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眉娘母女住处时,看着两人担心的神色,未免她们牵挂,苏湛敛去面上诸多复杂的表情,回之以慰藉一笑:“没事,一个刁劣顽徒而已。”
“哥,你有没有被伤到?”林子默搀着沈眉娘忧声问他。
“阿苒,你和眉姨不用担心,哥会小心的。”苏湛摇摇头,望着林子默不似以前那般胆怯唯诺的目光,心底生疑的同时,却也想起了秦漠寒的话,一时欲言又止起来。
林子默看出他有话要说了,见这个长者耿直坦荡,她也得为自己不顾后果,连累苏家人的行举做些解释,就让沈眉娘先去休息,自己借口熟悉一下营中环境,跟着苏湛出了帐。
“阿苒……”带着妹妹回到自己大帐后,苏湛首先开了口,自责道:“营中艰辛,不比府上过得舒坦,委屈你和眉姨了。”
“是我害了你们……”林子默愈发愧疚,低头坦白道:“那些人说的都没错,我确实干过一些不该干的事,可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开不了口——难道要对眼前这兄长说,因为容决是被皇帝丢弃的子嗣,为了给他找回公道,她就与沉香阁中人为伍,潜入皇宫去刺杀晨王恐吓皇帝吗?倘若说出来,她如何对得起这个兄长的一片切怀之心?
苏湛被这句话震惊到了,瞪大了眼睛,不认识一样看去林子默:“阿苒,你说……你说你不是被要挟,而是心甘情愿帮着沉香阁的?”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哥原谅……”林子默想象得到苏湛此刻的面色,也不敢抬头,异常愧疚地道。
“那你跟殷斩白……你跟他到底有没有那回事?”苏湛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妹妹了,定定看去她,说话都有些结巴。
“什么事?”林子默不解。
苏湛不晓得这个妹妹是真不知道还是羞于开口,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忍,啼笑皆非地抚了抚额,尽量放缓语气:“你、你当真跟他私定终身了?”
“我没有!”林子默吃了一惊,扬声驳道。
“那定情信物是怎么回事?”当她不承认,苏湛有些薄怒,却又怕自己太过大声而吓到她,遂轻声劝道:“阿苒,你不要骗为兄,倘若他真的要挟你,哥不会放过他!你不用害怕,知道什么就说出来,这样才能还你清白。”
“我跟他没什么!”林子默头遭尝到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情绪一激动,端直朝他喝道,毫无温顺和悸怕的神色。不过语方落地,脑中浑浑然一个激灵,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直直看去他:“哥,你刚说什么定情信物?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太子!”
她想了起来,是那太子把沉香小斩误认为是殷斩白赠予自己的东西,自以为是地把它说成定情信物,再想起苏湛对闹事之人是何身份绝口不提,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容乐观,当下隐隐不安起来,急急问他:“是不是他追来营中了?我会不会连累你……”
苏湛安慰道:“你不必怕他,无凭无据,他要敢在我大营抓人,动你半根指头,哥把他捆去喂漠北那些豺狼!你只告诉哥,殷斩白到底有没有送你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苏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听哥的话,即刻把它毁了!”
“不行!”林子默有口难言,当苏湛知道小斩在自己身上,急急后退,眼里一片戒备:“你别动它!”
“阿苒,你……”苏湛完全不认识自己妹妹了,诧异万分地愣在那里。
“那是秦漠寒信口雌黄一派胡言,根本就不是定情信物!我跟殷斩白之间没什么!”林子默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克制着想把那太子大卸八块的恼恨念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苏湛解释道:“那把匕首虽然与殷斩白的剑形相似,但不是他送的,目的也不是嫁祸苏家,而是让我有自保之力。哥,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苏湛对妹妹如此坚执的态度大为疑惑,要知道她以前从不敢对任何人大声说话,受再大的委屈,也只会一个劲地掉眼泪,断不敢扬声反驳。饶是心中有疑,看到她那般坚定的眼神,他又心中有愧,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亲人,因而有些释怀,沉声问道:“那你告诉哥,送你礼物的人是谁?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匕首,让那太子误解你跟沉香阁有染?”
“他……”林子默语塞,将欲跳出舌尖的名字蓦地卡住,想了想没有说出来:“他跟殷斩白认识,还结过怨,所以……所以知道沉香阁一些事情。我被那太子囚禁在皇宫的时候,也是他救了我,送我匕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我在逃命途中学会自保而已。因为那短匕的外形与殷斩白的沉香斩极为相似,被那太子看见,就误以为是殷斩白送的,所以穷追烂打,想从我口中逼问出沉香阁所在,事情就这样。”
“阿苒,你说的……说的都是真的?”苏湛听得一愣一愣,依旧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没有骗你。他们把救我的人错看成殷斩白,就派人没日没夜地搜抓,也没有杀我灭口,想来铁定认为我知道殷斩白的行踪。”
“那他是谁?”从林子默万分坚定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苏湛相信了她的话,追问的同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如果他知道一些内情,那对招安或铲除沉香阁裨益不少,你也可以借此洗脱罪名。阿苒,你告诉为兄,那人是谁?”
“不要找他!”林子默着了急,面色发白:“他与这件事无关,不管外界有什么纷扰,都不要去扰他安宁。他身体不好,根本没有力气介入朝廷之间的明争暗斗。”
苏湛语塞,看着妹妹急切而恳求的目光,心下一软,就没再逼问那人的身份,却又抹不掉心底的担忧:“阿苒,那你怎么办?不借助他查到沉香阁所在,你就永远也无法脱罪雪冤……父亲六亲不认,阮凤珠刁蛮狠辣,苏家你根本不能回,这辈子都得颠沛流离,哥不忍心看着你一个弱女子受苦……”
林子默万分感激,不由鼻尖发酸,哑声笑道:“不会,有娘陪着,不会觉得苦。以后就带着她天涯漂泊,想你的时候就跑来营中看看,等到哥成家之后,我就找一座深山,跟娘隐居起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苏湛听得既欣慰又酸涩,莫名觉得自己的妹妹脱胎换骨了一般,犹疑着问她:“阿苒,你是不是非常在乎那个救你的人?”
“是。”林子默重重点头,“出事以来,我一直跟他相处在一起,陪他下棋品茗,听他弹琴吹箫,跟他一起用膳就餐,过得有些平静,但是很安全很舒府,从来都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抓我。所以我把他当知己,生死至交,时刻都在祈祷他安好无苦。哥,希望你能明白,并且理解我的做法。”
那样安宁的日子对于刀口舔血的年轻战将来说,无疑是一种奢望,长久沉默后,他最终妥协,尊重了她的选择:“你能长大,并且变得这么坚强,有自己的主见,为兄万分欣慰,也就不会怀疑你的眼光。不管走哪条路,哥都支持你!”
林子默的眼睛有些模糊,仰头望去这个英挺耿直的兄长,感激地对他笑笑。正待启齿,一个陌生的身影忽而信步走进来,让她到口的谢语如数压回腹中,定睛看去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