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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四爷就冯世强这么一个儿子,自己老伴儿前两年死了,嫁给县长的那个不够体面的女儿,随丈夫调动去了外县,屋里虽有个帮工料理,总显得冷清。如今儿子回来,在县城一小教书,屋里多了个人,好多了。但儿子显得很忙,除了吃饭时间能见到儿子,其它时间,很难等到他闲的时候。他想,女以男为家,男以妻为室,自己是该为儿子的家室考虑了,特别是儿子有几次,领自己的同行女同学到家他就觉察到了。儿子的女同学,论礼仪、论相貌、论知识都与儿子般配,其父又是北乡的一位老郎中,如今又在省城谋事,他心里高兴,琢磨着真要将那女子纳为自家儿媳,一家就有两个先生在教书,到那时,在这县城里,他冯四爷脸上是够风光的了。他几次想和儿子说这件事,没想到在北海子龙王庙会上,他知道了儿子的女同学是兰甫先生之女,回民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在他和石山喝茶中,说起儿子的婚事时,石山却说:“回民倒也没什么,只是信仰不同,老兄心中有碍,不说也就不说了。不过,我知道范立文有个女儿,年龄比世强小点儿,中学毕业在家,好像前一阵子,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听说尚未许配人家,你们两家,又都是城里的老户,彼此间相识,门户又相当,要不……”冯四爷听了,说道:“这事早有所闻,我也想过这事,只是我这里今不如昔,那范家又是官场上的人,虽说范立文是个不错的人,要说起儿女亲事,总觉有点高攀。”石山说:“范参议当过县长,他虽是官场上人,却因难为民事而辞了职,那人很是正直,又是个好人,这你都知道,难得如此门第。”
实际上,冯四爷早就想巴结范立文,只是自惭形秽,怕伤了自己面子,但又常常借朋友之约与范立文接近,并一直附会其诗社,图个文人雅士之名。今见石山提起为自己儿子求亲之事,便笑道:“那就拜托石老弟给走上一遭,为咱世强到范家吹吹风,我想不借面,也不至于把装面的升子给挡下。”石山这人本是豪爽之人,他与冯四爷老早相识,后来他当了西区的区长,又兼兵站副站长,与冯四爷一起共事,直至冯四爷进了衙门当差。两人相识相往已经好些年了,便慷慨应允道:“我想拿世强的条件,范参议尽管饱学多识,也不一定就看小到眼里。”
这话倒是让石山给说中了,石山抽了点时间,去了范立文家里。范立文一见,说道:“是石区长呀,稀客,快进来坐。”说着让夫人为客人泡茶,接着说:“最近忙吧,怎么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石山笑道:“进城办事,顺便来看看范县长,说点闲事。”范立文听了说道:“好说,劳你挂记,你喝茶。”然后又说:“什么事,你说吧。”于是石山说了为冯四爷儿子求亲的事,并说了冯四爷的儿子冯世强的情况。范立文一听,石山是前来为女儿提亲,说的又是冯四爷的儿子冯世强,他不说那冯四爷往口不雅,家道败落,但对其儿子却有所闻,便对石山所言其后生的人品、文化、个头儿和职业,也表示出满意样子。两个人说了一阵闲话,石山走了。范立文在税务上工作的儿子回来后听了,认为给妹妹提亲的,名门大户不少,有工作的、有上学的,条件都比那小学教员强的多,似有不愿。而女儿听说后,提出来要看家庭要见人。范立文既有老观念,又有新思想,说道:“姑娘家,嫁人主要足嫁人哩,家世、地位足人创造的,只要这个人是个有志气、自立自强的人,还怕没有你以后想要的东西?”随后同意女儿见人,再不提及其他,老伴儿也同意,他便将话传给了石山。
石山来给冯四爷一说,冯四爷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自思范立文这道关一过,其他便好办了。于是对石山说道:“谢谢老弟穿针引线,不知他们要见世强怎么个见法,我们好作准备。”石山说:“范家说了,改日再传话来。”冯四爷点头说:“好,烦劳石老弟帮忙,来日保媒大功告成,定当大谢。”石山哈哈大笑说:“到时候兄弟自当领情。”
范立文听说,九月十三日关帝庙逢会时,一小先生要带学生到会上演节目搞宣传,他断定冯世强会出现在那里,便安排夫人、女儿一起去庙会敬香。
不出范立文所料,在会场上,趁会上的戏还没开,一小的学生演出了“到前线去”、“将日本鬼子赶出去”、“打回老家去”等节目,招来众多围观的人,接着学生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又演唱了歌曲。随后,冯世强开始高声演讲。在说到国家危亡之事时,他说:“我们国家的皇舆版图,原像一片桑叶,近代以来,由于皇权腐败国民麻痹,世界列强魔爪长伸,他们的掠夺、瓜分,已经使我们失去万千平方公里土地。如今小日本又用侵略战争的手段,强占我国土地、资源,残害我同胞,并企图用大屠杀和断我海陆交通、进行包围蚕食的办法,让我国人屈服亡国。但是他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现在,抗战已经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在欧洲即将取得胜利,我们优秀的国人,一直站在抗战前列。中华民族已经几千年了,几万万人口根深叶茂,谁也别想骑在我们的头上。最近日本鬼子在我国中原失利后,又从漠北草原一带向我大西北宁夏、甘肃而来,我军一个师团的兵力奉命进行了狙击。后来红军也参与了战斗,血战数日,我们有一个团的人在又冷又渴和饥饿中,坚持拼杀,为了打退小日本,挡住其前进的步伐,全部战死在那里。父老乡亲们,我们原州自古是出英雄的地方,有血有志的人们到前线去,我们绝不当亡国奴……”学生们在教员的带领下,高呼口号:
“到前线去!”
“打倒小日本!”
“把小日本赶出去!”
不少民众也高举拳头,加入呼口号的行列,同时有许多人议论纷纷。有的说:“狗日的小日本,胃口太大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的说:“怪咱那些当官的,好些年来,只知道争权力、争地盘,我们地大物博是事实,就是造不出飞机大炮来,可又老喊自己地大物博,人家知道你有宝贝没本事,不来抢你抢谁去。”有人接道:“那我们有宝贝是我们的,他们凭啥……”“土匪强盗讲什么道理。”有人辩解有人唾骂,人们一说一答乱哄哄的。这范立文的夫人和女儿,坐着马拉轿车也来了一会儿了,范夫人看到这种热烈的场面,悄声问旁边的人:“那个演讲的是什么人啊?”旁边有人告诉她说:“一小的一位先生,西关冯四爷的儿子,嘴能说。”范夫人点了点头。女儿青莲也许听到了母亲和旁边人的说话,扭头望着演讲的会场和演讲的人。这时不远处,会戏开了,女儿不愿离开,范夫人却拉着女儿进庙敬香去了。在神灵面前,不知女儿心中想的什么,范夫人却默默祷告关帝,保佑女儿婚事圆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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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夫人和女儿回家后,向范参议说了在庙会上见到的情况,范立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娘儿俩赶庙会,巧得很,莲儿不是说要见石区长说的、冯家的那小伙子人吗?耳听不如眼见,怎么样,莲儿,满意吧?”范夫人一旁微笑,女儿眼睛眨了眨说:“论长相、个头儿和口才还行,就是——人有点黑。”“是吗?”范立文说:“莲儿还看得挺仔细的。”范夫人一旁接道:“我看小伙子是个精干的知识人,皮肤也不算黑,莲儿胡嫌弹哩。”范青莲不好意思地、脸红着瞅了母亲一眼。范立文说:“我念一首冯世强最近写的,交给诗社的一首诗,名叫‘草原忠魂’,你们听听。
塞外黄沙漫岭岗,茫茫细草劲风扬。
忠魂断遥群魔欲,白骨累累埋息壤。
可怜英炙伴寂寞,功名早已还梦乡。
谁人犹记昔阳暮,秋色连云四野荒。
这诗是说国军在漠北打日本鬼子的事情。好诗啊!”范立文接着又赞叹道:“见文可知其人。还有一首诗写得也好:
河山半壁烽烟荡,军国家仇血结霜。
多少男儿革裹尸,惊悟民族当自强。
小伙子是一个有血气的人”。
母女俩也许没有听懂其诗,但对一家之主的言说和表情却看得清楚,便抿嘴一笑。
这范参议和冯世强说的、漠北国军抗日的事,那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国内蒙古河套地区的事。
那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在侵占我国东北、华北、华东大片土地和城市,杀害了我上千万国人之后,由于中国军民的殊死抵抗和拼杀,小日本才放慢了前进的脚步。但是他们并没放弃灭亡中国、和称霸亚洲的梦想,他们除了在我国的南线战争之外,北线上,从山两的太原不断地出动飞机,跑到我国腹地河南以西和陕西的许多地方,继续狂轰滥炸,制造罪恶。而占领内蒙古草原的日军,不甘心在绥远的我军抗战中和绥南战役中的失败,他们在占领包头以后,企图以此地,作为继续进攻我西北甘、宁、青新地区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