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刚远远看着寒息诸般做作,忽然笑了一声,上下打量萧潇一番,说道:“寒兄弟以前可没有这样好心肠,替无关人等解围开脱,看来真正怜香惜玉的那个人是你。不知道怎么称呼?”
萧潇心中一凛,这才知道他早已识破寒息是在故意为兴隆山庄的人开脱,不过愿意卖寒息一个面子,借着寒息给的台阶放过那些人。
看他目光如刀,显然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狠角色。
萧潇行个揖礼,说道:“多有冒犯,请郝都头见谅。在下萧潇,是个医生。”
郝刚拖长声调“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就是他寻访到的名医?这么年轻的名医,老子还是头一回见。”
这时,兴隆山庄的人护着方柳氏离开,从他们身边经过,郝刚理也没理,只对萧潇说道:“你看看老子有什么病?”
萧潇道:“请郝都头伸出左手,我来把脉。”
郝刚嗤笑道:“我听说,名医都能望色辩气,看一眼就知道人有什么毛病,看来你这个小名医水平稀松。寒兄弟可是看走了眼。”
萧潇正色道:“望色辩气,是古时候扁鹊、华佗等神医的手段,在下学艺不精,只能望、闻、问、切,多种方法联合使用,才能诊断病因,开方下药。”
郝刚见这看上去单薄柔弱的大夫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也不故弄玄虚,倒起了点兴趣,莫非真是什么民间名医?
撸起袖子,说道:“那你且来把把脉。说得不准,你就是欺世盗名的骗子。老子生平最讨厌欺世盗名的人,见一个砍一个。”笑道,“这一点寒兄弟你了解我,并不是空口吓唬人,对不对?”
寒息正好走过来停下,扯过他的手,拉好袖子,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说道:“没错没错,郝兄弟最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不过我们现在赶着去喝酒,不如到进了府城安顿下来,再把脉诊病,如何?”
郝刚看一眼寒息,再看一眼萧潇,笑道:“也好。”回头招呼众军汉,“弟兄们,走,我们和寒都头一起进大名府去喝酒。”
众人轰然应诺。
郝刚拉寒息一起说话,派了个小军士来给萧潇赶马车。
小鱼见他们去了不大一会儿,和一大伙面目不善的军汉一起出来,还要一起进邺城,满心疑惑,但是因为外面赶车的是那些人一伙的,也不好开口询问。
萧潇一路上留心兴隆山庄的马车,却再没有看到,也许是从岔道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赶在城门落锁前进了邺城,郝刚等人在驿馆安顿好,寒息几人没有官府公文,只能在驿馆旁边找到间旅店住下。
又碰面时,萧潇道:“在下不会喝酒,就不随郝都头和诸位军爷去酒楼了。”
郝刚眼睛一眯,说道:“不会就学着喝,老子难得请人喝一回酒,萧医生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寒息笑道:“既然不能喝酒,拉去有什么意思?反而打扰我们拼酒的兴致。”
郝刚道:“寒都头,我知道你护着这个小医生,不过我性子粗野,见不得人扫我的面子。”转头盯着萧潇,说道,“小子,你去是不去?”
周围的军汉发现这里气氛有异,纷纷围上来。
小鱼紧跟着萧潇身后,手心直冒汗,不断盘算该怎么办。
寒息略微动动脚,就被三个军汉不动声色地围了起来。
有人出声打圆场,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喝口酒又不是掉脑袋,一起去快活快活有什么不好?”
也有人说:“郝头儿最讲义气,不忍心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旅舍,好心带你一起去喝酒,你还不赶紧谢谢郝都头?推三阻四地像个娘们。”
萧潇说道:“多谢郝都头盛情相邀。不过,”她举起双手,“在下这双手,曾经为数百军中兄弟治过伤,人体内血管、神经纵横交错,做手术最重要的是手要快、准、稳,喝酒会影响到手的稳定和灵活,所以在下从来是滴酒不沾,请郝都头和诸位兄弟谅解。”
这话一出口,场上一静。
郝都头看看萧潇,看看寒息,回头向属下说道:“老……某听说去年契丹入侵时,邺城军中有位神医,建立伤员救治制度和战……”
有人接着说道:“战地医院。”
郝刚道:“不错,战地医院,还亲手救回不少伤兵的性命。人们尊称一声萧先生。”
又有人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我表哥左腿中刀,又被马踩折,如果不是萧先生亲自为他动刀正骨,又妥善地疗养,他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萧先生是老神仙扶摇子的弟子,听说也有仙术,自然是手到病除。”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有关萧先生的传闻。
说了一会儿,忽然又安静下来。大家看着年纪轻轻,身材瘦弱的萧潇,都觉得无法把眼前的人和传闻中的萧先生联系在一起。
郝刚也愣了一会儿,向寒息问道:“这位萧医生就是曾经在邺城军中的萧先生?”
寒息暗自松口气,笑道:“如假包换。”
郝刚向萧潇拱手行礼,说道:“萧先生,郝某无知,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萧潇不喜欢他的骄横、仗势欺人,并不愿意和他多打交道,说道:“不敢,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分,郝都头不必如此多礼。诸位去喝酒,请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郝刚和他的手下素日骄横惯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大家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对尽心尽力,手艺高超的医生自然不愿意得罪,谁能保证自己没有个用得着人家的时候?
所以萧潇虽然冷淡,郝刚也不以为意,道别后就和寒息一起出去了。
临行前萧潇向他们推荐城东的观海楼,说那里的几道特色菜非常出色,更有名的是酒楼里藏了各种美酒,如果你作诗得到全楼顾客的认可,甚至可以免费品尝。
郝刚和寒息等人自然不会作什么诗,不过既然有美酒,自然不会放过,出门问明方向,直奔观海楼而去。
三国时曹操首次将邺城作为魏国的都城,其后后赵、冉、前燕、东魏、北齐又先后立都于邺城,所以邺城被称为“三国故地,六朝古都”。
邺城的人对曹操有种特殊的感情,观海楼就是因曹操那首有名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而来。邺城另外一个较大的酒楼三台阁,则是得名于曹操在邺城营建的铜雀台、玉龙台和金凤台。
三杯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众人开始自在地勾肩搭背,推杯换盏。
郝刚向寒息说道:“寒兄弟,开始我以为你是见那娘子貌美,才出手帮她,我心想卖你一个面子,放她一马又如何,只你不该编个查访名医的幌子来哄我,心中就有些不忿。谁知道竟然在萧先生面前出乖露丑。”他一拍寒息肩膀,举杯道:“是某多疑,给寒兄弟陪个不是。”
寒息笑道:“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来,喝酒。”
一群人喝的热闹,不知不觉就半醉了,忽然听到隔壁有人高喊:“小二,小二,都死哪里去了?窖藏20年的竹叶青呢?”
不到一刻,忽然有3个人踢门进来,说道:“好啊,老子们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原来酒都被你们这些砍千刀的喝了。”
来人气势汹汹,嘴里不干不净,这群军汉平常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喝到兴头上,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挑衅。
当即就有几人起身,二话不说打斗起来。
那三人不是对手,很快放下句“你们等着”的狠话就退了出去,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寒息隐约觉得不妥,对郝刚说道:“郝都头,我看那三人身形手法,也是军中出身,来的不明不白,像是故意来找事。恐怕来者不善,还有后招。这里毕竟是天雄军的地盘。”
郝刚笑道:“寒兄弟,你胆子也太小了,莫不是和神医相处久了,也变得惜命起来?”他打个酒嗝,说道,“如果郭枢密镇守邺城,还真是得给他留个面子,可是他在京城,留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哈,郭荣和我等年纪相仿,还是贩茶的出身,他打过几场仗?见过多少世面?如今因为有个好老子而身居高位,哈哈,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寒息在河中府和郭荣交过手,知道他心有城府,手段凌厉,并不是郝刚所说的这样不堪,在他治下招惹了他的人,只怕会有麻烦。但是眼见郝刚不以为然,只怕说了他也不会往心里去,寒息也只能微笑不语,暗自提高警惕,分神留心外面的动静。
萧潇在房中调息静坐,小鱼走了进来。
萧潇道:“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小鱼点点头,说道:“符娘子2个月前成婚,嫁给一位天雄军的参将,现在住在城南永乐坊。”
萧潇一愣,历史上符真在宛娘后嫁给郭荣,后来还成为皇后,转念一想,既然小皇帝发动的政变没有发生,符真的婚姻发生改变,倒也正常。
无论如何,总是喜事。
萧潇笑道:“看来我原来准备的礼物不够了,我得想想再添些什么。”她招手让小鱼坐到身边,说道,“小鱼,你也帮我想想。”
小鱼答应一声,迟疑片刻,说道:“先生,今天那些人蛮狠无理,我好害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萧潇说道:“我也不喜欢他们。”见识过PLA那样的人民子弟兵,实在觉得这些人有辱军人这个名字,不过又有什么办法,改变不了世界,只能适应这个世界。萧潇叹息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小鱼道:“我爹说过,从他爷爷的爷爷记事起,天下就没个太平的时候。先生,你能不能算算什么时候才会有太平日子?”
萧潇道:“我可不会算卦。不过我知道,我们会看到太平那天的,而且,不会等很久。”
小鱼见她这么肯定,不由得睁大眼睛,正要追问,萧潇笑道:“我想出送给符娘子什么了,我要亲自画几张增加福运的符箓给她。”她拍拍小鱼肩膀,说道,“小鱼,你今天受惊了,早点去休息,明天我们去拜访符娘子。”
小鱼道:“我不累。”一边起身找萧潇的包袱,一边说道,“我留下来帮先生好了。”
萧潇在其他城镇买到的符纸,质量明显不如海蟾子送给她的那几张。自己买的用来练习,现在既然是准备送给符真,自然要用最好的材料。
小鱼在案前点了清心香,萧潇很快凝神静气,点了朱砂在符纸上画起来。
画到一半,忽然心神不宁,手一抖,一张符纸就被毁了。
萧潇搁笔,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明月当空,街道上纤毫毕现,远远看见打更的人转过街角,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没来由地,萧潇生出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