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荣盛宫中,傅鸾歌被檀香搀扶着坐下,此刻她的面色已经有些苍白无力,手臂上绑着的绣帕已经被血水浸湿。
檀香取出伤药来,轻轻地替她揭下绣帕,因为未曾及时处理伤口隐隐有化脓的趋势,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一面担忧地看着她。
见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已经隐隐泛白,檀香更是心疼不已。
“都怪奴婢不应该离开公主身边的。”她边说着便带了些哽咽。
“傻丫头不在也好,你当时若在只怕也是成为窦鸣骅威胁我的筹码。”傅鸾歌试图安慰她。
那狰狞的伤疤虽说刺的不算深,但也是极痛的,傅鸾歌本就体弱,今日一番折腾她已经有着精疲力尽,这伤口更是雪上加霜,她强撑着痛意对着檀香微微一笑。
世华站在外边看着她们,犹豫片刻还是踏入殿内,来到傅鸾歌身前跪下,沉声道:“是属下失职才令公主受伤,属下甘愿受罚!”
“起来吧,那长安王府的侍卫可是窦鞍一手调教的,你交手起来自然吃力,本宫不怪你。”傅鸾歌淡淡说到。
“惩罚就免了,本宫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办。”
“属下听凭公主吩咐。”
“你悄悄去宫外替本宫寻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倌来,要样貌好些的。”
檀香替傅鸾歌将发髻拆了正梳着那顺滑的秀发,听到傅鸾歌这么说不由地疑惑道:“那小倌可是出身烟花之地身上污秽着,公主找来做甚?”
“几日前听父皇身边的嵘公公提起定国公不日就要归朝了。”
“定国公裴蘅清正廉洁是不错却鲜少有人知晓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亵玩男童。”傅鸾歌说着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公主是打算在定国公府安插眼线?”世华微微皱眉,“这定国公裴蘅表面看着德高望重,实际上极为精明,此事若是被他发现只怕会与公主交恶。”
傅鸾歌展颜道:“所以我要的是还未尝人事的小倌。”
镇国公府与定国公府虽都为一朝重臣,可谢贵妃去世后宣阳帝对镇国公府一类武将隐隐有了打压的势头,定国公裴蘅作为文臣可以说在朝中站得一席地位,更是作为使臣出行南诏,此人必须掌握在手中。
若是被傅旌得了空,裴蘅成了蒋后一派,只怕日后行事颇为不易。
“三日后裴蘅便从南诏回来了,本宫要你在他踏入北陵边境前找到符合要求的小倌,可有问题?”傅鸾歌挑眉问道。
“属下遵命。”说罢向傅鸾歌行礼却突然动作一顿。
“可是有话要说?”
世华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严肃:“希望公主小心七皇子,他并非良人。”
傅鸾歌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傅鸿安,只是微微点头。
世华还想说什么却哽咽在喉终究没有开口,转身离开。
傅鸾歌仔细端看着左臂上新添的伤,眼中是无尽的墨色,若非今日带着世华赴宴只怕如今她已经被窦鸣骅夺了清白污了名声。
窦鸣骅敢在常馨宫如此大胆放肆若说其中没有徳馨长公主的允许和插手,说来她也不信的。
只是曾经疼她的皇姑姑如今却伙同窦鸣骅要毁了她,七年未见她同蒋如雪的熟稔自己也看得明白,只希望她不要选错了路。
兆春匆匆进入殿内。
几日前他还是个潵扫太监如今翻身做了这荣盛宫的掌事太监,托的自然都是主子的福,如今一身崭新的领事衣裳人瞧着也精神了不少。
他一边跪下问安一边将手中的信笺递到傅鸾歌的面前:“公主,这是方才一个小宫女慌乱塞进奴才手里的,说是一定要交给公主。”
傅鸾歌放下衣袖,看着他手中颇为残旧的信纸微微皱眉问道:“那宫女可还在?”
“那宫女留下信和交代的话便跑了。”
“长相如何?”
“她低着头奴才并未看清。”
傅鸾歌接过信,看过信上内容她的神色变了变,抬头看向兆春:“信留下你便退下吧。”
“是。”兆春微微福身退出殿外。
待兆春离开,傅鸾歌便将信纸紧紧地攥在手中,面上难掩的阴沉。
檀香怕她伤着自己便在一旁替她接了杯茶水递到眼前。
傅鸾歌挥挥手示意她不用:“檀香今夜你守在宫中,我要出去一趟,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她并未回答只是思量道,“你先去将杜鹃带来吧。”
“是。”檀香不知她为何突然要找杜鹃,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唤了杜鹃。
杜鹃神色忐忑地跟在檀香身后,自那日傅鸾歌杀了宝来和喜枝后她便担心自己犯错。
来到傅鸾歌面前,杜鹃微微福身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眸子就像深邃无垠的枯井能将人吸进去。
“杜鹃,你跟在本宫身边也七年了吧。”傅鸾歌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慵懒地开口道。
“是,公主。”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抬举你做这荣盛宫的领事宫女么?”
杜鹃思索许久才怯懦开口道:“奴婢不知…”
“呵呵呵…”她清脆笑道,“因为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她可以拉长声调,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今日本宫就给你一个成为本宫贴身一等宫女与檀香平起平坐的机会可想要?”
檀香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只字未说。
“回公主奴婢想。”她再荣盛宫七年了,也看的明白,除了檀香傅鸾歌从未真正信任的人,她也看得出傅鸾歌的野心,人往高处走她自然也是。
“好。”傅鸾歌点点头魅惑一笑来到她的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两人进的连她呼出的气息都能感觉到。
杜鹃心下突突跳动,饶是她这般女子都经不起傅鸾歌的诱惑。
“今晚你便陪本宫去一趟冷宫吧。”
“冷宫?”杜鹃不解。
傅鸾歌收回手转身回到镜前,打量着镜中绝美的身影满意一笑:“可愿意?”
杜鹃犹豫片刻,这冷宫可是北陵皇宫最为阴冷的地方,听说常有打更太监宫女路过那里都被里头传来的凄冷歌声吓疯。
“奴婢愿意。”
“很好。”傅鸾歌对着她打量一番皱眉道,“这衣裳颜色太亮了,换件暗色的在院中等我。”
杜鹃去换衣裳,檀香这才合上殿门,转身回到傅鸾歌身边。
“公主怎么突然要去冷宫,那地方邪气得很呢。”檀香看着她问道。
傅鸾歌冷笑一声:“自然是有人在冷宫中想我了。”
檀香听着有些瘆得慌,那冷宫中可多的是惨死罪妃的鬼魂夜半三更出来吓人。
“我带杜鹃去自有我的道理,我留你在宫中是因为我不信旁人,我不在你一定不能让人进殿。”傅鸾歌严肃地叮嘱道,一边将信揣进怀中。
“檀香明白,只是那冷宫中寒气重奴婢担心公主凤体将这个披上吧。”檀香取出柜中一件厚实的黑鹤纹金斗篷披在她的肩上,担心道。
傅鸾歌来到院中时杜鹃早已等在那里。
两人走的是宫中人烟稀少的小路,几乎不见来往的宫女太监,天色愈深杜鹃的身子微微有几分颤抖。
在戚瞑宫外,傅鸾歌停下了脚步,眼前出现两个身姿挺立的侍卫。
她示意杜鹃上前。
杜鹃从腰间取下一个金色的宫牌放在侍卫眼前。
“属下参见昭明公主。”两个侍卫恭敬行礼。
“本宫要进去。”傅鸾歌看着他们浅笑道。
只见两人相视一眼,转过头为难地看向傅鸾歌:“公主,不是咱们不想放,陛下下了旨谁都不能进去。”
“本宫只是进去瞧瞧故人。”
傅鸾歌朝杜鹃看了一眼,杜鹃立即从怀中取出钱袋子放在两个侍卫手中。
两人悄悄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里头可全都是好多个金元,他们努力一辈子也挣不来的,挣扎一番,两人对着傅鸾歌恭敬请到。
“本宫不想有任何人知道本宫来过。”
“今日属下从未见过公主。
她抬起头看着那陈旧的牌匾,上边烫金的大字已经褪的模糊不堪,月色笼罩着整个戚瞑宫发出莹莹幽光,这边是北陵皇宫中最为阴暗的地方,是囚禁罪妃的冷宫。
她抬起步子迈了进去,杜鹃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戚瞑宫中到处荒无人烟,平日也只有专门负责的太监过来送饭其余时候便只有守在大门外的两个侍卫。
四处杂草横生,她们穿过偌大走廊,一路上尽是破败不堪的雕梁柱子。
突然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响起一阵阴冷沙哑的歌声。
“曲阑深处重相见
匀泪偎人颤
凄凉别后两应同
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
山枕檀痕涴
忆来何事最销魂
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
杜鹃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只觉得害怕,这就是那些宫女太监听见的阴冷哀怨的歌声,她看向前方的傅鸾歌,却见她并未有丝毫动容。
她不敢出声只是再次拉进她与傅鸾歌的距离,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终于傅鸾歌在一个寝殿前停下脚步。
这是戚瞑宫中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地方。
傅鸾歌伸手缓缓地推开腐朽的木门,不少尘灰抖落在她肩头,她抬步走了进去。
杜鹃也跟在她后边进了殿。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女子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屋子的角落,她的手中正做着刺绣,听见推门声她慢慢抬起头来。
房中没有多余的光亮,只有女子身前榻上一柱烧的已经化成蜡油凝结在地上的蜡烛,忽明忽暗的微弱烛光映在女子脸上,杜鹃看不清她的样子她的脸被麻布缠绕着只留下一双黝黑的眼睛露在外头。
借着光她盯着那双眼睛看,仔细端详竟和傅鸾歌有两分相像,杜鹃不由得一惊。
女子停下了手中的绣品,也在打量着她们。
傅鸾歌阴沉的目光投射在女子身上,她红唇轻启道:“许久不见了,谢美人。”她伸手取下头上带的斗篷帽,露出那张动人的脸。
谢婉仪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嘶哑的声音让笑声多了几分恐怖,她将绣品放在身侧,慢慢地坐起身然后站起来,这才人看清楚她的双手双腿上被锁链铐住了。
“鸾儿都这么大了…”她喃喃自语着,不时笑两声,想要伸手摸一摸傅鸾歌却被锁链限制,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儿,“鸾儿越来越美了,越来越像阿姐了…”
“谢婉仪,这戚瞑宫你住的可还舒坦?”傅鸾歌渡步到她面前,嘴边带着笑意。
杜鹃紧紧地盯着二人,以防谢婉仪伤了傅鸾歌。
“呵呵呵…”谢婉仪笑了起来,腊月的天她的身上却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裳。
或许是笑累了她停了下来,重新看向傅鸾歌的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阴森恐怖:“本宫怎么会过的舒坦!本宫是美人陛下亲自册封的美人!要不是你本宫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七年!”
她嘶喊着,眼中变得猩红。
“你怎么会明白,你怎么会明白从锦衣玉食到囚禁在戚瞑宫是何种的折磨!”
她恐怖的模样令杜鹃浑身一颤。
傅鸾歌幽幽开口,声音带着可见的恨意:“你问本宫怎么明白?”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当年你和蒋后对母妃做过的事你可曾还记得?”
提起谢宁安,谢婉仪的突然开始颤抖,眼中是深深地恐惧。
“今日送信的宫女是你派来的吧,信上提及的往事究竟是什么?”傅鸾歌从怀中取出残旧的信纸扔在她的身上。
“呵呵呵…”谢婉仪盯着她,一点一点的扯下缠绕在脸上的麻布,一张腐烂不堪的脸暴露在眼前。
“啊!”杜鹃被她的脸惊骇到。
就连傅鸾歌也脸色猛然一变冷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谢婉仪将麻布丢在地上,伸手抚摸着自己那张腐烂的脸,除了双眼已经在也没有完整的肌肤,她阴冷的声音在房中回荡着:“你问我为什么要杀害谢宁安?”
“呵呵呵…阿姐她从小就比我优秀,她是嫡出我是庶出。”
“进了宫她是贵妃而我呢只能是一个身份比她低微不知多少的美人。”谢婉仪仿佛陷入自己的回忆,眼中的阴冷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可是从前我都没有想过同阿姐争,因为我明白我争不过她,直到那日皇后找上我,她告诉我阿姐怀了皇嗣不能侍寝让我去侍寝。”
“就是那日我见到了陛下,一夜恩宠我爱上了陛下。”
“阿姐怀了身孕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陛下时常会来我宫中招我侍寝,可自从姐姐生下了小公主陛下就再也没有理过我了,一切都是因为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