……
耳畔没了惨烈的声响,林子默以为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长吸口气,将将卡在舌尖的那个名字颤声唤了出来:“……容决?”
“还在。”黑衣人展身疾行,闻言沉声回应了她一句。
“你不会有事,也一定能干出大事!”熟悉而清朗的声音让林子默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唇角漾出一抹喜极而泣的笑容,大声对他道。
黑衣人没有应声,只低头看了看她苍白的秀颜,眸里笑意温舒,尔后给她嘴里塞了一颗烟花漫的解药:“吃了它。”
林子默对他再也没有怀疑,也不问那是什么,把它当成糖果一样含在嘴里,鼓着腮帮急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抓到皇宫里了?”
她记得殷斩白带走了沐离,既然跟容决有怨,一定不会让沐离去转告容决,而他又怎么晓得?
“因为我没死。”容决蜻蜓点水一样笑笑,遥望着漫漫长夜,沉声应道。“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过去。”
他拂去她心底一连串的担心和不解,身形一展,快速没入重重夜色中里,在高低交错的围墙间腾跃,渐行渐远,不多时与暗夜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