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①将伐齐，引入内殿，从容谓曰：“朕将有事戎马，何者为先？”谦②对曰：“愚臣诚不足以知大事，但伪齐僭擅，跋扈不恭，沈溺倡优，耽昏曲糵③。其折冲之将斛律明月已毙④，谗人之口，上下离心，道路仄⑤目。若命六师，臣之愿也。”帝大笑，因使谦与小司寇拓拔伟聘齐观釁⑥。帝寻发兵。齐主⑦知之，命其仆射阳休之责谦曰：“贵朝盛夏征兵，马首何向？”谦答曰：“仆凭式之始，未闻兴师。设复西增白帝⑧之城，东益巴丘⑨之戍，人情恒理，岂足怪哉！”谦参军高遵以情输于齐⑩，遂拘留谦不遣。帝克并州，召谦劳之曰：“朕之举兵，本俟卿还；不图高遵中为叛逆，乖朕宿心，遵之罪也。”乃执遵付谦，任命报复。谦顿首请赦之，帝曰：“卿可聚众唾面，令知愧也。”谦跪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之责。”帝善其言而止。谦竟待遵如初。其宽厚仁恕，皆此类也。
《隋书·伊娄谦传》
【注释】
①武帝：后用武帝宇文邕（公元561—578年在位）。
②谦：即伊娄谦，字彦恭。性忠直，善辞令，为泽州刺史等职，清约自处，甚得人和。
③曲糵（niè）：酒母。这里代指酒。
④“其折冲”句：折冲，本意指使敌人的战车后撤，引申为勇敢善战。斛律明月，人名，北齐将军。
⑤仄：通“侧”。
⑥“因使”句：小司寇，官名，即隋朝的兵部侍郎之职。拓拔伟，人名，北周大臣。齐，北朝时的北齐。观釁（cuàn），观罪、寻找罪状。
⑦齐主：齐后主高纬（公元565—577年在位）。
⑧白帝：城名，今四川奉节县城东瞿塘峡口。
⑨巴丘：山名，在湖南岳阳县湘水右岸。
⑩“谦参军”句：谦，伊娄谦。参军，官名，军府属官。高遵，人名，北用大巨。
并州：今山西汾水中游一带地区。
【译文】
后周武帝将要讨伐齐国，把伊娄谦叫到内殿，从容地对他说：“我要有军事行动，应最先进攻哪个国家呢？”伊娄谦回答说：“我愚笨不知国家大事，不过北齐僭越擅权，骄横不逊，沉溺于歌伎戏子，耽溺于酒色饮宴。它的勇武善战的将领斛律明月已经死了，谗佞之人鼓动口舌，君臣上下离心不一，百姓畏惧，在路上看人目光不敢正视。如果出动六军攻打，这正是我的愿望。”武帝大笑起来，因此派遣伊娄谦和小司寇拓拔伟出使齐国去观察它的罪状。武帝不久就发动军队进攻了。齐后主知道此事，叫他的仆射阳休之责让伊娄谦说：“你们周朝盛夏季节发动武攻，马首指向谁呢？”伊娄谦回答说：“我出使之时，没听说过兴兵之事。假如又向西增兵白帝城，向东加强戍守防御，这是人情常理，哪里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伊娄谦的参军高遵把实情泄露给齐国，齐国于是拘留伊娄谦，不放他回国。周武帝攻克了并州，召来伊娄谦并慰劳他说：“我发动武攻，本该等你回来；没料到高遵中途叛变泄秘，违背我平素的心愿，都是高遵的罪过呀。”于是把高遵抓起来交给伊娄谦，由他随便报复。伊娄谦用头叩地再拜，请求赦免高遵，周武帝说：“你可集来众人用口水吐他的脸，让他知道什么是羞愧。”伊娄谦跪在地上说：“凭高遵的罪过，又不是用口水吐面来责备就能解决的。”周武帝认为他的话说得对，因而停止了对高遵的唾面之罚。伊娄谦后来还是像原来那样对待高遵。他的宽厚仁慈和忠恕，都是这一类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