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他们家,不是随时都可以走的吗?”
“我为什么要走,把他搞死不是更好。这是上天有眼,派蛇来咬他,可不是我打的,怪不得我。多年来,脏活、重活、累活都是我来干,他们做了多少?又给了我多少报酬?”
“我们老邓家有祖训:尽心尽力,有求必应;不图钱财,救人一命。你想让我违背祖宗遗愿吗?”
“呃!大婶!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老祖宗过世多年,他们哪里懂啊?”
“抬头三尺有神灵。先祖们的眼睛正在看着呢!这事我不能干,带来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呃!不用啦!你确实不想干,那就算啦!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大婶最后我还求您一个事。”
“什么事?”
“这事您千万别跟那老鬼说,如果他发现了,我绝不会放过你们一家。”
“这你绝对放心,我懂的。东西你拿回去吧!”文氏见老黑这么说话,心里也很不高兴。老黑这不是分明在威胁自己嘛!
“不要了,就当是送给小泉的。小泉都长这么大了,我这当叔的还从没给过他点东西。”
说完,老黑一转身,快步离开,回家去了。
老黑走后,文氏马上把刚才的事告诉了秀姑。秀姑听后非常惊讶。
“他这人怎么这样,当年,如果蒋老爷子不收养他的话,听说他早都饿死了。不感谢人家的恩情,反而想要人家的命啊!”秀姑愤愤地说。
“是啊,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哇!我们老邓家有祖训:尽心尽力,有求必应;不图钱财,救人一命。这话你也记住,咱们后人不能有违祖训。有违祖训,就是不孝,是要雷打火烧的。”
吃过早饭以后,秀姑一家都去蒋老爷子家看望。蒋家的人对他们的到来,显得格外热情。文氏带着秀姑先去查看了蒋爷的病情,并指示给秀姑看,说目前这病情还算稳定,没有加重的迹象。小泉则看得战战兢兢的,蒋老爷子被蛇咬伤的腿肿得那么大,他觉得很害怕。
蒋老爷子的老婆招呼他们进了横屋,这里早已摆好了六碟茶点,有糖果、饼干、猫耳朵、杨梅素,还有花生和瓜子。众人坐下以后,蒋家的媳妇立即上前倒茶。这六碟茶点是当地最高的茶礼。小泉第一次跟着秀姑来到别人家,他还很害羞。这里的前四样茶点,也是小泉从未见过的。他虽然很想吃,但也不敢伸手去拿。只是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让秀姑拿给他吃。
秀姑举手,“啪”的一声,打在小泉的手上。
“这孩子太没规矩了!”秀姑说道。
“哎呀,没事,没事!小孩嘛!奶奶帮你拿。”蒋老爷子的老婆见机,马上把茶点端了过来。文氏伸手阻拦。
“哎呀,别贯坏了孩子,大人还没吃呢。他还小,都不懂礼。”
“也好,也好!那您先来!”蒋老爷子的老婆,用双手端起糖果,招呼文氏拿来吃。文氏从靠近自己的茶碟边上拿了一个糖果。
“再捡一点嘛,多吃点,好事逢双啊,怎么只捡一个糖果?”
“捡啦,捡啦!”文氏说着又捡了一个糖果,并用手背,轻轻地推开茶碟。于是,蒋老爷子的老婆又把茶碟递向了秀姑,秀姑也只是捡了两个糖果。最后才轮到小泉,小泉一伸手,就从茶碟顶上抓了三、四颗糖果。秀姑赶忙帮小泉推开了碟子。
其它的茶点,也是按此顺序招呼了一遍。剩下的茶点,蒋老爷子的老婆招呼媳妇们也来自己拿点吃,然后,就把茶点放在了一边。她端起茶杯,招呼大家喝茶,并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正在这时,老黑带着老婆牛嫂也来看望蒋老爷子。他们提来了一只鸡。
“你来看看就行了,还拿什么东西嘛!”蒋老爷子说。
“应该的,应该的啊!您现在好些了吗?”老黑和牛嫂马上接话。
“好多啦,好多啦!多谢大妹仔素银和她媳妇啊!”
“好一些,我就放心了啊!不瞒您说,昨晚我一宿没睡好,总担心着您!这心里老不踏实。”
“是啊,他昨晚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觉。”老黑的老婆马上插话。
“谢谢你们惦记着我!有大妹仔她们来救我,不会有事的啊!”
寒喧一阵之后,老黑夫妻俩告别。蒋老爷子的老婆闻讯,马上从里面的厨房里拿出两个煮熟的红鸡蛋,回送给他们。
刘二也来看望蒋老爷子。他没拿什么东西。一阵问候过后,他看见了秀姑她们,于是就走了过来。
“好久不看见你们了,你们都还好啊!”
“好,好!”文氏和秀姑同声答道。
“这次,蒋老爷子遭这步难,多亏了你们啊!”
“那里,那里,救人一命是应该的啊!”
刘二看着小泉,弯腰又说:“孩子长得好啊,这是蓝……”
“男孩,男孩,刘二叔好眼力啊,一看就知道是男孩。”秀姑马上接话,并瞪了刘二一眼。
“呃,是男孩,确实是男孩。”刘二又接上了秀姑的话。蒋家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早知道他是男孩啦,你看他这模样,谁看不出他是男孩啊?”
刘二一脸尴尬。众人一起来到了堂屋蒋爷这边。刘二还是想当着蒋老爷子的面,揭穿小泉的身世。好让蒋老爷子出面,来追究秀姑不守妇道的责任。
大家寒喧几句之后,刘二拉着小泉来给蒋老爷子看。
“蒋爷,你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啊,好像当年的蓝……”
还没等刘二把话说完,蒋老爷子随即伸手让他停住了。
“难得一见的帅哥,我知道。”蒋老爷盯着小泉,在乐呵呵地笑着。
“快过来,叫蒋爷爷好!”蒋爷说。
刘二见此情形,感觉自己话头不对,于是,灰溜溜地走了,从此,再也没提过这事。
小泉认生,脸涨红了,但就是不肯叫。
秀姑马上插话:“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跟蒋爷攀不上哦!他也没见过世面,不懂得说话。蒋爷这里没事就好,我们先回去了。”
“在这里吃饭吧!”
“不用啦!家里还有事要忙。”
“那好,我就不送了。往后,再感谢你们。”
“不客气,我们走了。”文氏说着,拉着小泉的手,准备离开。
“不忙,不忙。我拿两个红鸡蛋给你们,怎么能让你们空手回去呢!”蒋老爷子的老婆一边说着,一边进厨房,拿出四个煮熟的红鸡蛋,送给秀姑一家。
这是当地的一种习惯。看望别人,一般都要带点东西去,被看望的人为了表示感谢,往往也回送两个熟的红鸡蛋。这鸡蛋本身不是红的,只是下水煮时,为了好看,在水中放了点红纸。
秀姑一家这次来看蒋老爷子时,没带什么东西,那是仗着有救命之恩在先,但蒋家还是回送了双倍的红鸡蛋,其目的是对他们的救命之恩,略表谢意。西江村的大多数村民,先后都来看过蒋爷。蒋爷在外地工作的两个儿子,也赶回来看过他老人家。
回到家里,文氏和秀姑婆媳两个又议论开了。
“刚才老黑两公婆来看蒋爷,你看见了吧!”文氏问道。
“怎么没看见,他们还拿了一只大鸡去啊!”
“今早,老黑才来我们这里说那话,让我下药动手脚,不要救人。一转过身去,就装好人。”
“是啊,人心难测。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
“懒得理他,随他去吧。”
“嗯,咱们也管不了啊!只要自己做人扪心无愧就行了。”
往后的几天,文氏每天都来蒋家看一次,询问一下病情,又换几个新药。每两天换一盆新鲜药,并带来了很多种煮水喝的草药。过了一个多星期,蒋老爷子的麻木感、头晕、困乏、视力模糊等问题慢慢消失了。文氏要求,还要用一个星期的药,往后再自然恢复。蒋家非常感谢文氏的救命之恩!又送给她2块大洋和一担谷子,表示感谢!
从此以后,远近一带的村子,凡有被毒蛇咬伤的,都纷纷来求文氏和秀姑治疗。周围的人原以为,老邓和大根、二根不在了,他们家的祖传蛇药已经失传,没想到早有传人。文氏和秀姑对前来求助的人,有求必应,从不计较回报。但当地老百姓也都尽量地送她们一些东西,以表谢意。
民国38年即1949年的11月下旬,国共两军在全县、兴安、桂林一带又一次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老百姓们一听到枪炮声,就都往山里躲。秀姑家这次来了好多人来避难。
大家都带来了被子和大米、小米,很多人挤在秀姑家,大家一起做饭吃,晚上打地铺睡觉,还安排人在山口站岗放哨。一旦发现军队上山,就得再往深山里逃。
前一次,日子鬼子的军队冲进村里时,乡亲们没有来得及躲进深山里,后果惨痛!这一次打仗,大家都变得聪明了。众人诚惶诚恐地在山里躲了好几天,外面的枪炮声也消失了,但一直不见有军人进村哄抢和强奸妇女之类,于是,众人又各自下山回自己的家中。
林爷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还没有回家的意思,秀姑和文氏也不好意思赶他走,场面颇为尴尬。待众人走后,林爷找文氏说话了。
“大妹仔,有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啊!”
“老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反正我们家的条件你都看见了。住在这山里,实在太穷,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这次走兵,我的房子毁于战火,如今已无家可归。这两个小孩都是我的孙儿,孩子的父亲去年主动参加了解放军,如今生死未卜。孩子的母亲上个月得急病死了。我身体不好,年级也大了,实在没有能力养活这两个小孩。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想把这个孙女送给你们家,做童养媳。”
“不行,不行,这不合适!我们家也很困难,养不起啊!”
“在这个乱民世界,能不饿死,就是好事啊!”
“真的不行,我们家没有男的劳动力。两个小孩真的养不起!”
“你们就行行好吧!这两个小孩跟着我,也是死啊!你们能帮我留下一个,我带着这个大点的孩子去讨米,才有可能活下来啊!”林爷说着,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