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二十一世纪会是个香味世界,香气影响着他们的思想,一般花钱消费的取向也将跟着鼻子走,由嗅觉来决定那样东西买不买,以至于市场上所有的产品,不论有没必要全放了假香味,即使广告上强调“无香气的”,也是放了一种特殊没有香气的人工味道。
每次把自己弄干净出门,觉得全身的味道有如综合果汁,一边和人打招呼,一边听人连声“哈啾”地过敏。身体每一部分的清洁剂都有特殊附加的香气:洗发精用料是柠檬味,而后用草莓味的润滑精冲过,再用西瓜味的化妆水拍脸,抹上含有凤梨味的面霜,芒果味的粉底,涂上带有樱桃味的口红,松香味的眉笔,葡萄味的眼影,苹果味的腮红,再加上香蕉味的指甲油,橘子味的护手膏,全身散发出热带水果的“芬芳”。
我不知道是否每一个女人都想要让自己闻起来像五百CC的木瓜牛奶,或特大号的草莓柠檬汁,但厂商却不断强调他们的产品中有这些味道;如果不用这些味道把自己原来的“女人味”掩盖起来,似乎无法去面对大众。什么腋下得用某种特殊牌子带有茉莉花香,可以控制流汗的膏;洗衣时得加带有玉兰花香的清洁剂;烘干衣服时得撕一张带有栀子花的柔软纸一起转,如此一来,那整槽刚洗过还没穿的衣服才不会发现恶臭怪味,每件衣服才会成为杜牧抒情诗内的“香衫软着身”。洗手要用什么芦荟加麦根,蜂蜜加檀香的泡沫,广告又不断地提醒大家,洗完澡一定要擦某种牌子的玫瑰香味爽身粉,挤进电梯时,才不会人人掩鼻侧目。裤袜也要加蔷薇香气,才有特殊气质。香水则百味杂陈美不胜收,看是要伊丽莎白·泰勒的新产品,还是苏菲亚·罗兰味的,抑或是鸦片味……不一而足。
有位朋友说,他不相信这些附加的人工香味,拒绝使用。他的论调是洋人吃起司、喝牛奶、啃牛排,所以身上才有一股洋骚味,有必要无论男人女人都拼命抹香水、古龙水,而中国人没有这种问题,不需涂抹,身上自然会发出五千年悠久历史文化的幽香。但最近一趟北京之行,令这种说法全然改观,他发现人多的场合中,中国人身上的汗臭、口臭、脚臭、油垢味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再加上不讲究环境卫生的结果,垃圾味、厕所味,处处可闻。回到美国后,他购买每件东西都选带有香味的。浴室挂满了香味包和除臭筒散香空气清洁器,卫生纸也得带有肉桂味,牙膏为清新薄荷味,洗马桶的清洁剂宣称加了什么龙涎香,擦家具的亮光腊是什么灵猫香油,洗碗精又是百合味,擦鞋油又有什么海狸珍贵香气。
为了迎合大多数人的喜爱,厂商特在这方面下工夫,买来的杂志有香水附页,轻轻一刮就香气四溢。儿童书也不乏让孩子有临场感的经验,提到巧克力,图书中画上一颗巧克力糖,可以用指甲刮,就有巧克力味,提到一座玫瑰花园,每一朵花一刮就是玫瑰味,为小小的心灵带来不少惊喜与新奇。
谈恋爱的小女生,喜欢在情书上洒上两滴香水,如今这一道手续可以由商家来完成,各种味道香气的信封信纸表示各种情绪与情意。每年接到的圣诞卡不但可以有声、有歌,还可以有味,尤其从台湾来的红色卡片,张张都有一种说不出来什么气味的特殊味道。
海边虽然有逐臭之夫,一般人还是喜欢入幽兰之室;广告商们不强调产品多耐用多美观,而强调有什么香气,成了竞争制胜的最好方法。每年在产品附加香气上至少有二十亿美元的生意可赚。而消费者在被问及有香味的裤袜和没有香味的袜子间有何不同时,竟然都回答说:“比较耐穿、质地好、品质高。”其实天晓得,那两双袜子原是一模样的。
如此一来,超级市场有八千至一万种东西都在香气上大做文章,成为促销最大的助力。工业界更推陈出新,出产各种不同的香水,千奇百怪的配方均有,例如一种叫做“新车香水”的,不是那种平时放在车上慢慢挥发的汽车香水,而是一种模拟新车上特有的新塑胶味、布垫味、机械味混合而成的,专门提供别人买旧车时喷的,只要在旧车上一喷,人们会感觉那车子很新,保养好,机械“好像”都没有问题,就容易成交,马上被卖掉。
人们闻了香气,直接地会选择那样东西,许多时候是和某种记忆及情感有关:产品中有玉兰花香味,想起在台北那段花五元十元可以在车站买到一串花的日子;闻到茉莉花香,想到奶奶发髻挂的那几朵;闻到栀子花香,想起一位女朋友,甚至明星花露水的味道也引回二三十年前的记忆;还有小学铅笔盒内的香水铅笔橡皮,曾是那个年代中高级的产品。
除了各种产品附加香水外,各种香料店也应运而生,一袋袋沉香、干花、香精……自己量自己选,用它来调制自己喜欢的清洁剂洗发精,用来散发于客厅、卧房、浴室。中国古代有众香国的传说,谓那儿什么东西都香:经行香地,苑园皆香;其食香气,周游四方。难道现代的人真的正一步一步往那儿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