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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节外生枝

昨夜的暴雨清洗了江南,换来了一个宜人的艳阳天,正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轩飞却依然显得少有生气,尽管裹着厚重的披风,她还是感到自己四肢冰冷虚浮无力。

才一开门便见着了迎面而来的苏越,他一改往日清逸简朴,束长冠,系白玉,内着月白丝棉暗纹直裾,外罩苍蓝云锦绣花鹤氅,青玉板指沉稳雅致,蹀躞七事玲珑精工,这一身虽不盛气凌人,却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价值不菲,再加上他几比潘安宋玉的相貌身材,堪堪就是画中走出来的神仙,轩飞怔怔地看着,竟是忘了要移开眼睛。

“怎么,看呆了?”苏越打趣道,轩飞恍然回神,惨白的脸上竟也泛起了绯红。

“无聊!”

他忙赔笑道:“姑娘天生丽质,我若不修边幅,岂不有损姑娘声名?”

苏家旗下的同辉堂乃是江南织造业赫赫有名的龙头,他如此穿戴倒也算不得出人意料,不过走江湖的人小心谨慎,素来是不喜露富的,轩飞只当他未经人事,也不愿多嘴干涉,只哼道:“穿得精致,言辞却如此轻佻,哪有苏家少爷风仪,分明似个山野粗人。”

苏越大笑:“谁倒稀罕?我本一介草莽,日月为扃牖,八荒为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岂不妙哉?”

轩飞望着他,不自觉收住了脚步。

也许谁说这句话她都不屑一顾,但从他口中道出来时,竟叫轩飞觉得这《酒德颂》本即为他所赋,他的洒脱和轻狂正合文中所谓“大人先生”,他好像天生就有种魔力要叫周围之人羡慕得发疯。

羡慕,轩飞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感受叫做羡慕。人总是羡慕鸟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月缺终能圆,花谢会再开,这些事物固然是美好的,而“羡慕”本身怎不是一种美妙的体验?她感到一种愉悦在身体里上升,贯彻五脏通达四肢融进每一寸筋骨,某种早已在岁月中消磨掉的情绪重新凝聚在她娇小的躯体里,牵动她的唇角,叫她的眉眼不由舒展开来。

如春归大地,万物复苏。

纵昙花一绽也不能及其十一,苏越简直看得醉了。

“轩姑娘,你笑了……”

轩飞恍然回神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颊,她都不知自己竟还会笑,这些年她忘记了太多,除了那些令她开心的事,她似乎更忘了自己需要开心。

晨光如丝,清波如玉,水岸风过,惊起鸥鹭成群。轩飞坐在车厢里极目远眺,欣赏着眼前的一切,身上虽然不爽,心头的轻松以往又何曾拥有?

路途迢迢,此番南下全仗马车之力,难为堂堂苏少爷要亲自驾车。他虽有心一日千里,又担心颠簸劳累叫轩飞的病情雪上加霜,好在数日之内毒性暂不会发作,他预估着时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行程,幸亏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否则只怕要把他当作小户人家里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巧媳妇了。

天色向晚,轩飞从迷糊中转醒过来时,马车已停在了宣城最后一家客栈的门前。

她刚要下车,五六个粗衣汉子抬着重物风风火火咋咋唬唬地闯了进来,马匹受惊带着车剧烈颠簸了一下,轩飞下意识跳起,不想脚步沉重还是绊了个趔趄。苏越连忙扶起她来,忿忿抱怨:“何其鲁莽!”

轩飞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只怕是有意为之。”

苏越诧异地望向那群人,轩飞道:“世家子弟假装草莽,唯恐叫人认出身份罢了。”

一群人已入座大堂,二人也让跑堂的恭恭敬敬迎了进去,苏越悄声问道:“姑娘如何得知?”

轩飞道:“旁的也不用提,你再瞧瞧主位那个大胡子。”

这人的身材貌似并非他想表现的那般魁梧,谈笑风生间却目光扑朔神情紧张,他还有些笨拙,总是将酒水沾到胡子上又手忙脚乱地去擦,就好像还没有习惯这满脸的黑须。苏越端详许久,忽然眉峰一动惊道:“他是王元希的表弟魏杨!”

轩飞不置可否,低落的情绪让她不想过问任何闲事。

苏越又自顾自低语道:“王元希本是王家宗主的独苗,旁枝的王姓子弟也多无建树,唯有一个王元明和这个魏杨还称得上文武双全。藕花别院事件后,江湖便传言王启有意在这二人中筛选一人继承衣钵,只是至今尚未有定论,他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却又不知为何?”

轩飞依然没有搭腔,入座许久她连水也没有碰过一滴,苏越意识到了什么,忙好言安慰道:“曲则全,枉则直,眼下不过暂时不如意,姑娘放宽心罢,区区小毒哪能奈姑娘如何?”

他笑得那么好看,声音更是极尽温柔,便是如此竟叫轩飞的消沉悉数变作了委屈。“你晓得什么!”她没好气地数落了一声,又埋下头去不肯再说话。

苏越道:“我晓得姑娘笑起来更加光艳动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哄着姑娘开心呀。”

她心尖一动眼波流转,小小的娇羞又顷刻将委屈取代。她并非没有听过花言巧语,不说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宫里能说会道的男人倒也有那么几个,可是谁又能像苏越一样不瘟不火恰恰叫她畅怀呢?

这人真是个无赖,怎地偏就叫人生不起气来!她叹了口气,却不禁想到:不知洵哥哥身在何处,他就这样不管我了吗?

门外又悄然进来一个劲装汉子,他慢悠悠地走着,却轻易将许多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佩着一柄漆黑的长剑,留着八字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眼神却尖锐如鹰,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他径直走到了掌柜面前,低沉的声音便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一间上房。”

掌柜满脸陪笑就要引他上楼,他却向着门外打了个手势,毕恭毕敬地躬起身。

众人停杯投箸不约而同向门外看去,夕阳勾画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剪影傲然向这边走来。苏越正好奇,耳畔却适时响起了轩飞虚弱的咳嗽声。

他立下紧张起来,低声询问:“姑娘又不舒服了?”

“这里好闷……”

这娇滴滴柔弱弱的声音几乎要让他笑出声来,他方松了口气顺水推舟道:“大概是人太多了,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院中有数棵大芭蕉树,二人走到树下,苏越才问道:“那胖子是什么人?如何他一来我们就要走?”

轩飞道:“无足轻重。”

苏越看着她无奈笑道:“姑娘,我也不是每次都能猜透你的心思的。”

轩飞显得有些慌乱,垂下眼睑捏着衣袖解释道:“胖子是个幌子,剑客才是主子。”

苏越面露惊讶,却也不曾催促,便听她又慢慢说道:“剑客进门之后赚足了眼球,于是乎众人都不免好奇他会为怎么样的主子效命,大家各怀心思的时候,却是他观察每一个人的最好时机。”

苏越接话道:“所以你故意让我分心,好叫他不要注意到我?”

轩飞移开目光,腼腆嘀咕道:“你……太过醒目,又不懂掩饰……”

苏越噗呲一笑,问道:“姑娘当真这么想?”

轩飞不予置评,苏越方笑道:“我一个不务正业的浪子,平日里如何乐意这样穿戴?又没人跟着给我浆洗衣服。奈何这些市井客店最是些以貌取人的势利眼,寻常衣冠只恐招来怠慢,我不怕麻烦,只不愿叫姑娘受了委屈。”

轩飞结舌,一双凤眼睁得老大,只是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半晌方才垂头深思道:我还道他涉世未深,结果那心思堪比发丝,体贴更胜春风,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苏越转而问道:“这其中关节姑娘又是如何得知?”

轩飞道:“那是他的惯用伎俩,天罪执事归一。”

“天罪!”苏越大为震惊,“你是说……那里的人?他为什么到这儿来?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他会不会已经认出你了?”

轩飞叹道:“这病体可比什么伪装都有用多了,他认不出的。我猜他到这里来为的是魏杨。”

“魏杨。”苏越松了口气,嘴角又扬起一丝笑意,“我还没空调查,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说——王元希的事他脱的了干系么?”

“没有谁乐意为人作嫁。”轩飞说着,环视了客栈一圈,“这客栈虽小,却是宣城的最后一处落脚地,先前我也曾来过。上房共三间,具在二层北面,想是叫他们包下了,我们就要二层西的庚字号罢。”

苏越问道:“何以是西面?”

轩飞道:“月升于东,外墙的西窗正处于阴影之中,走动时没有影子误事。”

苏越恍然大悟,由衷赞道:“姑娘深思熟虑,在下不及也。”

不想轩飞却毫不领情,反而话里带话地说道:“无非因为你没有流过血。”

小二将他们领进屋子便匆匆退了出去,手心里沉甸甸的铜板够上好几夜的美酒,他的眉眼里全是埋藏不住的笑意。苏越也欢喜得很,想到竟要和心上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良宵,他更感到紧张激动不知所措。

“我们……”

轩飞径直走到窗前,一伸手将窗推开,平静地说道:“从这里可以绕到西北角的马头墙后,然后你顺着檐下走到窗边,那里有落脚处和观测口,比起上房揭瓦动静要小些。底下是护城河,水流湍急,小心不要掉了下去。”

她神情严肃语气冷漠,就像在吩咐手下执行任务。苏越遥遥望着她,问道:“你呢?”

轩飞淡淡说道:“我……站着尚且困难。”

“那我也不去。”苏越说。

轩飞诧异地抬起头来:“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关注王家么?”

也许是夜色壮胆,苏越走到她身边,俯身说道:“江湖之事无穷无尽,又能管得了多少?我宁愿留着时间陪你。”

轩飞浑身一颤,用尽全力跑了几步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苏越没有追过去,只是换了语气说道:“你不用躲我,轩姑娘,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问你一问,你帮我查明真相,是不是为了还我的情?”

她的双眸依旧在黑夜里反着清幽水灵的微光,就像藕花别院外的那个夜晚,叫他神魂荡漾。可是那光里透出的残忍也丝毫未改,正如曾经那把毫不犹豫射向他的飞刀,不偏不倚地刺中他的心脏。

“你呢?你和我往来,不是为了墨冉么?”

苏越又惊又怒,不想时至今日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尽量压低嗓门,却遏制不住声音的颤动。“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对吗?”

轩飞默不作声,他盯着她的眼睛,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否定的意思,无奈轩飞已架起了防御的壁垒将心思掩藏得严严实实,他竟找不到半分想要的答案。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苏少爷又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他愤然背过身去,不肯再说一个字。

夜那么静,连知了都不再聒噪,远处烛光也凝固住了,在这无边的死水里,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而刺耳。

好似久旱之后的甘霖,轩飞冰冷的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他的手背,他下意识翻手一抓,将她的五指紧紧捏在手心。

“我……不知道……”轩飞从不相信自己竟会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我没有希望你不开心……”

她的话还是那么别扭,即便如此也足以叫他所有的怨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相信,他就知道她绝非薄情,他有些弄不清自己在高兴还是难过,只是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害怕自己不小心涌出泪来,叫他的心上人看了笑话。

而他的手却抓得更紧了。

“喂……”轩飞动了动手指,像是要挣脱。

“怪我不好,我不该……”

楼梯传来一阵响动,想是魏杨等人上楼来了,苏越清了清嗓故意责备道:“你呀,总是贪凉!瞧着病情又加重了许多,天也不早了,咱们快快歇息吧!”

轩飞忍俊不禁,苏越方才松了手,指了指窗户悄声说道:“那我去了。”

胖子坐在堂中,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除了偶尔瞟一瞟身侧的归一,他只是无聊地搓弄着右手硕大的金戒指,一言不发。苏越转过西墙果然找到了落脚之处,檐下有个小小的破口,正好可以窥视到室内,苏越刚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魏杨一干人等就已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归先生,久仰!”大胡子的魏杨对着胖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不想胖子全无反应,甚至不曾抬头看他一眼。魏杨皱了皱眉头,又说道:“王某给贵宫主的书信,想必他老人家已经过目了吧?”

胖子无动于衷,魏杨的手下忍不住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少爷……”

“魏公子。”归一冷笑道,“你认为我们该有什么态度?”

魏杨骇然,呆立了片刻之后,迅速回手给了属下一巴掌,干笑道:“贵宫主果然明察秋毫,手下人不懂事,还望阁下莫怪。”

归一悠然说道:“治下不严,可是大忌!管不住手倒还好办,倘若管不住嘴……”

黑剑骤然出鞘,归一如幽灵般荡了出去,须臾间却又飘回了原地。“留着迟早是祸害。”

汉子应身倒地,喉间一点黑血,伤口附近的皮肤竟已经开始溃烂。如此快的剑居然还要喂毒!苏越一阵唏嘘,但见其余三个手下早已战栗不已,唯有魏杨强作镇定,连头也不曾回。

“阁下所言极是,某谨记于心。”

归一这才满意一笑,指着旁边数个矮凳道:“坐。”

魏杨等人只得乖乖坐下,归一走到胖子耳边低语了些什么,胖子终于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将目光落在了那死人身上。魏杨等人不禁喉结滚动,努力窥探他是何用意。

“王元希已经死了。”归一道,“魏公子正当前途无量,不知还有什么地方用得着鄙派?莫非你已经等不及,想要拿下王启老儿的人头了?”

魏杨的脸色有些难看,忙说道:“阁下说得哪里话,王元希飞扬跋扈,乃是咎由自取,我家宗主德高望重,自然福寿无疆了。”他应着归一的话,双眼却始终不离胖子。

归一毫不留情地取笑道:“那如何了得,魏公子岂非要望穿秋水,郁郁先逝了?”

魏杨强忍怒火瞪着归一,道:“买卖不成仁义在,阁下何须咄咄逼人!敢问归先生,这莫非就是望月宫的待客之道吗?”

归一不再说话,霎时众目睽睽都投向了胖子,胖子还在气定神闲地转着金戒指,似乎还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苏越也不免疑惑:这胖子风雨不动雷霆不惊,半点儿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归一究竟是从哪找来这么一号惊人的人物?

正思考间,胖子竟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横肉之下微眯的小眼扫向了众人,每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都伴随着意味深长地笑意。魏杨竟觉得毛骨悚然,幸好这目光很快从他身上略过,停在了窗户的方向。

苏越一怔,手已伸向背后的剑。他躲在阴影里,自信不曾弄出过点滴的声响,他实在想不通胖子是怎么发现他的。但他还是沉住气默默做好了战斗准备,只要里面人一动,绝尘出鞘绝不留情。

但胖子又意外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继续欣赏戒指,苏越不禁松了口气,魏杨等人却愈发紧张了起来。

魏杨进门时带了两口沉甸甸的箱子,他突然意识到用它们的时候到了,便向左右使了个眼神,将那箱子架到了胖子面前。

满当当的两箱金银珠宝,倘若换做山珍海味,足够十个胖子不眠不休地吃上十年。

魏杨的底气稍足了些,方说道:“信中允诺给贵派的酬金一分也不会少,这些薄礼是额外孝敬归先生的,还请笑纳。”

归一轻蔑一笑,魏杨又不急不忙地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面向着胖子道:“京郊的'长乐乡',想必归先生略有耳闻吧?”

归一随意地接过地契递呈到胖子手里,道:“长乐乡可是个无底的销金窟,魏公子倒是肯下血本。”

魏杨的声音也平稳起来:“非常人行非常事,只要贵派将此事办妥,魏某还有更大的好处。”

“魏公子大费周章,究竟想要买什么人的命?”

魏杨诡笑道:“我要你们去刺杀苏晋!”

苏越又惊又怒,心想到:好你个魏杨,鬼主意竟打到我哥哥头上来了!今天不找机会收拾收拾你,倒叫你小瞧了我们苏家!

归一哈哈大笑,就像听了一个极其滑稽的笑话。“魏公子好手段,你们王家争权夺势竟要将苏家牵扯进来,狼子野心,胃口实在不小!可惜苏晋为人谨慎精明,远非王元希之流可以比拟,魏公子的长乐乡,恐怕还差得太远!”

魏杨也笑意不减:“贵派莫不是怕了苏家吧?怎么才提起区区苏晋,阁下就紧张成这般模样?”

归一反唇相讥道:“魏公子,生意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你请扪心自问,如今你们王家还能和苏家旗鼓相当么?我们何必为了眼前小利去得罪人家,自讨没趣呢?”

苏越不禁得意,只见魏杨忿忿哼了一声,将一面令牌抛给了归一:“我只要你们的人带上这个。”

“王元明。”归一一指弹起令牌,又稳稳接在手中,“原来买的是我们的命。”

魏杨狡黠地望着胖子,苏越心里啐道:人说你文武双全倒也不尽是吹嘘,你使人假扮王元明的手下行刺我哥,此举断然不成,我哥却定要北上兴师问罪,届时王启纵不追究也必认定王元明行事鲁莽难当大局,你小子兵不血刃就能挫败强敌坐收渔利。敢把主意打到我哥身上,你的胆识却也不小!

“什么人!”归一突然大喝,苏越恍然回神正要拔剑,却见他腾身一跃破瓦而出,径直冲上了屋顶,兵刃相击之声继而传入耳中。

“魏杨小人!你胆敢勾结邪教杀害公子,如今更要使计构陷我们少爷,实在天理难容!”

听声音屋顶原也有三五人马,魏杨等人旋即追了上去,甲字号中竟只余下了胖子一人。

时不我待!苏越想着,顾不得惧怕胖子,一翻身闪进了屋里。

胖子看着他,眯眯眼里全是诡异的笑意。

“幸会!”苏越故作镇定地一扬手。

胖子咧嘴一笑,竟还是没有搭腔。

苏越一步步走近,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天罪,把长乐乡的地契给我,我不会为难于你。”

胖子痴痴地望着他,笑意之后似乎隐藏着更多害怕与迷茫。苏越突然悟到了什么,质疑道:“你……不能说话?”

胖子毫无反应,苏越大惊,又问道:“难道你也听不见我说话?”

苏越已经离得很近,胖子的慌乱越来越明显,除了频繁地仰望屋顶漆黑的窟窿期盼援兵,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苏越猛然把剑鞘一横,胖子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在墙角哆哆嗦嗦蜷成了一团,苏越大喜过望,一把抢过了地契抽身要走。

“东西放下。”

归一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意味着屋顶上的纷争已经被平息。

苏越转过身,把剑收回背后,从容将地契纳入怀中。

“是你小子!”魏杨不免有些意外,“你是什么人?为何多管闲事!”

苏越一笑置之,归一却再笑不出来,只幽幽说道:“我早该注意到你,看来你那个病怏怏的小娘子也绝非泛泛。”

苏越本就得意,听他此言则更为欣喜,便拱手道:“承蒙归一先生高看。”

魏杨徒然失色,转而瞪着归一:“什么,你才是归一?”

归一不齿应答,苏越遂讥笑道:“那胖子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戏子,魏公子,这回你可看走眼了!”

“你!”魏杨来不及气恼,只能恨恨对归一说道:“我是你们的雇主,你们若是不能守住我的秘密,以后谁还敢与望月宫谈生意!”

“用不着你废话!”归一举剑上前,大喝道,“拔剑!”

苏越一脚踢起死人的铁剑,自若地望着归一。

归一怒道:“拔你自己的剑!”

苏越道:“惭愧,在下的剑轻易不示人。”

“你敢小看我!”归一愤然攻上前去,剑剑连环,不遗余力。两人方拉开阵仗,魏杨不动声色地把手下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去把那个病痨子绑来!”

“客官,您要的热水。”

两名汉子叩响了房门,等了许久未见动静,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齐力破门而入。

屋内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他娘的,溜了!”年轻的一人就要夺门追去,年长的猛地拉住了他,说道:“溜不了,那女人病得快死了,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逃走?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年轻的一拍大腿,道:“是了,二哥说得有理,再找找!”

二人遂冲进里屋一顿翻腾,底朝天搜了个遍。

“奶奶个熊!毛都没一根!”年轻人正抱怨,窗外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二人相继飞奔到窗边向下望去,但见黑漆漆的夜色里一片撕破的白布缠在栏杆上随风飘摇,显得凄凉而无助。

“二哥,这……不会掉下去了吧?”

年长的咽了口痰,又张望了片刻,说道:“底下水流急得很,只怕找不回来了……我们快去禀报少爷!”

轩飞悄然从门后走出,一阵轻烟似的闪回狼藉的内室,藏在了隆起的被子之后。

头好晕……她难过地闭起了双眼,就只不过动用了一丁点的轻功,血毒的毒性便已被激发,她的太阳穴又开始隐痛,本就不多的力气也开始缓缓流失。

年长的不忘搜索了一下外室,见仍一无所获便拉着同伴快走,年轻人猛然叫道:“哎哟我的钱袋子不见了!”

年长的骂道:“见钱眼开的破烂玩意!这时候还管什么钱袋子!”

“不行不行我非给家里那口子骂死……”他一边碎碎念叨,一边冲进内室抬手扯开了床帐。

里屋猛然没有了动静,年长的不耐烦地问了句:“找到了吗?”

“找……找到了……”年少的说。

“那就快走啊!”

“找到了!二哥,她在这!”

年长的进来狠敲了他一记,啐道:“你小子犯什么浑,刚才明明已经……”

一身青白的轩飞静静蜷在床角,惨白的脸上几已看不到血色,年长的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不可能……你……你是人是鬼!”

轩飞睁开眼睛,两人不由自主后跳了一步。

“二哥,活……活的!”

年长的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快把她弄起来!”

年青的痴痴望着轩飞,一股热流冲遍全身,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好美的小娘子……难怪病成这样那小子也当作个宝……”

轩飞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里的铜钗,她深知自己只有一击之力,非到最后关头绝不能轻举妄动。

“病痨子你也馋!”年老的喝断,“仔细染到自己身上!把她架起来!”

归一不曾料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子竟是个如此难缠的敌人,一手“和光同尘剑法”练到如此境地足以叫他刮目相看。虽然他的临敌经验尚浅,但功底极深学习极快,同样的招式绝无法在他手底下使完两次,归一原本一心矬他锐气逼他亮剑,不想几百回合下来自己反而先显出了底气不足,只好换了剑势稳扎稳打以求突破。

正胶着相持,远处忽传来一声高呼:“小子住手!你看这是谁!”

苏越一分神,使力稍有不逮,归一的黑剑却已狠斫过来,瞬间将铁剑缴下,弹飞了数丈开外。

苏越向后一跃退到安全距离,颤声喝到:“放开她!”

年轻人使劲压着剑,恶狠狠地威胁轩飞:“快叫!叫他来救你!”

轩飞不为所动,魏杨也急躁地朝归一喊道:“你还在等什么!等他救走这女人吗!”

归一骤然出手,一枚弹丸飞出,不向着苏越反而直冲轩飞而去。

“飞儿!”苏越脱口而出,飞身就要援护,奈何距离甚远又有归一从中阻扰,他根本无从出手。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唯有轩飞淡定自若地望着弹丸,竟冷冷一笑。

“砰”得一声爆响,弹丸在她面前一尺外炸开,分裂成左右各四的碎片,绕过轩飞打入身后两人的面门。

二人倾刻间断了气,半晌魏杨才晃过神来,怒而指责道:“你……你干什么!”

归一哼道:“归某最见不得此等龌蹉行径,姓魏的,你可莫要再多事。”

魏杨被呛得说不出话,归一这才一脸欣赏地遥望着轩飞,称赞道:“归某早知你非同凡响,却不想你竟也认得出这‘天女散花’,只可惜偏遇着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否则……你不需要这小子来保护,姑娘,愿不愿意跟归某走?”

苏越反手一搭就要亮出剑来,轩飞却突然出声念道:“日月,太渊,髀关,云门。”

这四穴分别是“紫气东来”“青松孤立”“鹭点烟汀”“急风骤雨”的落点,苏越望向归一,他显然已在刚才的决斗中领教过这四招。

“石门,神封,冲门,中府。”

这四穴也有一一对应的招式,但苏越并不明白轩飞为什么要要让他如此连招。然却见归一眉头紧促,必是在心里琢磨,默默破解这一轮进攻。

“库房紫宫府舍天溪,气户期门足五里周荣,日月太渊髀关云门。”

归一圆瞪双目,太阳穴竟在剧烈地跳动,这些穴道名就像一个可怕的咒语叫他痛苦万分,轩飞开始循环第三遍时他突然大叫一声捂住了右肱,仿佛这只手臂已在实战中被生生折断。

“你……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轩飞淡然道:“你还不走?”

归一怔怔望着她,良久方才叹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眼力……是归某输了……”说罢便转身而去。

苏越一个箭步赶到轩飞身边,眼神却始终不离归一,生怕他再回头来对轩飞不利。他没有看到归一反悔,却正好瞟见魏杨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当心!”苏越喊道。归一猛然侧目,一根漆黑的钢钉竟飞速向颈部刺来,仓促间他已不及避开,唯有伸手去格,却听“当”地一声清响,什么东西后发先至破空而来,正正击落了钢钉。

苏越当即抱住了轩飞,归一呆望着地上变形的铜钗,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样的准度和力度,竟是从那样一个虚弱不堪的手指间发出,这个娇柔的身子里究竟蕴含了多大的能量和意志?除了那个人,他还从没听说江湖上竟有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女人。

可是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疼!

轩飞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字。

无与伦比的疼,全身血液仿佛瞬间沸腾一般横冲直撞想要从体内蒸发出来,她失控栽倒下去,圆瞪的双眼里瞳孔已开始散大,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耳畔苏越焦急的呼唤才能勉强传入她的耳中。

“留活口……”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喊道。

魏杨骇得不敢动弹,归一死死盯着他,终于从齿间挤出三个字。

“留不得。”

黑剑一出,魏杨和手下应声而亡,归一将剑一横,又要抹向自己的脖子。

“等等!”苏越怒道,“她舍命救了你,你就打算这样报答?”

归一不敢回头,只颤声说道:“归某从不欠人情。”

就像夏夜里一缕微凉的清风,轩飞的飘渺而微茫的声音仿佛有种无孔不入的坚定力量。

“天罪听命。”

归一眼神波动双唇紧闭,良久终于单膝跪地向明月宣誓道:“归一今日不曾到过此地,不曾见过此间任何一人,更不曾……知悉阁下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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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籍籍无名、求道无门的青阳宗外门弟子,因为无意中撞见内门第一高手兼第一美女顾倾城沐浴,惨遭追杀。本以为会必死无疑,想不到却因祸得福,获得一件大帝遗留的宝物,得到无上传承,从此悍然踏上了修行之路,迅速崛起。广袤大陆,仙门林立。仙路风流,景色旖旎.且看一名小小修士如何在这方大世界兴风作浪,高歌猛进,让天下万千女修对他顶礼膜拜!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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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我在末日世界当城主

    我在末日世界当城主

    有着一样群人,他们的命运在无形中被限制了,前路是坎坷小道,后面是悬崖峭壁,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命运指引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人生。世界很美好,美好的另一面是阴冷的世界。林东愿意以他微小的力量改变这大千命运世界。努力改变的人终究会被命运所青睐,努力改变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抱怨。林东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但是林东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平凡下的心,拥有对冒险生活的无限热爱。本书将从《行尸走肉第》最先开始,《生化危机》《名侦探柯南》《海贼王》《一拳超人》《遮天》《完美世界》《吞噬星空》等。最后回归到本源世界,打造不一样的末日体系。
  • 倾世天下:仙师皇妃

    倾世天下:仙师皇妃

    前世末日到来,无数人类变成了丧尸,那个世界充满了危机,而人类也有了异能。她不过前世里一个三级的异能者,最后因为抢夺一个面包死于丧尸口中。重活一世,她竟然穿越成为了一个深宫内的一个冷妃,宫内步步惊心,同时她发现自己这个身体竟然拥有了全系异能,为了保护自己,她开始修炼。为了修炼,她必须得到许多天地灵宝和真稀奇宝,而灵宝这些东西却是只有皇帝才有的,于是为了得到灵宝,她开始了一步步爬向皇妃之路。靠着预知异能可以提前预知危机,她被天下人认为是仙师。靠着水异能可以降雨生水,靠着木异能可以催生植物,拯救了饥荒危机,让饥荒灾民从此只供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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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和比利时游记

    《法国和比利时游记》是雨果在法国和比利时,以及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一带旅行时的书信、札记合集。作者经历名城、乡野,流连于古代建筑、教堂和博物院,探寻了无数城堡遗址,举几山川形胜,朝晖夕阳,雾气弥漫的涧谷,波涛汹涌的大海,他都一一加以描绘。在这些记述中,诗人雨果以其丰富的历史知识与宇宙意识,超凡的想像力和敏锐的观察力,呈现了大自然中无可比拟的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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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个冷了情凉了心的姑娘相亲内心逗逼的暖男,闪婚后重新被带入歧途的故事。“现在去领证?”梁辛“。。。。。。”周俊笙“行,我们就走,不行,我离开”梁辛“。。。。。。”周俊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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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想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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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色环上的风铃

    一个富家少爷从小父母就经常不在身边,在一个偶然的意外中认识了一个叫纯的女孩,他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后来,一场事故使他们分离。后来,机缘巧合下发生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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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主子好风光

    21世纪女作家穿越到未知国度承录国,成为大司马大将军的女儿。嫁给二皇子凉洛辰为福晋。想念现代的火锅烧烤大盘鸡,那就只能自己做一做。想念现代的手机平板笔记本,那就只能泪洒伤心地。老天,啥时候能回到我的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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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世纪的富二代骚年穿越到了英雄联盟的世界,那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他又该怎样在这充满奇遇与危机的瓦罗兰大陆活下来呢?这是一个属于穿越者李越的故事。这是游击者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