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开进村庄
有些人刚进入梦乡,有些人还在找着频道。我听到了汽车开进村庄长长的笛声,低低的发动机轰鸣声混合着从东往西一卷而过。
车主焦急地按着手机,便有农人扛着口袋走来。人呢?人呢?不是说好二十个吗?老板娘的声音有点嘶哑!有人笑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想多呆一会?
烟头一闪一闪。大家将包放在座位上,人站在车下等着迟到者。又一处犬吠,大家辨别着方向,推断谁谁该来了。村庄,并不寂静。
喇叭又响了,急急地,尖尖地。老板娘撺掇着农人过去喊,然而没有,大家都闲谈、吃烟。人,怎么能不来?晚走两天,找不到工。
又有几家灯亮了,有人打着呵欠提着灯凑到车前,询问着路线。还有人家倦倦地,闭上了新年的电视。
终于,中巴喘着粗气走了。一路狗叫,追着咬,还有鸡鸣,此起彼伏。
掠过田野的大火
我喜欢目睹一种豪放的动态,比如滚滚江水,呼啸而过的台风,但我惧怕灾难。所以,我总是怀着敬畏的心情观看掠过田野的大火。
我看到的田野很空旷,远离村庄,没有了麦浪。几处零星的火在悠闲地燃烧,就像调皮的少年用以烤黄豆的堆火,我还看到几个农人正拿着麦秸紧张地跑动,所过之处,火光渐明。于是,眼前浮现了很多篝火般的回忆,我感觉有热浪袭来。一股股火舌迅速向前吞吐,一条火龙形成。很快,两条,三条,那些恬静的火突然发了疯,飞奔起来,红红的,亮亮的,席卷着麦茬和腐叶前进。
但我惊异的是,一种巨大的声音也夹袭而来,那是一种响而彻的声音,“毕毕剥剥”的麦秸燃烧,混合着风声,“噼噼啪啪”吹拂近处,这是一种和火灾燃烧时相近的声响,我却不害怕。
我向后退着,想着,跌倒了,用手一抓,几粒麦。我把它扔进火里,啪啪作响,竟有香气。
棉花或者玉米
棉与棉之间,看起来很宽,却被四下里伸开的枝拦住,不能走。
可棉桃使劲地咧嘴,然后在太阳下傻笑。那白白的,厚厚的嘴唇对称地咧着,实在招人喜欢,还得摘。于是挎着篮子的庄稼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伸腿,下脚,站稳,去掰那盛开的棉花,棉条一缩,反弹回来,抽在篮子上、布做的裤子上,朴质而热烈。腿再往前伸,棉条不断地回拨着,一下,两下,接二连三抽打着衣服,篮子,层层有序,像一曲舒缓的抒情乐,点点枝枝,声声叠韵。这时竟游刃有余,在密不透风的棉地里。
掰了棉花的农人也去掰玉米,先“哧哧”打下一片片叶子,于是裸露着果实的玉米队伍整齐呈现。这时好像谁也掩盖不住丰收的喜悦,“啪!啪!”玉米棒便脱离母体落到了地上,从种子发芽到成熟坠地,周而复始了一次。但这次应是一场大合唱,无数个人嘈杂着,无数个玉米棒飞舞着击打在一起,慷慨激昂,此起彼伏。
于是,带筐的自行车,吱吱作响的独轮车,拉满玉米棒的四轮机轰轰作响,一起挤在田间小道上。
关于风箱
一到冬天,我喜欢坐在厨房里,烧锅。
抓上一把草,厚厚地塞在灶间,这手捏着烧火棍捅捅,那手中的风箱便抽起来了。正好握的柄,长长的杆,一抽一送,风门的小舌就啪嗒作响,火头也一点点旺起。农家的孩子,猴急,不让风箱闲着,一个劲地拽,灶火通旺,映红了脸,温暖了心,灶上热气腾腾。
冬日的风箱太受欢迎。孩子,老人自不必说,稳坐闲抽净暖身,就连年轻人也挤进去凑热闹。打工回来的,放下背包,蹲在灶前,尽情地和媳妇聊个够。放假回来的学生,映着灶火,兴奋地介绍学校里的新鲜事,让妈妈停下了锅铲,满足挂上了眉梢。还有回娘家的闺女,走亲戚的侄女,都就着温暖闲谈农事。叙说亲情。只可惜,往往说者口若悬河,忘记了抽风箱,听者聚精会神,忽略了动锅铲。“糟了,没火了”,“坏了,糊了”,灶上灶下,一片惊呼,既而又响起了欢快的笑声。草,再塞进去,风箱,又一次悠闲地响起,让炊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