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歌便趁热打铁让雀儿拿出带来的那幅画,示意两个丫头当着众人的面展开,“时间紧凑,吟没办法将一模一样的灯笼送给静岚,便照母亲原稿临摹的花灯图谱,虽只得八成像,却也是吟歌一片诚心,还望静岚能够笑纳!”
那画一打开,众人皆是眼前一亮,长公主自是第一个拿到手里观赏的,“本宫虽没见过你母亲原作,却也觉得这花灯确然别致精美,也难怪王家丫头会忍不住同你争抢!”
吟歌腼腆道谢,“多谢公主夸奖!”
赵芷雅却没有理会,只怔怔的看着那一行“芳菲何须论素艳,清香自有人知”的题字,半响才轻叹道,“秦将军一手刚硬行草,竟也写出了千般柔情,当真是夫妻情深!”
吟歌不料她有此误会,却也没有刻意去解释,父亲的心意总归是不变的!
赵芷雅细细看完,将画纸传给下首的刘氏,“临摹这样一幅画作,怕也要几天功夫,可见这丫头是诚心实意的在改过!”
“公主说的是!”刘氏本是爱莲之人,看着面前生动鲜活的花叶,登时便有些爱不释手,“这红莲妖而不媚,着实难能可贵!”那方菲当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至于吟歌这丫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静岚已经无事,便是原谅她一回也罢。
张氏见尚书府的人似都被吟歌打动,心下一沉,面上却笑得很是欣慰,“歌儿这两日卧病在床还不忘用心作画,想来静岚见了也会觉得欢喜!”她从不知吟歌擅画,这花灯图谱少说也要三五日才能完成,她统共才在书房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如何就能轻松绘成?大有可能是借了他人之手……
凑在婆婆身边看画的孟氏正因长公主插了这么一手觉得憋闷,听得张氏这么一说,瞬时反应过来,狐疑的看向吟歌,“想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秦家五小姐画技出众?”
吟歌面容微红,有些羞涩的道,“小女才疏学浅,只会临摹而已!”她却是真的有些心虚,若要她现场临摹画作,被这么多人围观着,速度和准率怕是会大大不及。
不待孟氏发话,王静妍闻言便是一声嗤笑,“谁知道这是不是你找人代画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氏喝断,“长公主在此,岂能容你胡言乱语,还不快快向公主请罪?”
“罢了,你且先回坐吧!”王静妍自知失礼,连忙上前请罪,却被赵芷雅挥手叫退。
赵芷雅说完便将视线移到面带忧色的张氏身上,“依夫人之见,这画作可是出你家五小姐的手笔?”
张氏不想长公主会问自己,一时倒真有些惊慌了,然她到底是惯会应对的,说出的话自是滴水不漏,“回公主,歌儿性子虽然跳脱,却也不至弄虚作假,妾身愿意相信这是歌儿所作!”
好一个愿意相信!吟歌心里不无嘲弄,面上却是一派感动,“多谢二伯母为吟歌美言!”
赵芷雅似是发现了什么,看向吟歌身旁欲言又止的秦昭华,嘴角翘了翘,“这是秦家六小姐吧?当真是花颜月貌!只不知才学如何?”
昭华下意识看向母亲,见她微不可查的对自己点头,心下一定,不卑不亢的对赵芷雅行了一礼,“回公主,小女正是秦家六女昭华。昭华愚钝,天赋不及五姐姐,平日随夫子研习闺中之学,不敢妄称有才!”
赵芷雅颔首,“小小年纪便如此谦虚知礼,秦夫人果真教导有方!”
“承蒙公主夸奖,妾身愧不敢当!”张氏却是一脸惭愧,“若不是妾身照顾不周,歌儿也不会失手伤人……”说着又看向一边低头沉默的吟歌,“你既是诚心悔改,这画作可不能假借他人之手,二伯母虽是相信你,却也还要问上一句,这花灯当真是你自己画的?”
吟歌咬唇,面色看着有些发白,很是委屈的摇了摇头,“太太明鉴,吟歌不敢说谎!”如果逃不过,那就示人以弱用来做最后的争取吧!
“公主,可否容老身一言?”刘氏越看越觉得这画作精致流畅,实不像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可以驾驭的,如若当真是代笔,那秦家五小姐可真是欺人太甚了!
赵芷雅娥眉一挑,“老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既然在场诸人都不能判断此画是不是出自秦五小姐之手,不如便让她当场再次临摹一幅?”
“吟歌可能接受?”赵芷雅并未回话,只是转头看向吟歌。
吟歌抬头,面色有些许为难,“既是老夫人要求,吟歌自当遵从。只这图谱所需颜色颇多,恐怕一时无法找齐……”
刘氏见她有推脱之意,当下便打断了她的话,“你且说说都要哪些颜料吧!我们尚书府虽不及你国公府家大业大,这点子东西还是找得到的!”
“老夫人误会了,吟歌只是不想太过麻烦府上!且这作画也需要些许时辰,倒不好让大家都侯着吟歌一人!”
“那么依你所言,又当如何?”
吟歌长睫一扇,眼里似有光华流转,“前朝画圣张盛的绝笔之作《千山飞鸟图》,不知诸位夫人可有印象?”
“一山便是一鸟,千山又是一山!这《千山鸟飞图》被誉为‘墨画一绝’,本宫也只在皇兄那里有过一面之缘!”凡是奇珍异宝,自然要进贡皇宫。
刘氏点头,“正如公主所言,我家老爷也只得一副仿品!”
“府上既有仿品,那便再好不过了!”吟歌弯嘴微笑,“小女幼时对此画颇有研究,不如就将它默下来,届时再拿府上的进行比较如何?”
默下来?在场知道这幅图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可置信,要知道那画上的山可是当真有一千座的!
这丫头当真勇气可嘉,赵芷雅伸手扶额,“你确定要画这幅图?”
“是!”吟歌毫不犹豫的点头。
见她似乎胸有成竹,赵芷雅也来了兴趣,“你要多久可以完成?”
“不知公主最多能给吟歌多长时候?”
“至多一个时辰!”
吟歌想了想,沉吟道,“一个时辰倒也足够了!只是吟歌不惯当众作画,可否借静妍小姐书房一用?”
王静妍实在好奇她是否真能作画,一时倒忘了之前的不待见,只道,“去我那院子来回还要小半个时辰,不如就到后头的‘文轩斋’去画好了!”
那文轩斋是府里少爷小姐们学习的地方,今日正值夫子休沐,倒也清静。刘氏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便让静妍引了吟歌过去,并严厉嘱咐了自家孙女不可打扰她作画。
吟歌随静妍出了正院,沿着一处围墙行了不多时便进了“文轩斋”。穿过一道垂花门,放眼望去、满眼皆是亭亭翠竹,唯有一座阁楼幽藏其间,可谓是“万绿从中一点红”。
到了书房,笔墨纸砚皆已备好。吟歌吩咐雀儿取碟盛墨,分别注以不等量的清水,依次呈现出不同颜色的浓墨、淡墨、干墨、湿墨、焦墨。
“这架势,倒还真像回事!”看她有条不紊的净手束袖,旁观许久的静妍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句。即便吟歌画工卓绝,可要说她能在一个时辰内将《千山飞鸟图》默画出来,她是怎么都不信的。只吟歌胆子再大,想来也不敢欺瞒长公主,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诀窍?思及此,她又不屑的看着吟歌道,“你不敢当众作画,可是怕自己的阴谋诡计被当场拆穿?”
“静妍抬举我了,我又不是神婆道士,这装神弄鬼之事可真真的做不来!”吟歌哭笑不得,“况且这是尚书府,我纵是有心与人串通,也没个帮手可以配合吧?”
静妍撇嘴,“说不定这个丫头就是你的法宝!”
姑娘,我看你是中了志怪小说的毒了!吟歌扶额,看向一边惊呆了的雀儿,“既如此,你便暂且同静妍小姐去侧厅侯着吧!”
说着又看向静妍,“如此可行?”
静妍的本意是想待在这里看着吟歌作画,不想被她反将一局,只得不情不愿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