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中国人的传统节庆都能和食品拉上特别亲密的关系,尤其是在那短粮缺食的年代。清明的麻糬、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当然,要数春节的食品最丰盛。因此,每至年关,在过去的农村,尽管家境普遍不富裕,但家家户户仍会倾其所能,想着法子置齐过年必备的各类食品。孩提时代的我,之所以总企盼节日的到来,除了贪嘴,主要还是因为那时候食品短缺的缘故。
在所有的年节食品中,我对元宵节的汤圆情有独钟。在我看来,那甜甜的、软软的、暖暖的感受,是最适合用来诠释我心中的“年”的概念,也最能体现出“过年”的那种气氛。
我对汤圆的这种感受,缘自童年的记忆和对母亲的感情。
母亲的手特别灵巧,似乎有一种我们兄弟姐妹想吃什么她就能模仿着做什么的天赋。她那做汤圆的手艺,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反正,过年前,母亲就会及时备足做汤圆的各种原料。
那时的农村,朴实得如同“原始社会”,邻里之间习惯“互通有无”。每逢农作物应市,最先收获的那一家,肯定会同时分送其他几家尝鲜。如果有一家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其他几家便会纷纷“进贡”各自的菜肴,很快就能凑齐一桌“丰盛”的酒席,原先手忙脚乱的东家,顷刻间便充满欢声笑语。
用来做汤圆的糯米是一种稀缺的稻米,不会是每家每户种植的,往往只有零星几家才种上一些,收割后,周围邻居便坐享其成。有时,栽种糯谷的那家干脆将糯米水磨加工后再分送。像这种从不计较此来彼往又其乐融融的场景,一直让我十分珍惜和怀念。
汤圆的馅子通常是由黑芝麻、红糖等经碾磨后与猪油拌和而成,那黑黑的、黏黏的、甜甜的馅子带有淡淡的香味,特别能勾起我的食欲。
汤圆也称汤团,是宁波人最传统的点心之一,它是用水磨糯米粉裹住特制的馅子搓成的。吃的时候,将汤圆放入烧开的水中,中途还得添加少许冷水,几经沉浮,方能熟透,然后,和着汤水一起吃。汤圆除了它的可口和独特风味外,还象征着“团圆”和“和美”,是一种有特别寓意的食品。因此,在宁波城乡,每逢过年,尤其是元宵,每家每户都会吃汤圆,这种风俗一直沿袭至今。
春节期间,母亲总是很早就开始生火烧水,我是在她的扇火声和柴烟中起床的,然后,看着她将包着馅子的汤圆放进煮着的开水里,慢慢地漂浮成我们全家的早餐。
我从母亲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汤圆时,一股暖流便传遍全身。那咬一口就芳香四溢的汤圆里,甚至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爱意。
母亲知道我喜欢吃汤圆,因而,她也特别留意汤圆。
记得有一年的初夏,我要外出工作一段时间。母亲知道我去的地方是个少数民族地区,不但偏僻,而且很贫穷。“儿行千里母担忧”——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显得很不放心,临行前,还是像我初次出远门时一样千叮咛,万嘱咐……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急急地说:“还有一样东西你得带上。”
那是一包糯米粉,还有一包黑芝麻磨成的馅。
“这是你最爱吃的芝麻汤团,想吃的时候,你自己去搓吧!记住,不要放太多的水。这种东西,那边肯定没有!”母亲平平淡淡地说。我知道,那是母亲担心平时挑食的我不习惯当地的饮食,特意为我准备的。
在那遥远的他乡,汤圆成了我思乡的载体。虽然自己做的汤圆不怎么地道,但吃起来却特别有味。汤圆,让我想起家乡的一切,了却对亲人们的思念。
随着我年纪一天天的增长,过年的快意和乐趣却在一天天减少。然而,逢年过节,我仍然会想到汤圆,以增加一下那包着甜蜜而温暖的年气。于是,我便从超市买来现成的糯米粉和馅子,学着母亲的手势,裹上一个个汤圆。尽管汤圆看上去一样的圆润,吃起来也柔软可口,但是,我始终感到少了点什么。是机制的糯米粉不如小石磨磨得精细?还是城里的自来水不如家乡的水纯甜?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原来,我自己做的汤圆还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主料——母爱。我知道,我学的仅仅是母亲的手势,那渗透其中的深深母爱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因此,要吃上最正宗的汤圆,便是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在母亲那里和母亲一起,吃上母亲亲自搓成的汤圆。
那是带着母爱的汤圆——暖暖的汤圆。
2010月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