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部署粗毕,金兵在完颜亮的亲自指挥下,已渡江而来,南宋军民殊死战斗,用海鳅船撞沉江上的全部敌船,金兵大败。虞允文估计金兵明天必再来,当夜派出一支水军到上游埋伏,另一支水军截住杨林口(在安徽和县东)。次日,敌船果然从杨林口出江,南宋二支水军趁机夹击,又把金兵打得大败。完颜亮想从采石渡江的计划遭到失败,只得退回和州,接着转往扬州,准备改在瓜洲渡江。二十六日,完颜亮得悉南宋将领李宝所率领的水军,已由海道入胶西,焚毁其准备从海上南侵的全部战舰,驻守在京湖地区的湖北京西制置使成闵,也率军顺江而下,增援淮西,使他更加焦急不安,遂不顾众人反对,约定三日内必须渡过江去,否则将尽杀诸将。这样就极大地激化了完颜亮军事集团的内部矛盾,将领们秘密商定,认为:对岸南宋军队已有准备,如果渡江,进有性命之虑,退有敲杀之忧,与其等死,不如起事。他们趁着完颜亮已将亲兵“细军”调去攻打泰州,身边缺少侍卫军的时机,于二十八日凌晨二鼓发动兵变,在浙西兵马都统制完颜元宜的率领下,上万金军将士袭击了完颜亮的营帐,用乱箭将他射死。
三十日,金方都督府派人到镇江,致牒南宋三省、枢密院,内称:“正隆失德,师出无名……奉新天子明诏,已行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阙。各宜戢兵,以敦旧好。”于是金人开始从两淮撤兵。至此,完颜亮南侵彻底失败。采石之战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宋人誉为十三处战功之一。
采石之战沉重地打击了金军的锐气,加速了完颜亮统治集团的分裂和崩溃,这是宋、金战争史上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战役。虞允文虽是一个文臣,又仓促地指挥此次战争,但所取得的战绩却远远地超过了当时的其他大将,这既反映了南侵金军战斗力的低落,也反映了南宋绝大多数将领的腐败与无能,难怪后来刘锜见到虞允文时,握着他的手,自惭地说:“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无所施,今日成大功勋,乃一中书舍人也,锜当愧死矣。”毛泽东在研读《二十四史》时,也对虞允文在采石之战中的抗金战功作出了高度评价,写下了“伟哉虞公,千载一人”的赞语。
四、赵构“禅位”——高宗朝的结束
绍兴三十二年(1162)六月,高宗宣布退位,立皇太子赵眘为帝,他就是历史上的宋孝宗。孝宗从被高宗收领为养子到登上帝位,可以说经历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
早在赵构为康王时,已纳邢氏为妻室,金人陷汴京,邢氏被俘北迁,赵构称帝以后,遥册她为皇后。建炎元年(1127)六月,高宗贤妃潘氏生子赵旉,但仅三岁就病死。稍后,上虞丞娄寅亮上书高宗说:太祖死后,其后裔迄今已寂寥无闻,对他实在有失尊敬,这恐怕就是造成金人南侵的原因。为此他建议于伯字行内,遴选太祖诸孙中贤德之人,封为亲王,“以待皇子之生”。
据说高宗读后,“大为感叹”,产生了要立太祖裔孙为皇子的念头。
绍兴二年五月,高宗似乎已预感到自己可能永远不会生子,遂将宋太祖的七世孙、秦王赵德芳之后、左文林郎赵子偁六岁的儿子赵伯琮选入宫中,命婕妤张氏抚养,后赐名瑗。四年五月,才人吴氏请于高宗,将秉义郎赵子彦之子、五岁的赵伯玖接入宫中,归自己抚养,数年后赐名璩。十二年正月,赵瑗封为普安郡王。此时,张氏已死,赵瑗与赵璩并育于吴氏。不久,吴氏进位贵妃。绍兴和议成,金人归高宗生母韦氏,始得邢后死讯。绍兴十三年,高宗立吴贵妃为皇后。十五年二月,赵璩封恩平郡王。赵瑗与赵璩年龄相差三岁,授官封王早迟也都差三年,“官属礼制相等夷,号东、西府”。
高宗对自己的生育能力,随着岁月的消逝,终于彻底绝望,同时在朝廷内外众多官员一再催促“立储”以定“根本”的呼声之下,终于将这个问题提到了议事日程。但在赵瑗、赵璩两人中间究竟选择谁作为皇位的继承人,虽经二十多年,仍然“储位未正,嫡长未辨”。这中间的重要原因在于,赵瑗年长,稍懂事,但不为秦桧所喜,而皇后吴氏因先收养赵璩,所以也有立赵璩之意,尤其是韦太后,以前曾经反对立吴氏为后,现在为取得吴后的欢心,对立赵瑗也“意未欲,迟回久之”,这就使高宗迟迟下不了决心。
高宗命史浩以校书郎兼普安、恩平两王府教授,注意对两个年轻王子的教育。高宗在反复考察两人的品行和学业以后,进一步倾向于立赵瑗为皇子。绍兴二十九年九月,韦太后病死,后宫阻力减少,次年二月,高宗终于立赵瑗为皇子,更名玮,晋封建王。与此同时,高宗授赵璩为判大宗正事,置司绍兴府。至此,两王名位才得以确定。
绍兴三十二年(1162),随着完颜亮南侵的失败,紧张局势得到缓和。五月,高宗将自己的“禅位”意图告诉了左相陈康伯和右相朱倬。陈、朱两相皆为忠直老臣,但对此事却看法不一:陈康伯“密赞大议,乞先正名,俾天下咸知圣意”。朱倬却以为不妥,他对高宗说:“靖康之事,正以传位太遽,盍姑徐之。”高宗没有听取朱倬的意见,正式立建王赵玮为皇太子,改名眘。朱倬“心不自安,屡求去”,遂罢相。六月初十日,高宗下诏:“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次日,赵眘登上帝位,并冒雨扶着太上皇的车子,把他一直送出宫门,从而宣告了高宗一朝三十六年统治的结束。
高宗“禅位”给孝宗的原因,自称“今老且病,久欲闲退”,但是,当时他的年龄还只有五十六岁,身体并无不适,移居德寿宫二十五年后,直至八十一岁才死去,言“老且病”显系饰词。究其真实原因,当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贪生怕死,恐金病在作祟。高宗从“靖康之乱”,父兄被虏,自己几次被金人追逐,差一点成为俘虏的历史中得出“教训”,在金兵南下的时候,以帝王的身份逃窜,并不自由,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生命安全,像其父徽宗那样做太上皇,当是最佳选择。
二是为了维护对金妥协投降路线和阻止太宗一系继承皇位的需要。高宗是一个处事谨慎而又极端自私和阴险的帝王,他深知自己为偏安一隅而置国家、民族乃至宗室利益于不顾,一味向金人屈膝求和的卑劣行径,在死后有可能遭到朝野的严厉谴责,韦太后在金方下嫁生子的“宫庭丑闻”,也将被暴露无遗。尤其宗室中人,他们对高宗不让钦宗及其他徽宗子孙返回南宋,更是心存怨恨。而那些被俘北去的宗室、宗姬,清一色全是太宗一系之人,从服制远近而论,今后帝位也必然由太宗后裔继承,这样肯定会对自己造成不利。高宗借口为太祖继统而立孝宗,既可收到改弦更张、还太祖子孙以帝位的美名,又可阻止太宗一系的子孙登上皇位,真可谓一箭双雕。但是,以太祖子孙继位,就要打破传统惯例,势必遭到统治集团中许多人的反对,甚至产生变故。因而,只有在他生前进行“禅位”,才能确保这一计划的圆满执行。
三是为了施恩孝宗的需要。高宗知道,即使将帝位传给太祖子孙,也必须选择一个感恩而易于控制的人。绍兴三十二年(1162),赵眘已经三十六岁,如果等到高宗临终时再传授帝位,他很可能已是一个老者,这样不仅不会对高宗有感激之情,反而会产生不满,这对维护其死后的声誉就极为不利。
四是虽让帝位,仍保尊荣。高宗为了确保“禅位”后继续享有帝王的威严和富贵,对孝宗作了数十年的考察,发现其“孝心”确实已达到言听计从、无以复加的地步。故在高宗看来,立孝宗正是最理想的人选。
如果说,高宗在对外关系上是“偷安忍辱,匿怨忘亲,以贻来世之讥”,在内政上也搞得腐败不堪,少有是处,而在择嗣上却做得相当成功。他的主动“禅位”,纵然有不可告人的意图,却不失为一个明智的抉择,充分显示了他老谋深算的统治能力,这在中国封建帝王传位史上也是破天荒的举动,在客观上对稳定南宋政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高宗本人也从中大受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