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贶节?”萧潇看着符真给她回的信,疑惑地望向小鱼。
小鱼道:“六月六,请姑姑,是从很早传下来的习俗,这一天,娘家都要把出嫁的娘子们请回家,招待一番再送走,像符娘子这样的新娘子,要在家住满一个月,七月初七乞巧节那天,才回婆家。”
“今天是六月初五,原来符娘子明天要回娘家,难怪她邀请我去符家做客。”萧潇沉吟道,“她和家人团聚,我怎么好去打扰,是我太冒昧了。”
小鱼道:“先生,魏王府的赏花宴已经有好多年了,不止是府里的娘子们,大名府好多有头有脸的夫人娘子都会应邀去赏花的,这些天荷花正开的漂亮,先生一路风尘劳顿,去散散心也好。”
萧潇并没有赏花的心情。
她刚回客栈不久,郭荣就派人来告诉她,寒息一切都好,只是他作为目击证人,要等案子结了才能放出来,又特地嘱咐她,不必担心。
郭荣一向说到做到,萧潇倒是放下一大半的心,但是静下心来把整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一想,总觉得隐藏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许等大哥回来,问清楚一些细节,才能解开这些谜团。
小鱼又道:“先生,你如果不去,岂不是辜负了符娘子一番美意?而且我们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
萧潇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微笑道:“我如果执意不去,辜负不辜负符家妹子不清楚,不过肯定是会辜负你的这番口舌了。好吧,我们去看看。”
第二天,萧潇和小鱼带了她在华山上采到的一些足够年份的灵芝、人参,和连夜制作的招福、辟邪的几张符箓,跟随符真派来的仆妇前往符府。
符真在门口迎接,两人相见,自有一番热闹。虽然从上次分别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时间,但是已经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等到了符真闺房坐下,萧潇笑道:“真妹,看你面色红润,想必妹夫是个心疼人的。”
符真道:“萧姐姐,你就会取笑我。”
美人宜喜宜嗔面,萧潇见了也只觉赏心悦目,就不再打趣,拉着她的手,说道:“真妹,你万事安好,我也放心了。”
符真道:“萧姐姐,你走之后,我一直惦记你。”她上下打量萧潇,说道,“山中苦寒,哪里是你呆的地方?我以前就不愿听了母亲的话去做什么陪伴青灯古佛的姑子,如今我也劝你一句,千万不要终老山间。红尘多苦,红尘也热闹,人这一生如此短暂,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开心些?”
萧潇感念她的真诚和关心,不愿在这上面多做缠绕,微笑道:“我这不是赏花来了?听说贵府的赏花宴很有名,我快要一饱眼福了。”
符真笑道:“何止是眼福,还有口福呢,家里的厨子是江南来的,最擅长做南方的各式点心,又精致又好吃,萧姐姐你陪我多住几天,保管送上的点心都是不重样的。”
两人正说的热闹,有侍女在外面喊了一声:“三娘子到了。”
很快,一个十二三岁,面容俏丽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符真道:“三娘,快来见过萧姐姐。萧姐姐,这是小妹符华。”
两人见过礼,小姑娘好奇地打量萧潇一眼,说道:“你就是人们常常说起的萧先生?”
萧潇爱屋及乌,对符华也很有好感,说道:“我是一个医生。人们都常常说我什么?”
符华道:“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你救人无数,是天女下凡,也有人说……”她迟疑一下,“说你不守妇道,抛头露面,以妖术惑人……”
符真勃然变色,立刻打断她的话,怒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鬼话!快向萧姐姐道歉!”
萧潇一愣,却哈哈笑起来,说道:“天女、妖女什么的,有意思,不知道说这些人,以前是见过神仙呢还是见过妖怪,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也能编排出这些话来。”
符华面色一红,低声说道:“大家都说,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子行医……”
萧潇按住符真的手以作安抚,说道:“符小娘子,你知道天下人的平均寿命是多长?”
符华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她哪里知道天下的事。
萧潇又道:“你知道每一刻有多少人死去,而其中包括多少刚出生的婴儿?”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上古的时候,人们的平均寿命不足20,慢慢的,人们学会种田,盖房子,学会吃熟食,也能得到更多的吃的,对疾病想了各种方法去预防,去治疗,发展到现在,平均寿命提高了不少,但是也还是不足30岁,也就是说,一个人能平安活到30岁,已经比这个世上很多人幸运了。”
符华吃惊地睁大眼睛,她的家人都好好活着,30岁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
萧潇自顾说下去:“即使在皇家,受到最好的照顾,历朝历代皇室子女10个里面就有2个会夭折,至于王公贵族以下,自然也不能幸免,而最贫穷的农民,他们往往会失去自己的大部分子女。天灾,人祸,饥饿,疾病,任何一种原因都可能导致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再有就是,战场上的厮杀过后,十有八九的伤员,明明只要最简单的处理,最简单的照顾就可以痊愈,可是往往他们得不到这些,终究落个伤残,甚至就此死去,受累的不仅仅是受伤的人,还有他背后的一大家子。”
“我有能力帮到一些人,避免这种可怕的可悲的命运,我有什么理由袖手旁观呢?就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吗?”
萧潇微笑,眼中却露出无比坚决的光,说道:“旁人夸赞也好,诋毁也罢,我只问心无愧就好。”
“皇上。”榻上的美人无力地低喊一声,“死生有命,皇上不要为难那几位御医了。”
年轻的皇帝轻轻地摸宠妃有些蜡黄的脸,说道:“朕怎么会为难他们,还要靠他们给你诊治呢。你不要胡思乱想,等你好起来,朕带你去打猎,去游山,好不好?”
“妾福薄,担不起皇上厚爱,这才生了这场大病。如果皇上带妾去打猎游山,又要有人说皇上沉迷女色,不顾江山了。妾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名声?”美人眉头微蹙,咳嗽了几声,脸色显出一点潮红。
皇帝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就是想的太多,不去就不去,朕和你生几个好看的孩儿,一起把他们养大,也是件美事。”
美人微笑起来,生病日久,也丝毫没有损耗她微笑时的娴静,温柔,动人心弦。
皇上看她笑了,总算放下一点心,说道:“你好好休息,朕晚上再来看你。”
美人道:“恕妾不能起身送驾。”
刘承佑走出六音宫,脸色沉下来,这也看不到一点笑容。随行的内侍和宫女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耿夫人生病的十几天来,已经有五个人以为惹恼皇帝,被活活打死了。
回到太和殿时,有内侍来报,国舅求见,刘承佑的脸色才云开雾散一些,挥手让跟着的人都退下,自己去见小舅舅。
“陛下,耿夫人的病有好转吗?”国舅李业一见他进来,就一脸关切地问道。
刘承佑走到书桌前,忽然拿起砚台往地上一摔,火气冲冲地骂道:“那些无能的老头子!挂个御医的名头,却看不了病,朕真恨不得杀光他们。”
李业了解自己这个皇帝外甥的脾气,等他发了一通火,才说道:“他们死不足惜,皇上不值得为他们大动肝火。”
刘承佑苦笑起来,说道:“就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庸医,也不是朕能动得了的。”笑着笑着,他忽然流下泪来,“朕这个皇帝,当的真是窝囊,朝廷上的事,想管管不了,后宫的事,想封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皇后,也被斥责是异想天开,如今,我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住。先帝一世英明,朕这个傀儡皇帝,真是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
李业忙向四周看看,大殿之上空荡荡的,没有能藏得住人的地方,上前几步低声说道:“陛下慎言,当心隔墙有耳,又是一场是非。”
刘承佑擦擦眼泪,咬牙切齿说道:“舅舅,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想要的从来不肯给我,我喜欢的什么都要夺走,我这个皇帝,当的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事事都听那几个老不死的。只怕再忍下去,连皇位,性命都要糊里糊涂丢了。”他向李业深深行一个礼,说道,“求舅舅帮我。”
李业听他连朕都不用,直接称我,这样正色相求,心跳忽然加速,让他一阵眩晕,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一场惊人的富贵就在眼前,只看他敢不敢去做,能不能做的成。
哥哥姐姐们都宠爱他这个幼弟,但是都说他急功近利,做不了大事,安于做个闲散国舅就好。哼,他要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李家最出色的子孙。
李业控制住自己的惊喜和激动,严肃地说道:“臣自当竭尽全力。”说完撸起袖子,露出一片疤痕没有褪干净的擦伤,说道,“那几位顾命大臣知道臣忠于陛下,对臣恨之入骨,不久前甚至派人在翠华山伏杀。要不是上天保佑,护卫得力,臣就死在那里,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他对着刘承佑拜了下去,说道:“臣与王章等人不共戴天,请陛下为微臣主持公道。”
刘承佑扶他起来,说道:“朕被困在深宫,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指使不动,舅舅有什么好主意?”
李业道:“陛下是堂堂大汉的天子,怎么会没有忠心耿耿的人为陛下赴汤蹈火,分忧解难?”
刘承佑沉吟一下,说道:“舅舅,告诉你也无妨,那几个****当权日久,现在行事是越来越倒行逆施,忘了做臣子的本分,连同为宰相的苏逢吉苏大人都被他们欺凌,苏卿不甘心白白受辱,向朕密奏,会联络忠心的臣子一起扳倒杨、史、王等人,让朕亲政。”
李业道:“苏相老成谋国,也是一片忠心,不过如果情势紧急,恐怕他的法子还没有见效,杨邠、史弘肇和王章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如果几封奏折就能让人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这世上也就没有改朝换代的说法了。”
刘承佑变色道:“舅舅是说?”
李业道:“他们今天敢派人伏杀我,谁知道明天敢不敢谋权篡位?陛下想要亲政,想要夺回权柄,就得当机立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刘承佑叹息一声,说道:“难道要联络四方忠于朕的节度使,进京戡乱?”
李业下拜叩首,刘承佑忙把他扶起来,说道:“舅舅有话直说。”
李业道:“杨邠等人看似位高权重,一呼百应,可是说到底,他们的权柄是陛下给的,陛下要杀他们,只要一队忠心耿耿的军士就能做到。杀了他们,再明文公告天下,拿出他们居心不轨,意图谋反的证据来,天下人只会赞颂陛下的英明果决,而不会同情他们。”
刘承佑听他捅破这层窗户纸,不由得一阵战栗,他虽然恨不得那些人都赶紧消失,但是长久以来被压制,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几人也不过是些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论气力还不如他这个年轻小伙子。
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说道:“他们平常出入,都有很多护卫,而且都是军中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