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把我叫做吸血鬼，虽然我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
相貌堂堂的男人正在华丽的大床中间肆意玩弄着女人，女人顺从的姿态说明这只是普通的娱乐项目，没有罪恶的成分，至于是否肮脏，那就见仁见智了。
我把那个称呼当作一种合适的赞誉，没有半点厌恶，因为我的工作就是那样的性质。
被剥削对象不可能对剥削者持有好感不是吗？但是会怀有这种憎恶感的人们，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不能成为剥削者的原因呢？
我曾处于链的最末端，每一环都留下过我的脚印，所以我绝对有资格发言。努力，能力，机会缺一不可。
但是一路上我遇到过太多比我努力，同时能力也比我强的敌人，摆在面前同等的机会，最后他们也只能成为中间的一环。
原因?
我比他们多了一点固执，或者说是一种工作态度，王的利益比我的性命重要，仅此而已。不像他们，有的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的人是为了王族，王当然能辨别各怀鬼胎的部下，纯粹的我得到了王的认可，这就是原因。
我是墨菲特，这个国家的宰相。我拥有权力，一人之下的权力。没有人不羡慕，不渴望这样的权力。就像眼前的她，只会迷恋权贵的女人，一般情况下我会让她滚，千篇一律的献媚看一两次还好，多了就想吐。但她的演技比较对我的胃口，所以偶尔的放纵也是必要的。
这里是艾恩沃尔，一座迎接外宾的城市。在被剥削者的眼中大概是人类的第一道防线。
我不否定他们的期待，毕竟建造这座城的初衷就是抵抗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魔族。现在应该是自建造开始首次使用她的功能，只可惜实际的作用是欢迎侵略者，连我都觉得有点讽刺。
当然那并不影响我的工作，我的服务对象只有一个，他的命令高于一切，这次他的要求是让战争开始。我不会纠结背后的原因，只字不差地达成他的要求，是我能代行他的权力的唯一原因。
传送门马上就能完成了吧。让我好等，这些魔族的家伙，工作效率比起我们的建筑师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为了给它们拖延时间，可花了我不少功夫。自从来到艾恩沃尔开始就一直跟艾扎克将军玩文字游戏，说实话我都快受不了那群莽夫的作风了。
幸亏艾扎克将军本人还是能讲道理的，这让我省了不少麻烦，他们现在依然按兵不动。所以剩下的工作只有等待。
以及，处理那些意料当中的变数。
宫殿的建筑团队参与过格兰修德王宫的修复工作，风格上是倾向古典的，我很满意这个办公室的装修。
“宰相阁下，外面有个男人要给您送信，自称是来自阿斯兰冒险团的使者。”
哦～，这倒是让我意想不到。
“让他进来。”
阿斯兰冒险团，那是个不错的棋子。他们选择依附于王族，那自然应该为王卖命。在我看来那只是一群头脑简单的浪漫主义者，对王的威胁为零，比起那些不怀好意的分支贵族，和他们打交道要让人愉快得多。
这种时期来信，其中的内容确实让人感兴趣。
“阁下，他来了。”
士官推开门之后，走进来的是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扑面而来的寒酸气息，这就是冒险者这种人最让我讨厌的一点。
“嗯，先下去吧。”
“是！”
房间里面只有我和他两人。为何不留下护卫?
他只是个普通人，魔力反应过于微弱，身上就算有携带武器也应该被士官扣留，所以他对我的安全不构成威胁。而且看那眼睛，已经几天没睡了吧，就算是里面房间躺着的女人都能单手放倒他。
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真亏他能把信送到这里。
信的内容大概也就是他们想来边境拓展业务吧，之前和阿斯兰会面的时候他向我提及过类似的事。
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两次。
这个男人还在等待我的答复，就让他等着吧，这么有趣的内容不细细品味就太浪费了……
艾扎克先生，雷顿王的情况如您所料，他已经被恶魔威胁了。情报来源于我安排在王宫内的人员，由他亲眼所见，王在恶魔的挟持下进入王家举行祭祀活动的宫殿。宫殿内的活动内容未知，但毫无疑问王的决策已经被恶魔左右。建议派遣精锐部队回到格兰修德救驾，王需要您的援助。
信的最后是附着残留魔力的签名，包括信封的封口，那是学院派的防伪技巧，我也曾多次使用，所以很清楚。
杜鲁夫.休斯巴顿，那是学院的教授，也是我在求学时期的老师之一，没想到居然是艾扎克将军的情报人员。
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位历史系教授居然会与这种地痞流氓一样的冒险者有交集，这其中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呢？
信有两封，这是简单易懂的情况，一封是阿斯兰给我的，一封是杜鲁夫教授给艾扎克将军的。他是拿错了吗？这么严重的粗心大意可能会毁掉某些人精心部署的一切，浪漫主义者。
“这位冒险者先生，我想你一定是疲劳过度了，这封信不是给我的。”
我把信装回信封递给他，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很快就放弃了，恢复死气沉沉的神态。
“抱歉，宰相先生，冒险团让我给您送的信在路上遗失了，是我的疏忽……”
他跪下来了，虽然我没打算惩罚他，毕竟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业务许可请求。倒不如说他的疏忽让我得知了重要的情报。
“起来吧，冒险者先生，谁都会犯错，下次注意就好。”
“谢谢……”
他觉得很意外，是因为我和传闻中的吸血鬼形象差距太大吗？确实是符合肤浅的平民的反应。
“阿斯兰先生的想法我是明白的，就算没有信。所以你不必太责怪自己，这封信是给艾扎克将军的吧，那你应该尽快给他送过去。我想那应该是关于防线安危的紧急军事情报，请务必交付于他本人手上。”
“我明白了，那我先告退，宰相先生。”
“嗯，路上要注意安全，这附近可能会有游荡的魔族。”
“我会注意的……”
他离开了，他会如我所愿地行动吗？就算没有，事情的进展也不会变慢。如果有，那我就能加快完成任务。终究不会对结果有影响，只不过那个过程如果能不那么乏味，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王是否被威胁了?
别太小看那位王，区区恶魔，给他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不是吗？
……
里昂从士官手上把白之羽翼收回来。
两封信背后的关系他已经懒得去思考了，反正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把信送达就完事，其它的事就交给大人物们去烦恼吧。
自己还要回到格兰修德，向工会的前台大姐索要她的地址。至少要把遗物送回去，再接受那对素未谋面的老人家的审判。
艾恩沃尔的街道，有充分的补给线氛围，到处都是铁匠铺，道具店，小地摊。当然，远道而来的商旅也占了一大部分。
你甚至能看见魔族在大街上闲逛，比如在那边的露天咖啡店与人类相谈甚欢的蜥蜴人，或者是在路边摆着地摊的小卡米拉，那扭动着的小巧身姿是吸引路人的法宝。
人类与各种各样的魔族和谐共处的画面，是艾路的信条，也是里昂借来的目标。所以这样的情景，稍微让他恢复了一丝活力。眼中的那层灰色滤镜也得以暂时脱离。
但是没有停留的必要，直接到城门去吧，天黑之前要赶到防线。这样和谐的气氛，等返程再体验也可以。
大片的森林，艾恩沃尔城外就是一片原始地带。城市，公路，就像在绿色版图上镂空的图纹。
沿着艾恩沃尔与防线之间的公路前进，那匹消瘦的马，载着消瘦的人，每一步都显得不简单。
还有一点距离就能到达，大半个月内跨越半个大陆，旅程马上就要到达终点，希望不要再出麻烦了，就让这次任务顺利结束吧。
再出现拦路的，我就直接跪地求饶，把马和身上所有值钱东西都给他们，应该能放过我吧。
但是，剑绝对不能放手，所以还是祈祷不要再出现什么状况了。
然而路只有一条，笔直的一段，再怎么祈求，该出现的还是会出现，既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那么路上的一切事物只能接受，一切问题也必须解决，无论你是否愿意。
从两侧的森林穿出的合成魔兽，还是那个熟悉的扭曲形态。里昂被吓了一跳，正准备掉头逃跑。
但它也是在逃窜，被紧接着从树林里冒出的爆炎烧焦。
基尔也从树木丛中跑出来，蹲在路上观察烧焦的残骸。那股恶臭连几米以外的里昂都能闻到，但基尔似乎毫不在意。
一番观察过后，基尔摇摇头，似乎没有收获，于是他发现了停在路边的里昂。
“嗯……你是阿斯兰的那个……”
“我是里昂，基尔先生。”
“哦，对对对，是叫这个名字。”
基尔向着里昂走来，右手打了个响指，烧焦的残骸再次冒出烈焰，清理垃圾是恶魔猎人的职业习惯。朝着里昂身后望过去，发现只有他一人。
“那位可爱的小姐姐呢？我记得她是你的保……”
话到一半，基尔注意到里昂手上的太刀，以及他那阴沉的表情，于是立即转移话题。
“里昂老弟，我们走吧，我的目的地和你一致，路上多个聊天的对象我想你不会介意吧。”
察觉到对方的善意，里昂挤出一丝微笑。
“感谢您，基尔先生，就凭我的本事，再冒出一个合成魔兽估计我要小命不保，拜托您了。”
“冒险者就该互相帮助，这也是作为前辈的义务，别在意。”
基尔挥动魔杖，半空中生成一个火环，从其中奔驰而出的是一匹红色的马，鬃毛和马尾部位都是烈焰，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前方。
“真是便利的召唤魔法，这是炎之元素精灵那里的生物吧。”
基尔上马之后，和里昂并排前进。
“懂得不少呢，里昂老弟。这匹马我废了不少功夫才搞到手的，炎之元素精灵是个暴躁的家伙，那次冒险我差点就死在它的手里。”
“确实，艾路当时也是相当困难才说服它帮忙。不知道希恩先生他们是否完成了这个工作。”
“希恩，是现在的勇者吧。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是个古怪的人，人类真是命运多舛呢。”
“我相信他最后会拯救世界的，就像艾路曾经做到的那样。”
对，拯救世界是勇者和基尔先生这些强大的冒险者的任务，我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就别去妄想什么成为传说了。战争马上就要开始，赶紧送完信就回去吧，做些凡人应该做的事。
……
至于勇者此刻在干什么，他的处境只能说比里昂好那么一点。
艾恩沃尔往北50公里以外的荒原，寸草不生，只有广阔的黑色泥土覆盖，那是生命绝迹的地带。要追究原因，只能回溯到数百年前在此地发生的战争的终末。
天空暗云密布，没有能穿透云层的光线，这并非外因所致，只是单纯的自然现象，却和焦土大地上的情况莫名契合。
没有任何遮挡的荒原，狂风呼啸，黑炎半球笼罩着这场殊死的战斗。半球外部是穿着厚重盔甲的骑兵部队，那是来自某处的增援，但面对将接触的一切烧成灰烬的黑炎结界，只会冲锋陷阵的士兵，此刻也对半球内部的战况无能为力。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在半球中间仍然屹立着的他身上。
菲奥娜，布拉克都已经倒地，并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两人的身上都带着各种伤口，切割伤，撕裂伤，贯穿伤，伤口被黑色的能量覆盖，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只能依靠物理性的止血。无论怀特施与怎样的治疗魔法都像向一个个无底洞倾注魔力。
怀特的手臂上也有类似的伤口，也承受着同样的诅咒折磨，但顽强的她没有放弃，就像还在那边坚持着的勇者一样。
给我撑住啊！白痴勇者，我们不能死在这里。只不过是区区四天王，连那种家伙都无法打倒，还谈什么拯救世界！
希恩身上的伤口是最多的，但他维持了魔化状态，以恶魔的皮肤进行同样的物理性止血，痛楚对他而言只是小儿科，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痛苦的他，是所有人现在唯一的希望。
而站在他对面的，毫无疑问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漆黑的披风，在那之中被包裹着的是一具骸骨，额头向外衍生弯曲的双角，由黑炎填充的眼部空洞，三指的骨爪，同样被黑炎覆盖。
“还想着抵抗吗？人类的勇者。真是滑稽的姿态！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与那位早已逝去的老朋友在战斗，虽然你的力量和他相比差远了。”
希恩咬紧牙关，右手生成黑色虚剑，摆好冲锋的架势。
果然精灵之力和恶魔之力只能二选其一吗？在这个形态下我已经无法听见她们的声音了。
现在只有五位精灵愿意合作，如果岩能想通的话，我也不至于要这样孤注一掷。真是见鬼！明明连最难搞的炎都肯答应暂时的合作关系了，难道是那个小孩的原因吗？
希恩扫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岩石，然后再度面向敌人。
“来吧！基利安！反正早晚要把你收拾掉，竟敢单枪匹马来到我们的地盘，就让这份自大将你送回地狱！”
黑影与虚剑发起冲锋，白爪上的黑炎瞬间变得更加旺盛，正面迎接碰撞。
利爪与虚剑之间高速而猛烈的摩擦，迸发着黑色的火花。希恩拼命地挥剑，却愈发无力抗衡那沉重的黑炎侵袭，局势没有因为他的虚张声势有任何改变，就和这场战斗一开始那样一边倒。
躲在岩石后面的玛利亚，脸上时而出现褐色的纹印，时而消失，眼神也一直在着急的孩童和冷漠的精灵之间切换。
为什么？格诺姆，大家都在拼命战斗，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
我早就说过不会向勇者伸出援手，像这样跟着他旅行也只是看在你的份上而已。玛利亚，你就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你愿意逃跑，我有办法可以突破这层黑炎的封锁。
但那位是勇者啊，要是他死了，人类就要被魔族侵略，到那个时候，我所珍视的一切都要被毁灭，所以我求求你……
玛利亚，你也经历过那种事，人类大多是一些比恶魔还要不堪的存在，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就算魔族开始侵略，被毁灭的也只是那些比魔族更加恶劣的灵魂。只要有我在，就能确保你不会被欺负，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小小的眼睛在切换到孩童的时候已经开始流泪，要怎样才能说服固执的她，玛利亚的内心无比焦躁。
对，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们，现在会怎么说……
格诺姆，我清楚大人们当中有很多坏人，那些欺负我的坏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是，就算要惩罚他们，要把他们都杀光，也应该由人类去执行，而不是侵略者不是吗？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以冒险者的身份去肃清罪恶。这样美丽的世界，不应该有更多人遭受像你我一样的艰难了。所以，为了留下那个仍能让我们实现目标的世界，请你暂时放下仇恨吧！就这样躲在暗处等待灭亡，我至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在五光十色的心像空间内，褐色的精灵，与眼前这位坚决的少女对峙着。她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温和，伸手抚摸少女的脸蛋。
你一定会对这个决定后悔的，玛利亚。但是我宁愿再次相信你，人类是无力的，我们也是，但你们一直都在与不合理做斗争，然而直到最后却总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什么。
格诺姆，在我后悔的那一刻来临时，你就把我杀掉吧，作为欺骗你的代价，就像那天在舞会上的那样用石块贯穿我的身体……
嗯，我答应你，勇敢的人类少女……
希恩的恶魔皮肤被51道黑炎划痕撕成碎片，瞬间实现的17次攻击，将虚剑和防御全数毁灭。
在半空中的激战迎来了结局，希恩的惨败。名为基利安的骸骨恶魔，沉重的一脚，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无情地从空中踢落。
急速坠地，就连怀特的眼中都开始浮现出绝望。这位一路上无论怎样艰难的战斗都能挺过去的白痴勇者，到最后却如同脱线木偶般坠地。
只在着陆前的一瞬，小小的身影出现了，就在他的着陆点。褐色的魔法阵将他悬浮在半空，紧接着是从裂开的地面升起的一个黑色的王座，希恩被放到那上面。
玛利亚的脸上覆盖褐色纹印，伸出小手，巨大的魔法阵与空中追击的数把黑炎长矛碰撞。
希恩已经恢复人形，因此王座四周的五位精灵也再次浮现身姿。
绿色的精灵，身体衍生树叶状的毛发，从背后搂住玛利亚。
“终于想通啦，以前开始你那石头一样的顽固脑袋就总是给我们添麻烦。”
希恩勉强调整姿势，端正地坐在王座上，眼前的防御魔法阵已经出现裂纹，那些黑炎长矛的威力非同小可。
“希尔薇，别废话了，既然是奇迹再现的集结，那就如同传说那般让这场闹剧落下帷幕吧。”
和风流影的愉快精灵，光辉包裹的和蔼精灵，火焰覆盖的狂热精灵，形如流水的忧郁精灵，黑暗环绕的阴沉精灵，岩土附身的半人半灵，化成六芒星的一角，在希恩身后呈现，六重光芒向希恩的右手集中，幻化成传说的圣剑。
希恩手持这把银白色的朴素长剑，仅一挥，就将突破防御魔法阵的黑炎长矛击落。
尘土散开的瞬间，基利安发现了尚未倒下的希恩，以及那把闪耀的长剑。就算是骷髅也能看到他脸上惊讶的表情。
“怎么可能！那是……”
希恩冷笑着，双手紧握长剑，纯净的银色光芒愈发强烈，聚集的能量一触即发。
“哼！基利安，再次看见这个招式的感觉如何？数百年前几乎将你彻底消灭的招式，你就再次感受一下吧！”
基利安举起右手，笼罩场地的巨大黑炎半球向手心收缩，全部汇聚于一点，再瞬间延伸成长度超过一公里的黑色长矛，长矛周围缠绕着黑色雷电，基利安眼眶中的黑炎都已经消失，胸前隔着披风都能分明看见内部的红色光球，那是核心的过载，毫无疑问这也是基利安的全力一击。
“就凭你现在残破的身躯，怎么可能与他的力量相提并论！受死吧！人类勇者！”
右手一挥，如同末日审判的长矛从天而降，地上的一切，除了勇者都已经做好了瞬间毁灭的觉悟。
怀特挡在昏迷的两人身上，几乎闭上了眼睛。
场外的骑兵队正急速后撤，那巨大的长矛犹如死亡本身。
当然，此刻的希恩绝不会让它降落到地面。
“要上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希尔薇！艾丽西亚！撒拉曼达！温蒂尼！赫德尔！格诺姆！”
狂气的笑脸，他直面死亡。身后六位幻化的精灵，仍处于六芒星的一角。
“传说的一击！于此地重现！星辰诞生之时的光辉！驱散死亡的沉寂吧！原初之圣剑－元素六重奏！”
就在黑炎落地的前一瞬，希恩双手全力挥动的一击，爆发无尽的银色圣光，将长矛本身以及施放者完全覆盖，冲击波突破天际，就连数十公里外都能看见。
里昂抬头望了一眼那冲破黑云的绚丽光柱。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基尔摊开双手说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谁在拯救世界吧。”
“也对。”
“应该快要到达了，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去见艾扎克将军，之后就回去。”
“那我就陪你到这里吧，附近还有需要我处理的事。接下来这段路应该不会有魔物出现了。”
基尔跳下马，再次划出火环，马如同收到命令一样自觉进入火环然后消失，然后走向森林。
“谢谢……”
背对离去的男人只是挥手道别。
所谓防线，实际上是在连绵的山脉之间距离传送门最近的一条通道上依山而建的卫城。如果敌人要绕，当然也是能沿着海岸线绕过去。
梯状的卫城，一环一环往山顶堆叠，便于炮台的使用，或者大型魔法的释放，当然也要承受更大的敌人远距离进攻的压力。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要避免白刃战，人类的体力及生命力远不如魔族。
每一城环都有绕到后方的坡道，在坡道末端的山脚处，便是士兵与军官共同起居的营地。经历了大半年的发展，或者已经不能再用营地来描述，这里更像是一个小镇，容纳着数千住民的小镇，虽然物资仍然从艾恩沃尔进行补给。
这里就是终点了，这趟五味杂陈的旅程就在这里划下句点吧。站在山顶应该就能看见传送门。不久之后在要塞前方就会延续数百年前那场传说的战争。
也许这一战并非决定人类命运的一战，但第一战的成败多少都会影响战争的走向。如果输了，肖克大概也要改变功能了吧，那一侧的都市链估计都要面临一样的处境，和艾路那时相似，全面的进攻与全面的防守。
反正是赢是输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左右，想那么多也没用。
卫兵靠过来了。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给艾扎克将军送信的，麻烦通报一声，我是阿斯兰冒险团的里昂。”
这样应该就能让任务顺利结束。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听完我的说辞之后就用剑指着我，然后一言不发地找来绳子就把我绑起来的这些卫兵用意何在。但是我不打算反抗了，就算反抗也没意义，省点力气和艾扎克将军辩解比较合适。
我被带到了镇上的一间办公室内，留着小胡子的白发军官就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一定就是艾扎克将军了吧。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艾扎克先生。”
军官只是下令从我身上搜索，当然我也没把信藏在什么隐秘的部位，就在外套口袋，士兵一下子就找到了。
军官接过信，摸了一下那已经打开过的信封，然后仔细阅读了信件内容。
“把他关起来吧，仔细审问。”
“是！”
这是怎么回事？
“艾扎克先生，您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至少请让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恶魔的爪牙，否则就是墨菲特的走狗，无论是哪个结果都是一样！带下去！”
原来这两个人的矛盾已经深到如此地步，早知道就让宰相自己派人送信了。
“那封信确实被宰相先生看过，但那是你们的人的失误！我们要送给宰相先生的信已早一步被你们截获。否则信是不会送错的！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吧！我只是一个送信的而已！”
他毫无改变态度的意思，我就这样被送进了监狱。
哼，这审判也来得太快了吧……
没所谓了，没考虑清楚前因后果就把信送过来也是我自作自受。反正他们问不出来什么就会放我走的，如实回答就好。虽然我对这些军人没什么好印象，但他们总不会为难一个普通人吧。
一天后……
任何期待都显得多余，看来我的运气是真的耗尽了。毕竟那么多次在死亡边缘试探，没有一次出事，那大概已经把我一生的运气都已经用尽。
我没有过多的遗憾，这趟短暂的旅程，我体验了艾路的冒险，我找到了心爱的人，也因为自己的无力而失去了她。如果要把里昂这个凡人的人生缩短成一个月，那么这一个月内我已经完成了一切。
所以就算要在这种破烂昏暗的地下监狱中死去，也算是妄想并追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报应，也算是偿还没有能力救她的罪业。
嘴角的咸腥味已经凝固了，我到底被折磨了多久?啊，贴身的衣服都被鞭子弄得破破烂烂了，这些负责拷问的就不懂先把衣服脱光再开始吗？明明我都没有备用的衣服了……就算有，我还能有再穿上的机会吗？
腹部的剧痛，醒来之后再次变得明显，内脏应该有某个地方破损了吧，虽然还未致命，那只会留下不会衰减的剧痛，我都要开始佩服她的拷问技术了……
我把关于冒险团，信，还有关于与摩根和墨菲特接触的一切都只字不漏地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但眼前这个穿着军装的长发女人，那扭曲的笑容，却还在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想这应该是得不到想要的情报而无可奈何的表现。庆幸我还能理智思考，在这种地方狂吼乱叫也太难看了。
我不会求饶的，这比起你受过的苦差远了。除非她还有什么更残忍的拷问技巧吧。我确信有，希望在那之前我能受不住痛苦死掉就好了……也不可能吧，毕竟拷问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什么？烧红的铁块吗？饶了我吧，这个实在是……
呲！
刺耳的惨叫响彻了地牢。
又过了一天……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视线贴着地面，眼前是昏暗的牢房，我能看见铁栅栏和充满划痕的墙壁。
全身都传来刺痛，烫伤的，鞭打的，殴打的，切割的……还有，从身体后面传来的……
我确定后面还有人，而且不止一个，这是个多人牢房吗？我记得过去的新闻曾经报道过，防线是由各地关押的犯人集中起来建造的，军队只是监工。所以这些大概都是些习惯牢狱生活的穷凶极恶的犯罪者。
22年来我头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脸和身躯。在格兰修德的旅店内那些闹事者也没说错，长得像个娘们。否则这些犯罪者也不会拿这种瘦弱的身体当作泄欲工具了。
已经是第几个人了?
虽然比起体表的伤痕，身后传来的刺痛也不算明显，但……玛利亚，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体验到你当时的痛苦……比起身体的痛楚，尊严也正在被不断践踏，屈辱以及无力反抗，曾摆在你面前的噩梦，我能理解了，能从那种噩梦中醒来，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坚强……但是在这种地方，还有谁会来拯救我吗？就像那时我们拯救你那样……不会了，不可能……这里只有无止境的折磨……
他们甚至开始把那恶臭的器官塞进我的嘴里……
活该……
随他去吧，反正这身躯都已经破破烂烂了，再多一个伤口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绝望，无论那个伤口是体表的还是内心的，情况都已经不会变得更差了……
除了不断的痛楚，我还能感受到寒冷和头脑的胀痛，是伤口感染了吗？也很正常，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暴露伤口那么长时间，不感染才是奇怪……
我会就这样因为高烧而死去吗？如果能就太好了……这样的地狱，也足够偿还罪业了吧，起码在死了之后，不必再为无力的自己感到难过……
他们还没打算停下来……后面还有一群人在等着……
睡吧，很困……就这样失去意识之后死掉，不要再醒过来了……这样平庸的自己，这样无力的自己……像条蛆虫一样在最阴暗的地方悄悄死掉就好……不要再醒来了……
三天后……
我还没死啊……痛觉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什么样子，我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反正大概就像一块破抹布……
隐隐约约的记忆，偶尔还会醒来将像垃圾一样被丢到嘴边的食物吞下去，嘴里那股怪味还在，那是什么味道……不是水，也不是血，更不是药，是那些人的排泄物吗？呵呵……
我居然还有笑的心思，虽然在我的表情上肯定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如同死人的面容。
一定是我的罪业过深，连这样的折磨都不足以抵消……还有什么刑罚吗？赶紧执行吧……
烧退了，我也是头一次这样憎恨自己的免疫力……人类，总是在受苦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生命力的顽强，明明轻微的交通事故就能夺取一个人的命，为何活在肮脏的地狱中的我却这么难死去?
没那么困，想睡都睡不了。我的身体是不是都开始长蛆了？四肢的伤口传来一些怪异的痒感……算了，看也没用，只会徒增绝望……下次应该再也不会醒来了吧……变成一具更适合你们繁殖的尸体……
但还是睡不着。
外面怎么了……不确定时间过了多久，战争开始了吗？我想应该开始了，因为牢房的门早已被打开，犯人们也早已离开了吧……是因为军力不足而利用这些本来就具备不俗战斗力的犯人吗？也算合理，只要给他们在胜利后就免罪之类的承诺，他们会为此卖命……
反正这个阴暗的地牢现在应该只剩下我只具半死不活的尸体而已……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风声……那是所有通道都打开了的原因吧……
希恩先生来了吗？他们不来的话，应该没人能阻止摩根吧，就算是那个胡子将军……
没所谓了……灭亡就灭亡吧，这样的世界……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就这样灭亡吧……魔族入侵之后，你们所有人都要遭受比我痛苦百倍的折磨……这样的世界，没有适合弱者生存的角落……
啊……果然思考最能消耗体力，我能感觉到困意了……这是数日以来连续不断的噩梦过后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这次睡着之后，我很确定自己再也不会醒来……这样无聊的世界，我不想再看见一眼……
我来陪你了……叶……但愿你不会嫌弃这样残破的躯壳……
失望的男人，在合上眼睛的前一刻，眼泪却始终没能抑制住。
不甘心……
为什么我会这么弱啊……
“那么，何不亲手毁灭这个世界呢？”
从脑海中直接诞生的呼唤。
“你是……谁……”
“基利安，一个能帮助你的魔族，当然，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里昂顺着来自地狱的呼唤，挪动沉重的四肢，挪动剧痛的身躯，缓缓爬出牢房，爬向那黑暗的深渊……
……
时间稍微向前推移，仍是清晨。
艾恩沃尔，军队正在撤离，沿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毫无疑问是撤离。数千人的部队，大概有防线驻扎部队总数的三分之二，正在有条不紊地行进。
被行进的脚步声惊醒的民众对此极为不解，尤其是商旅们。战争马上就要开始，在这个时候撤离是什么意思?难道王已经放弃边境了吗？
恐慌很快就散播开来，大家都开始收拾家当准备跟着军队后面撤离。当然那些商旅大多在骂娘，千里迢迢把货物运送过来，现在突然就说不打了，这不是糊弄人吗？
骂娘归骂娘，就算做不成生意，保命还是要保命的。一时间，浩浩荡荡的撤退部队开始涌向艾恩沃尔的城门。
对此，仍在宫殿的墨菲特却不打算出面干预，虽然宫殿外已经挤满了前来咨询的民众，但他不打算理会，只是命令士兵在宫殿外和城内各处张贴告示。
各位亲爱的市民，王没有放弃艾恩沃尔，本人仍留在此地执政就能说明一切，驻守防线的艾扎克.威廉姆斯将军同样没有放弃，所以各位市民大可安心留在此地。
墨菲特的署名告示，显然在一片慌乱中如同废纸，除非动用部队武力镇压，否则难以扭转局面。不过实际上局面扭不扭转，对他的任务本身并无影响。
望着逐渐陷入恐慌的艾恩沃尔，站在宫殿瞭望台上的墨菲特，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那个愚蠢的冒险者应该已经把信送达了。艾扎克将军，你果然还是心系王家，这才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我认同你的态度。但在战略上会不会过于轻率了?战前撤退会造成什么后果，你这位老军人肯定比我清楚吧。这场战争还没开打就输掉一半了。
当然，就算不撤退，本来也没有胜算，你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所以考虑避敌锋芒，降低损失吗？无论怎样想都不合理。反正我是不太相信你会单纯为了拯救王而让部队撤回。
不过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我要做的都不会变。使魔已经派出了，很快就会到达摩根那边，那是向它说明进攻时机的信息。所以，我也没必要挽留这些渴望生存的民众，虽然是被剥削者，但作为这个国家的人民，至少能拥有选择生死的权利。
站在这里看不到它们的传送门，我想应该是完成了。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口中的压倒性战力差吧，四天王。
毕竟我对艾扎克将军的期待还是不低的，他可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当然那只是任务结束后的余兴节目罢了，在王的下一个命令下达之前，我会坐在特等席当个好观众的。
在远处的海岸，摩根就坐在环形传送门的顶端，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前方是大片荒原，荒原之后是树林，连绵的山，还有那座隐约可见的防御要塞。
上午的天空依旧是阴暗的，这几天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好天气。
这是适合战争的天气，对你们而言，黑云和大军同时压境，那是充满艺术感的画面。绝望不仅要在军事实力上体现，环境的压力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士兵的气势也会受到影响吧。
悲壮感和胜利的曙光，虽然只是内心的感觉，有时候却能左右战争的成败，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容易被情绪左右的生物。当然，那只是在双方力量差距不大的时候才适用。只不过如今，无论你们怀有希望还是绝望，结果都不会改变。
那些建筑师，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与其留在这里被踩踏至死，还不如留着性命等待王降临的时候再为他建造宫殿。
空旷无垠的大地，只剩下一座传送门和在其之上的恶魔。还有迎着呼啸的狂风抵达的白鸽型使魔。摩根伸出手，白鸽就停留在它的手臂上。
原来如此，现在就是进攻的时机吗？对我而言，只要门的建造完成，什么时候进攻都是一样，因为彼岸的军队早已集结，区别只是集结数量的多少，就算以现在的量，除非你们拥有百万人，那样或者我们还有失败的可能。
和人类的合作也不过是兴趣的一环，除了让他帮我拖延时间，我更想看到的是他们在面对这种无解的状况下到底会有什么表现。让我意外的是我完全猜测不到他们的行为模式。既有仿佛事不关己的内奸，也有誓死保卫家园的军队，也有蒙在鼓里但求生存的平民，当然还有让我讨厌的冒险者。
这个复杂的种族，如果不是王的命令，我倒是想把他们关起来好好研究一番，不过事已至此，自己的想法已经无关紧要了，既然时机已到，那就降临吧，属于你们的审判日！
使魔传达信息后凭空消失的瞬间，摩根的右手打起响指，传送门的环形开始缠绕黑色的雷电，那些雷电愈发强烈，在布满环形的一刻，向着环的圆心集中，最后汇集的黑色能量球炸裂，形成一片虚幻的薄膜，那正是空间的裂痕扩张后的姿态。
半兽人，骸骨骑士，飞龙，死灵术士，合成魔兽，……上次大战相关的史料中记载过的魔族军队，如同潮水般从薄膜中涌现。黑压压一片，铺满了传送门前的荒原，整齐地排成方阵，目测个体数量不低于五万。摩根飞到方阵最前方，用魔族的语言说道。
“各位同胞，让你们久等了！数百年前战败的屈辱，今天我们将以牙还牙！让低贱的人类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杀戮吧！掠夺吧！焚烧吧！这片大陆的一切！都属于你们！”
震耳欲聋的怒吼，似乎能响彻天际。
这令人胆寒的喊声，当然能传到防线。斯科特火速赶到艾扎克的办公室。
“它们要来了！”
艾扎克放下文件，拿起挂在身后墙上的佩剑。
“那就做好准备迎接！让它们充分理解自己的无知与鲁莽应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两千不到的数量，要应对几万魔族大军，斯科特不知道这位上司的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就算要塞的防御再坚固，也不可能坚持多久，全灭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但是军人要做的，除了服从命令之外也没别的了，就算那个命令是让所有人去送死。斯科特向艾扎克行礼并回应道。
“是！”
“去吧。”
要塞上的排兵布阵按照先前排练的模式如火如荼地展开。每位士兵似乎都带着必死的觉悟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尽管内心各有想法，但那是不能表现出来的软弱，既然选择留下，那这条命就算是交在艾扎克的手上了。
数十年来大陆也曾出现过多次内乱，全靠这位南征北战多年未尝一败的长官，和平的局面一直没有被打破，所以这次也一定如此，就算要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恐怖侵略。
总之，两千不到的人类对五万以上的魔族，这样的硬仗，没有直接投降已经能看出艾扎克和他的部队的素养。放在历史上任一时刻的战场，即便是艾路那时，也不曾存在这样绝望的战力差。
而且，那时艾路和他的团队也保留了完全的作战能力，也只是勉强打破了当时一万对三万的困局。
反观现在，希恩等人，已经躺在小镇的医院内动弹不得。与基利安交战时的伤痕，医护部队绞尽脑汁都无法治愈那些被黑炎诅咒而无法愈合的伤口。
审判日……
或者正如摩根所说，这将会是一场惨烈的屠杀。第一道防线上上演的，又会是场怎样的戏剧?
这些，都与那个一步一步迈向最后的深渊的男人无关了，从失望与绝望当中诞生的燃尽一切的仇恨，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