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夕和林俊的相遇是在一场葬礼上,她在C城郊外的殡仪馆外,迎接前来的宾客。华容集团的容氏一族,就来了林俊一人。林俊来到郭夕面前,略有诧异,随即面露焦虑和担忧,说:“安妮,真不知道会在这里再次相见。”
这是他们正式见面,却不是第一次。
早在异国他乡的舞会上,她就见过了他了,他是她的法国同学玛丽安的朋友。那一次他们仅是互相介绍了而已。舞会结束以后,各自散去就再也没有相见,但互相都有印象,毕竟在那样特殊的地点遇见的人印象也会更深一些。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就是言家的那位心肝宝贝一样的养女。
这一次葬礼是言家一次最悲伤的事故,言父言母在一次外出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均当场死亡。言叶从事故当天到现在葬礼已经将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了,今日出来人瘦了一大圈。
郭夕甚是心疼,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出事当天,她红着眼睛将事情告诉言叶时,言叶抱着她放声地哭泣,良久他松开她说,小夕,以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言叶哭泣,心底深深地刺痛。
林俊见郭夕面露悲伤,问道:“安,你还好吧?”
郭夕立即回过神来,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能来,我还好。”
“嗯,那就好,那我进去了。”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了一袭黑色裙装的郭夕,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面不露痕地一闪而过。
直到看到言叶一脸悲伤的站在两副遗像旁边,才稍稍的升起一丝满意,他想,对的,我要看到的就是你的这种表情。
他祭拜完毕,退到言叶身边,说:“言总,节哀顺变吧。”
言叶没有看他,面无表情地说:“谢谢。”
随后老钟示意林俊到偏厅等候。
之间不断有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言叶耳边悄声言语,言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些人便离开了。林俊有些疑惑,心想,难道他已经开始调查了。转念一想,即使调查也不能查出什么。
他并没有老实地等在偏厅,而是继续着他的计划,跟郭夕见过一次面,他觉得这事来得更加容易了,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完成这件事。
祭奠的大厅里愁云惨雾,寂寂无声。他亦轻声绕过偏厅回到门口,此时,来宾已经不多了,他来到郭夕身边,轻声说:“安妮,节哀顺变吧。”
郭夕回头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后又转头看向前方一个虚无的地方。
林俊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陪在她身边,这个女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吸引了他,她有一双漆黑的眸子,晶莹剔透,洁净得如同天空中的星星。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分明看得出隐藏的极深的矜持和拘谨。瘦小单薄的身形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而此刻,他的决定到底是心的方向还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有些模糊不清了。不过,他很快规整,再一次肯定一切都是按着计划行事的。
郭夕没想到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会这样执着地站在身边,她又回头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陪着朋友渡过难关是应该的。”说完,林俊面露恰到好处的微笑。
郭夕仍旧是回头轻轻一笑。
“原来你就是言总的妹妹,我们真是有缘。”他随意说着话。
“我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妹妹,但却跟亲生妹妹一样,爸妈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看,哥哥更是。”郭夕声音哽咽地说。
“这我知道,言董和言太太将养女当成心肝宝贝是业内都知道的事。作为父母,他们很伟大。”说完心想,你要不是言氏集团董事的心肝,我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而面上却只带恭敬,不动声色。
郭夕终于回头看着他,真诚地道了一句谢谢。
“爸妈是我最想报答的人,可是如今……”她终于没忍住低声哭起来。
林俊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丝质手绢递给她,她一愣,随后接过擦掉泪水,回头一笑,说:“现在还有谁会用手绢呢?”
林俊不置可否地扁扁嘴,说:“这个时候能借给你,说明它还是有用的。”
郭夕将手绢捏在手里,吸了吸鼻子,笑着说:“不好意思,把你的手绢弄脏了,下次还你一个新的吧。”
林俊笑笑,并没有推辞。
葬礼结束后,郭夕想陪言叶待一段时间,于是就回了山上的别墅。家里突然少了两个人,显得无比空旷和寂寥。没有了一家人的生气。
言叶总是坐在书房里,仿佛在想事也仿佛在研究什么东西。郭夕怕他闷出病,时不时进出书房,然而言叶只是说没事。次次如此。
她在家里的日子,既没有心思画画也没有心思工作,最后休假了,杂志社因着她的家事以丧假批准了她回家休息。而她最担心的就是一言不发的言叶。虽然他平时都很少话,但是只要是在妹妹面前,无论怎样都会面露喜色的跟她说不少的话。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需要时间。而她也更是想念有父母在的日子。那么和谐、安稳、快乐。
而那场车祸在一瞬间就将这些全都带走了。她认为似乎上帝总是妒忌着一切美好的东西。一旦出现就让它们很快消失。
她坐在屋里想着这些事,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姐,你的电话。”莫英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是言家资格最老的管家,比她进言家还早,她熟悉言家的一切事物和变故,态度温顺、谨言慎行,处事永远恰到好处。
“知道了。”
她下楼接起电话,那边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安妮,中午有空吗?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她想到前几天手绢的事,立即答应了。
之后便叫老钟送她到市区。
一身休闲装的林俊早已在约定的地方等她,他们一起在华容大厦背后的一个僻静的牛排馆坐下。
“这里的牛排比较好吃,所以带你来尝尝。”说完为郭夕拉开凳子,待她坐下后自己才在对面坐下。
郭夕面目露出憔悴之色,低声说:“谢谢。”仿佛非常疲惫。
林俊见她如此客气,便说:“我们都见过两次面了,也算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么客气吧。”
她看着他笑了笑说:“好。”
然后低头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崭新的丝绸手绢,一看便知是一方上等的丝绸,闪着珍珠一般柔和的光泽。
林俊伸手接过,说:“我会好好保存的。”
点了餐不久,服务员便将还在吱吱作响的牛排端上来了,还有一小碗蘑菇汤。郭夕最近食欲欠佳便没再多点。
林俊看着她低头切牛排,便问她:“是不是还在为父母的事伤心?”
她点点头,说:“已经好多了。现在最伤心的是哥哥。”
“言总他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
“哦,别太担心,我相信他会挺过去的,言总是业内出了名的强人呢。”林俊说。
“哥哥集团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他总是能把什么事都处理好。”
“嗯,我跟言总没有太多接触,但是在业内人士的口中,他比你父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我也很敬佩他的才能。”他言语真诚地说。
“谢谢,林先生在哪里高就呢?”郭夕才想起,虽然见过两次,但仍然不知道对方的确切来历。
“呵呵,都见面三次了还没好好自我介绍呢。”说完他递给郭夕一张名片,上面赫赫地写着:华容集团总经理,林俊。
郭夕接过说:“你跟我哥哥也算是旗鼓相当了,还这么谦虚。”
“没有,我是因为是华容集团容董的干儿子,所以才来接任这个职务,你知道容董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吧。我之前一直在华容集团工作,因为被器重才有幸成为容总的干儿子的,这也是一种运气,哪能跟在商场上拼杀多年的言总相比呢。”
郭夕摇摇头,说:“商场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都是哥哥在打理。”
随后又淡淡地问了句:“你的父母同意吗?”
林俊一愣,才缓缓地似毫不在乎地说:“我只是个孤儿。”
这下轮到郭夕吃惊了,她立刻面露愧疚说:“对不起。”
良久,她放下手中刀叉说:“以前我也跟你一样,是个孤儿。”
林俊看着她,眉目更加柔和了些,他说:“往事都不要说了。”
郭夕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想必你的父母很尊重你,没有让你改姓。”林俊问。
“嗯,他们待我无比的好。”
又是一阵沉默,林俊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
郭夕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安妮,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很漂亮。”林俊说。
“我哥哥曾经说过。”郭夕淡淡地说。
林俊笑笑又说:“我看过你的画展,很有才华,我很喜欢。你有一种气质很吸引我。”
郭夕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是在研究这些话的真实性,又仿佛对于这些话有了一些感触,眼睛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异样,但随后很快便消失无踪。
“林先生,谢谢你这样说,我今晚主要是来还你手绢的。”
“安妮,你别着急否定我,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说完,他犹疑了一下,在一个单纯的女孩面前说谎话毕竟还是不那么容易。
“林先生,我们只见过三次面而已,你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是的,我的心不会骗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没关系,我等你的答案。”说完,林俊觉得自己都可以去演电影了,这般深情的话,他几乎脱口而出。
倒是郭夕面色泛红,终于难于掩饰内心的羞涩,拿起手包,低声说了句:“我想我该走了。”
林俊没有挽留,只是看着郭夕单薄的背影,心想,少女果然是少女,一个动作都会出卖了自己。他对自己的信心又徒增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