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肺腑之言
豪华不失雅致的私人会所。相貌温和的男人起身招呼她：“曼珠小姐，请！”
“你识得我？”
男人善意地笑笑：“现在只要对网络不陌生的人，谁不认识现代版的灰姑娘曼珠小姐？”
“什么事？专访还是专栏？我喜欢开门见山。”曼珠坐下，单刀直入。
男人优雅地摇头：“都不是。是大动作。电影。我是个导演，姓王。”
“电影？”曼珠一愣，没想到卫子明说的竟是真的：“这我还真没想到。剧本呢？给我看看。”
姓王的导演稳如泰山：“没有剧本。只有你们在网上流传的那个视频。我看你的专访。你说那个视频有很多被删除了的内容，我想把那些都利用起来，制作成电影，再给它作些补充，然后拿它去参加电影节。凭我的感觉，它会获奖的。怎么样，有兴趣吗？”
曼珠遗憾地说：“兴趣我是有。可是我做不了主。那个视频，我是签了授权书的。这事你得和卫子明去谈。”
王导说：“我已经跟他和郎腾都谈过了。他们那儿没问题。”
郎腾和卫子明一起点头：“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你是主角。没有你不成。”
“既然他们同意，我也没意见。”曼珠端起桌上的杯子呷一口茶，脸上露出笑容：“不过有个条件，我要入股。”
“我没意见。”王导说：“我的目的是发掘一部好的电影。”
卫子明一口答应：“你是我老婆，我当然同意。”
郎腾看了曼珠一眼，曼珠正看着他。郎腾低了头说：“好吧，我也同意。”
拟好文件签好合同。导演请大家吃饭。
“我没时间跟你们吃饭！”卫子明拖着曼珠对王导说：“我们得筹备婚礼去！”
郎腾拦在他们面前：“卫子明，让我跟曼珠单独说几句，好不好？”
卫子明推了曼珠到他面前：“说话可以，但得当我的面说，不能单独。”
曼珠慢声慢气地说：“郎腾，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郎腾隐忍地看着曼珠：“曼珠，你真的不给我机会了吗？”
“我没有给你机会吗？我求过你，让你带我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的选择是什么？是你的财产啊！”
“我那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点？你本应是富家千金，却一直过着艰辛的生活，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不想让你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郎腾，我不相信你了。或者说，我不相信爱情了。曾经我以为爱情的力量大过一切。可它在金钱面前却是那么渺小，我不再相信它了！既然得不到爱情，那就抓住钱吧。卫子明比你有钱。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选择，对吧？”
“曼珠，你不能这样！抓住钱没有错，可也不能不要爱啊，你可以都要的！我可以都给你！”
卫子明插话：“你可以都给，我不可以都给吗？曼珠，我可以现在就写下授权，我所有的财产全都给你！我还可以向你保证，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女人！”
曼珠挽住卫子明的胳膊：“郎腾，你听到了吗？就算你可以全都给我，那也不及卫子明的多啊！”
王导拉住他们俩：“这是庆祝合作开始的饭啊，当然要一起吃的。你们的婚礼嘛，不用急，我会为你们安排好！正好在电影里需要有一场王子的盛大婚礼。到时候，我把你们的婚礼来到实拍，搬到屏幕上去！你们只管放心，保证空前绝后！”
卫子明询问地看着曼珠：“你的意思？”
曼珠甜甜地笑了：“那就听王导的吧！我相信王导！”
郎腾拉开曼珠缠在卫子明胳膊上的手臂：“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拍片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人不准亲密，否则我的情绪受到影响，会拍不好。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退出拍摄！”
卫子明手指着郎腾点了几点：“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善茬！”
曼珠扯了扯卫子明，对郎腾说：“好吧，我们同意！”
卫子明不满地盯着她：“你为什么要同意？咱们也不缺钱，就算没有这个项目，也没什么大不了！”
曼珠嘟起嘴：“我是学表演的，片子拍成功了，我就是大明星了！你知道这对一个学表演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还说爱我！爱我就应该想我所想！”
“好好好……那就听你的。”卫子明妥协了。
曼珠在工作人员帮助下脱下婚纱，又穿上一套礼服。突然在镜子里瞥见卫子明表情有异。
“卫子明，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耐烦陪我？那你就走好啦，我又没要求你陪在这里！”
卫子明赶紧解释：“是我自愿陪在这里的！这么些天都没有机会跟你单独在一起，难道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舍得走？”
“那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我……突然想起了素依。你穿那套婚纱的样子跟素依好像！她和郎腾举行婚礼的时候，也穿着那样的婚纱。”
“难怪你像见了鬼一样！是不是特别心虚害怕？”她歪着脑袋瞅着他。
“曼珠，你说什么！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假的，是为了拍电影！”
“曼珠！你竟这么想的？那明天就不让王导拍了，咱们丁是丁，卯是卯！或者，明天只拍电影，改天我们再另外举行一场婚礼！”
“我才不要！又脱又穿的，麻烦死了！明天的婚礼我认就是了！”她讨饶完毕，又瞅住卫子明。
“当时看素依和郎腾结婚，是不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有点。当时恨不得冲上去掐死郎腾，然后我去代替他。”
“我现在也恨不得掐死你！”郎腾和王导一起走来：“说好你不能单独跟曼珠在一起的，为什么你会跑来？”
“是我要他来的！”曼珠冲郎腾说。
“好啦好啦，别吵别吵，明天就是最后一场拍摄了。拍完这一场，我们就大功告成。大家要以大局为重！”王导说着问曼珠：“怎么样，这些衣服还满意吗？都是卫子明请意大利名师设计的！”
“满意。就是太多了，明天都得穿上拍进电影里吗？”
“当然。我说过要给你们一场豪华隆重的婚礼。明天是最后一场拍摄。拍摄是隐蔽的，宾客们都不知道，所以要一次成功。你们大家要作好充分准备。”王导交代完毕，拉了郎腾离开。
试完婚纱和礼服，卫子明搂住曼珠：“今晚回家住吧。”
曼珠犹豫：“不好吧，万一被郎腾知道……”
卫子明说：“现在电影已经拍得差不多，咱们再也不用顾忌他了。到了这一步，他也该死心了吧！明天，婚礼一举行，我让他彻底死心。我已经悄悄跟王导商量了，把我们亲热的镜头也拍一些进去。妈的，我现在才知道，我比你们两个都介意视频里你们亲热的镜头。一想到你们……我就恨不得拿枪毙了郎腾！素依做的这件事，最伤我的心！”
“对了，我们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关于素依，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那就跟我回家，回到家里我再告诉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曼珠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去你家。”
卫子明纠正：“什么我家？那也是你的家。”
“说的也是，那房子是姓殷的。”
卫子明愣了一下，笑笑，并不跟她争论。
两人走出摄影棚，碰到王导。曼珠把一串钥匙抛给他：“我们要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帮忙把这个交给郎腾，我现在要住别墅了，他的破公寓还给他！”
洗漱完毕，卫子明进了房间，就见桌上摆了五瓶不同的酒。
“你这是干什么？想把我灌醉？”
“是啊。这是一种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你敢不敢玩？”
“敢！有什么不敢！你不就是想问素依的事么？我说过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你倒像个君子了！”
“我本来也不算是小人啊！只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
卫子明掩住了她的嘴：“是！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给你机会！所以我现在亡羊补牢，尽力弥补！其实你不用灌醉我，我缺少的就是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你才听得懂我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听众。我又怎么会有所隐瞒？要知道，有些话放在心里不能说，是很惨的一件事！”
卫子明恳切地望着曼珠：“我保证，我今晚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话！”
曼珠摇头：“我不相信！我只相信酒后吐真言。”
卫子明二话没说，拿起一瓶酒，也不用酒杯就一气喝光，喷着酒气说：“那好，我就为你醉上一回，免得你不信我！”
曼珠问：“郎腾也算是真诚的男人了，他不是个可以说话的人吗？”
卫子明嗤之以鼻：“他？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他，以为他是个真男人。从得失上讲，我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推开你，你不会回到我身边。但从个人观念上说，我真是瞧不起他。那样的时刻，怎么可以拒绝你？你比钱珍贵得多！他难道不知道，你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曼珠又递给他一瓶酒：“你还清醒得很呐，再喝！”
卫子明又喝光了一瓶。
曼珠再问：“那，素依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吧？”
卫子明盯了曼珠一会儿，说：“你不知道后来的素依有多小气，什么都想要，谁都不相信——”他突然警惕地住了口，不说了。
曼珠再将一瓶酒递过去。
卫子明接过，把手朝曼珠一伸：“把你的手机给我！”
曼珠把手机给了他。
卫子明把曼珠的手机关掉，又说：“把你的包给我！”
“你要干嘛？”曼珠问了一句，把包包递给了他。
卫子明将曼珠的包包翻看过，笑着说：“为了安全起见，我得确定你没有随身携带录音设备！我的真心话只对你一个人说，可不想让别人听到！”
他将第三瓶酒一饮而尽，问：“我可以抽烟吗？就一支。”
曼珠点点头：“抽吧。”
卫子明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长长地将烟雾吐出来：“曼珠，你知道吗？我特别想念素依。每天见到你在我面前晃，我总会想起她！”
“……”曼珠吃惊地看着卫子明。
卫子明的眼角慢慢湿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不等曼珠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
“今天是七月十五。是我认识素依的日子。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对我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我认识了你。我问她，你有那么多男朋友，记得几个日子？她说，这一天我会记得，七月十五，中国的情人节嘛。”
“七月十五，也是中国的鬼节！”曼珠没好气。
卫子明说：“你总是爱跟我抬扛。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从前我傻！”
“我知道。从前你爱我，所以你在我面前放下了一切尊严。现在你不爱我了，就不再理我的感受。我都知道。”
他的眼角渐渐沁出泪来：“但恰恰是现在的你，像极了素依。她是一个很多疑的女人。总是盘问不休！尤其是我在你身边待了一年回去之后，她总是用猜疑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就更加想起你的温顺。直到她不在了，我才明白过来，她的猜疑就如同你的温顺，也是爱我的方式。只是你们姐妹的方式截然不同。可惜我那时候不懂。直到她死后，把所有的财产全留给了我，我才知道，她爱我有多深！”
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把烟雾都吞进肚子里去，接着说：“素依走了，我才懂得，有一个和你一起走过，见证过你的青春、你的幼稚，还深爱着你的爱人在身边，是多么重要！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那么像她……”
他把烟掐灭，用手捧住脸，指缝里沁出泪来。
他醉了。
曼珠把拿在手中的酒拿下。
“看到你在郎腾面前由彪悍变得温顺，再想想你在我面前由温顺变得淡薄坦然，我才知道，当初你是想过要和我共度一生的。我暗暗发誓，这一辈子有一件事情我非做不可，就是要让你回到我身边来！
“后来你来了南城，素依让我去接近你，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我成功地骗到你跟我注册。可是郎腾一出现，你就又和他走到了一起。他已一无所有，还跟素依结过婚，你都不计较，你就那么拒绝了我跑去找他，我心里就更爱你了。我想，你本该是那样对待我的。如果我懂得珍惜。视频传到网上，我以为你一定会恨死郎腾，但你竟然原谅了他，提出要他带你走，离开这座城市。我真是万念俱灰，以为就此完完全全失去你了。谁知那个笨蛋，竟然拒绝了你！”
卫子明握住她的手，笑出泪来。
曼珠忍不住问：“那我现在不爱你，还跟你结婚，你岂不是很鄙视我？”
卫子明摇头：“其实，我现在没当你是个女人。我把你当作那个见证我的青春、我的梦想和我的失败的朋友了。或者说，我现在是把你当素依了。除了她，了解我最多的人就是你了！”
曼珠再问：“我想知道素依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
卫子明放开曼珠的手，再开一瓶酒，咕咕地喝下一大口。
“素依不是我杀的！也是我杀的！”卫子明趴在床沿上：“那天从宾馆离开之后，她已做完了计划做的一切。她得到了你爸所有的财产，也让你身败名裂。就连郎腾，也让她撺掇得跟你生分。她心情好极了。决定和我出国旅游。我们到了北海道旅游观光。我的心情正好跟素依相反。一想到你对我的拒绝，我就心痛。六月的北海道，遍地是盛放的薰衣草。素依告诉我，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我看着蓝紫的薰衣草和面前的素依，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等待爱情的心还在南城游荡。那一刻，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我爱的是曼珠，不是面前的素依！在北海道的山顶，我告诉了素依我的想法：我要回南城，回到你的身边。素依气坏了，在山上大吵大闹，她说不服我，就跟我动手，她向我扑过来，我往旁边闪了一下，结果……她掉下山……”
曼珠的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腿。
“现在你都知道了。我没有杀素依，但她确实是因我而死。欠素依的，我会在你的身上弥补。你的理想都快要实现了！艺术、财富、名誉和地位，你都要有了！我现在已经懂得什么是爱，懂得怎样去珍惜。如果你肯向从前那样爱我，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如果你不肯，我也不敢奢求，就算是对素依赎罪，我能守你多久就算多久。”
曼珠话题一转：“对了，明天是最后一场拍摄，具体安排是怎样的？我问过王导，他说我的那部分是只管当好一个幸福的新娘。可我还是想知道王导的计划。你知道吗？”
卫子明憧憬望着墙上发出梦幻光晕的壁灯：“我知道。我们的电影本来就是真人秀，我们要把这一主题串穿到最后。明天我们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所有的亲友都会到场为我们庆贺，我已经发了请贴。拍摄在暗中进行。明天的婚礼，既是一场真正的婚礼，也是影片的最后一场。这就是王导的安排。怎么样，这算不算是一个伟大的创意？你喜不喜欢？”
“喜欢。”曼珠激动起来：“王导简直就是个天才！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现在又来个有始有终！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创意了。我们的这部电影一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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