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看着突然飞出去地刘承佑,和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目瞪口呆。
来人过去把昏迷的刘承佑提起来,放回亭子里,摆成趴在桌上的模样,然后回到萧潇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走。”
萧潇跟着来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阁楼下。
“里面有床铺,有食水,你在里面将就几天,等我来接你。”言简意赅地交待完,来人就提步离开。
“大哥……”萧潇喊道,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寒息停步转身,忽然走回来,把她抱进怀里。
萧潇略感僵硬,听他在头顶低低说道:“对不起……”
萧潇曾经怀疑,是寒息把她的消息告诉了刘承佑,但是当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萧潇的怀疑就烟消云散,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结拜之后,他是真拿她当妹子,而她却总是保留一份心思,遇事也免不了会怀疑一二,这样说来,倒是她对不住大哥。
现在听到寒息说对不起,萧潇也不想再追问为什么,她何尝不是向他隐瞒了她预知的历史?他愿意为她向刘承佑出手,比什么动听的承诺更真切。
萧潇心潮起伏,用力回抱住寒息,说道:“大哥,你多保重,我在这里等你来接我。”
寒息放开她,揪揪新长出来的络腮胡,说道:“别担心,不会等很久的。”
这时远远听到有人惊呼,远近顿时嘈杂起来,寒息道:“快进去。”
萧潇点点头,上了台阶,推门进楼,又飞快地合上门。
眼睛一暗,有几秒钟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视力。隐约有光线从楼顶射下,照出几道光柱,灰尘在里面跳舞,一如她突然跳动的很激烈的心跳。
萧潇一愣神,突然向楼梯奔去。
飞快地上了楼,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张望,正好看见那个站在路的尽头向回望的人影。离得太远,萧潇不确定他是不是冲自己笑了一笑。
忽然之间,泪水溢满眼眶,一滴一滴落在窗棂上,视线模糊成一片。
萧潇关上窗户,背靠窗台低低哭泣起来,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担忧,也许是因为愧疚,更也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感情冲动。
萧潇在阁楼里过了3天,这么短时间的闭门不出,对早已习惯在华山独居的她是小菜一碟,身处危机重重的皇宫大内和与世隔绝的小阁楼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下,萧潇的心反倒前所未有的清净明晰,几天之内,她辟谷打坐,最多起来喝几口水,然后继续练功,体悟身与自然相合但又互相独立的感觉,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她却一无所觉。
直到某一天夜晚,外面火光冲天,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萧潇倏忽从定境中醒来,心有所感,来不及下楼,就直接推开窗户凌空跃下,轻飘飘落在地上,向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太和殿前,一排排士兵打着火把,分成两伙,相互对峙,剑拔弩张。
李业手持一张圣旨站在殿前,脚边是几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哪怕最亲近的人来,恐怕也认不出前丞相、前枢密使和前都指挥使了。
他高声喊道:“王章、杨邠、史宏肇、郭威等人谋逆,陛下有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贼者赏千金,赏万户侯,世袭罔替。”他看一眼脚边仇人的头颅,说道,“王章、杨邠、史宏肇已经伏诛,郭威老贼,还不束手就擒?众将士,封侯封爵在此一举,陛下一定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还不把郭威老贼拿下?”
郭威被众亲卫护着,面色冷厉,大声喝道:“休听李贼颠倒是非,惑乱人心,陛下已经被李贼所害,他矫诏杀害王丞相,杨枢密使和史都指挥使,可见他丧心病狂,大胆谋逆。我还得到消息,李贼密谋将各位将领一网打尽,杨枢密等人遇难,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众位兄弟,你们甘心死在李业这个小人手上吗?”
郭威的亲卫和忠于他的将士大声高呼:“不甘心!不甘心!杀李业!杀李业!”
一时声威大震,让本来对万户侯有些心动的人也再次犹豫起来。
郭威朗声道:“郭某为人如何,众兄弟都是知道的,只要有人能杀了李业,为陛下和诸位顾命大臣报仇,我一定想新帝启奏,保举有功之臣。”
众人想起他素日为人宽厚仗义,有功同赏,有酒同喝,而李业虽然手持皇帝圣旨,但是他的为人就差远了,没听说有什么本事,骄横刻薄倒是时有耳闻,这样一比较,倾向郭威的人不免又多了几分。
李业眼看情势不对,怒道:“郭威,你巧言令色,血口喷人。”他摇一摇圣旨,说道,“陛下手诏在此,杀郭威者得千金,赏万户侯,千真万确。”
郭威道:“你口口声声陛下旨意,太和殿就在你身后,为什么不请陛下出来,亲口对众位兄弟说个明白?”他的声音陡然转的严厉肃杀,“因为陛下已经被你谋害,是不是?”
李业道:“陛下被郭威等人暗算,已经有多日卧床不起,如果郭威清白,他怎么这么确定陛下出不来?所谓密谋杀害将领,完全是一派胡言,郭威你空口白话,以为众将士会相信你吗?”
这是,一直待在李业身后阴影里一个人走到前面来,说道:“我来作证。某姓寒名息,以前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头,几天前升任禁军步兵指挥使,就是因为李业让我联络军中将领,阴谋杀死杨枢密等人,凡是不投靠他的,都要借机诛杀。”
李业目瞪口呆,手指着寒息说道:“寒息,你……”
寒息森然道:“侯爷,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你指出来。”
那些话的确是李业亲口所说,但是情势不同,用在这里未免强词夺理,李业正要反驳,寒息又高声说道:“寒某虽然也想谋个封妻荫子,所以当初投靠了李侯爷,可是用兄弟们的血换爵位的事,寒某做不出来,所以一直消极行事,没有听从侯爷的命令。谁知道他如此丧心病狂,害死陛下,又借陛下的病情哄骗枢密使等人进宫,悍然杀害朝廷大臣。”
郭威道:“李业,连你的心腹都唾弃你的行事,弃暗投明,你还有何话说?”
李业正要反唇相讥,寒息截口道:“侯爷,我曾经认你为主,虽然看不惯你倒行逆施,残害同袍,所以站出来指证你,但寒某绝不是朝秦暮楚,背信弃义之人。”他昂首站立,拍拍胸口,说道,“如果我有一句虚言,侯爷你就冲我心口来一刀,寒某绝不躲闪。”
这话说的决绝,众人不由得喝一声彩,都觉得寒息站出来指证李业,虽有背主之嫌,但行为举动都光明磊落,实在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李业被郭威和寒息轮流挤兑地开不了口,眼见众人都被拉了过去,连自己的心腹,在寒息背叛之后,也变得不可信任,一时怒从心头起,拔刀向寒息刺去,如果寒息躲闪,正好让众人看看他是如何贪生怕死,如何刚说出的话就失言。
谁知寒息真的不躲不闪,反而一脸平静地闭上眼。倒是对峙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一声惊呼,眼见救之不及,只能心里暗自惋惜。
刀尖将将插入寒息心口,李业忽然浑身颤抖,面露惊惶,倒退几步,刀子也铛然落地。
众人惊异地望着他,只听他向寒息说道:“陛、陛下……”停顿一下,神情更加慌张起来,说道,“陛下,你突然昏迷不醒,我也是没办法,只能继续照计划诛杀杨邠等人。”
场上一片哗然,有郭威的指控和寒息的证言在前,众人听到果然有诛杀杨邠等大臣的密谋,便自然而然地认定,这密谋必定包括诛杀不合作的将领,原本支持李业的军士,有不少都放下兵器,转身走到原先对峙的一边。
李业却恍若未觉,前言不搭后语地辩白一番后,竟然冲寒息下跪磕头,说道:“陛下,冤有头债有主,我真的无心害你,你去找害你的人去吧。”
寒息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言行失常的李业,忽然心有灵犀似的向远处一个角落望去,但很快收回视线,望着边磕头边辩解的李业叹口气,走下台阶来,众人也不阻拦,让出一条通道放他离开。
郭威使个眼色,他身边几个亲卫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地敲晕李业,望向郭威等待进一步指示。
郭威走上台阶,面对众人,说道:“李业谋逆,论罪当诛,等朝中大臣审议之后,再将他明正典刑,以谢天下。其余人等,不过是受他蒙蔽,而在识破他的真面目后,都弃暗投明,无罪有功。本枢密使在此立誓,除李逆之外,所有人等,均不予追究,还要细查,有功必赏。”
上一刻还对峙的双方都欢呼起来,突然有人喊道:“郭公做皇帝!郭公做皇帝!”
一时间群情激奋,无论原先怎么想,都很难不被群体的情绪感染,大家同声喊起来:“郭公做皇帝!郭公做皇帝!”
郭威一摆手,喊声渐渐平息,郭威说道:“感谢众位兄弟厚爱,郭某愧不敢当。先帝虽然英年早逝,还没有子嗣,但是开封尹刘承勋是先帝的同胞兄弟,我想请太后暂时当政,奉刘承勋为帝,大家以为如何?”
众将自然无异议,齐声道:“一切听从郭公安排。”
郭威指挥人手善后,通知太后,三位重臣的家属,以及朝中各位大臣,安排人准备去刘承勋府上劝进,种种事务,不一而足。
没有人注意到,寒息走出人群后,向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
角落里黑魆魆的,远处群情激奋的喊声传来,更显得这里幽静冷清。
寒息四下扫视,很快发现倒伏在地上的身影,连忙上前扶起,果然是萧潇。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寒息心下大骇,正要喊她的名字,她却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大哥,我等不到你,就出来找你了。”
寒息松一口气,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要趁此刻宫中人心浮动,无人注意的时候送她回招贤馆,然后找太医来看。见她又闭上眼睛,心中前所未有的惶恐,为引她说话,说道:“李业刚才突然发疯,冲着我喊陛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潇眼睛半闭,说道:“我见他要杀你,一时情急,就制造幻象,让他眼中的你是小皇帝。没想到效果这么大。大哥,我很厉害,对不对?”
寒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说道:“这是当然,妹子是天下最厉害的妹子。”
萧潇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说道:“大哥,我很累,睡一会就好,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