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长信宫里,窦太后满面惊疑。
“婢子原也当自己眼拙。可是那红衣稚童走近了,分明就是胶东王啊!身边那位随侍也的确是襄城候的侄儿韩嫣,不会错。”
窦太后近来一直听说自己的女儿和王夫人王娡有了异常亲密的走动。她原本认定馆陶公主不会因栗姬一事而善罢甘休,却没料到她却居然藏起了野心,非但没有去寿安殿再掀波澜,还收敛了倨傲,主动对各宫姬妾示以友睦。
直到吴嬷嬷向自己禀报,说她方才亲眼所见:胶东王披着一件女儿式样的赤色大氅,从通往馆陶公主殿旁的必经之路上走过。
“婢子一眼就认出,那大氅就是年宴时阿娇翁主身上的那件。”
是了,是了,这才像她的女儿。如今窦太后自认明白了:八成是馆陶公主见阿娇已无成为太子妃的可能,就不多做无谓的争执,索性挑选别的皇子,起码日后能使阿娇做个王妃正室。呵呵,她看上的居然是刚被封为胶东王的刘彘,虽然这孩子有几分灵气,讨皇上喜爱,但年龄比阿娇小几岁,往后真的能担起做丈夫的责任?
“彘儿怎能穿女儿家的衣服,真是不成体统,不过,他们的感情竟已这般好了嚒?”窦太后摇摇头,“看来嫖儿仍旧存着让阿娇成妃的念头,眼见着太子妃盼不上了,就开始巴望诸侯王妃的位子,却不知怎么竟看上了彘儿。”
她哪里能知道馆陶公主真正的野心。即便是傲临后gōng的皇太后,也无法窥探到某处无人的内室里,馆陶公主和王娡私下的结盟。
嬷嬷也觉得不可理喻,论人选,程姬所生的皇五子就相当合适,七国叛乱时他自请击吴,其封地江都与堂邑毗邻,虽骄奢好勇,但恰恰有男儿之气概。馆陶公主究竟是怎么看中小不点的刘彘呢。
“也罢,胶东之地虽不富庶,但气候暖温、舒适宜居,王夫人姐妹都是谦和的性子,易于拿捏,彘儿还这么小,不会有太多主见。倘若日后阿娇嫁过去为妇,凭朕和长公主的脸面,没人能欺负得了她。”惊讶之余,太后略感到欣慰:这对阿娇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为防馆陶公主再有什么扰乱宫闱的新想法,或者王夫人像栗姬一般矢口否认而再伤自己母女的脸面,窦太后决定,对刘彘和陈娇的这门亲事,她要助之一力!
次日晌午,王娡提前到达长信宫。昨晚太后身边的一名宫人前来漪澜殿,传明日太后gōng里要举办大寒之前的小宴,请王夫人务必到场。
这名头听着奇怪,大寒之前的小宴,是为了庆祝大寒吗?那么寒冷的天气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
待王娡进了宫殿,却赫然发现偌大的席间仅坐了太后和馆陶公主,她不由张望,犹疑道:“其他宫的姐妹们还没有来吗?”
太后温厚地笑道:“哪有其他的姐妹,这场筵席只有你、我、嫖儿三人的位置而已。”
看王娡踌躇,馆陶公主起身将王娡拉到席间同坐,道:“阿母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仅此一句,将王娡惊得浑身冷汗!知道什么?是只知道彘儿和陈娇的议亲,还是知道……知道她王娡不甘被栗姬压制、想将太子荣拉下马、想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
见馆陶公主的笑容依旧无害,王娡的心犹不定,暗暗叫苦。
窦太后却发话了:“你与嫖儿议亲之事,倒瞒得够紧,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未央宫里也没有什么事能逃过朕的这双眼睛。”
王娡唯唯诺诺,连称是,不敢看窦太后那双猎隼般的利眼。
太后接着道:“嫖儿肯放下她的执念,你亦有功。听闻你不舍让彘儿去那胶东之地,其实,朕也不忍与自己的亲孙儿生离,看他走得那般偏远,但祖制难违矣。”
王娡低头道:“妾明白。”
“我会试着向皇儿说情的,待那时,让彘儿多回宫看望。”太后握住王娡的其中一只手,慰其掌心,以示她不要担忧。
“谢太后和长公主垂怜。”王娡谢恩。
“那么,彘儿和阿娇的亲事,你们打算何时请明圣上?”
“这……”馆陶公主和王娡面面相觑。
馆陶公主以一副女儿态,向太后撒娇,道:“母后,您将我们唤来说了这些话,对这桩亲事必是首肯的。好人做到底,您就帮彘儿和阿娇,先向皇弟透些风声吧。”
窦太后冷哼一声,道:“何须朕透露,这天下间都是皇上的耳目,更遑论这汉室的宫苑?彘儿穿戴女儿家的衣物行走得那般招摇,皇上恐怕在朕之前便已得知了呢!”
馆陶公主扭捏地笑道:“都怪女儿没将阿娇给教好,闹了这笑话。孩子无知,不用多做计较……”
“那是皇子的威仪!你不计较,人家王夫人可得计较。”窦太后又拍拍王娡的手,道,“我这长女,不让人省心,阿娇那丫头也古灵精怪,往后若结为姻亲,恐怕要劳你们母子二人多忍让啊。”
王娡哪里敢承这话,摇着头表示自己无碍,又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应她们母女。
“好罢,我这行将就木之人就去帮你们探探口风。近日……彘儿可得多注意些。”
王娡点头回应。
筵席过后,太后让王娡先行回殿,自己和女儿还有话要说。
看着王娡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馆陶公主有些不快,道:“母后何必待她如此周到。”
太后一听,也不高兴了,暗想自己的女儿怎么越活越糊涂?她道:“今后阿娇嫁过去,还不得侍奉这位王夫人。你若想女儿能有个好归宿,现在也好生待她吧。”
馆陶公主不以为意:“压低自己,反倒抬高了别人,以我们的家世,还用看她王娡的眼色?”
她想:母后压根不知,这位王夫人现在是有求于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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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西汉太后的自称:太后在下诏或立威时如皇帝一般,自称“朕”,语见《汉书·外戚传·孝宣王皇后》;平时自称“吾”、“我”,见《汉书·田蚡传》。“哀家”仅在戏曲中是孀居的太后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