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和煦,万物迎新,但章敬坤却无心看花赏柳。他扬鞭策马,急匆匆地赶回自家铺子。敏彦心里犯嘀咕,马家的情况跟之前预料的差不多,可郎君怎么如此慌张?
“勇杰,今天你们这些等在院子外边的人可有谁中途进去了?”
“不曾有人进去,各家都只留了一个照看马匹车辆的人在院外,我们三个从头到尾都候在巷子里。”
“也没看见外人翻墙入内?”
“郎君说笑了,要是发现这等可疑之徒,我们早就冲上去拿人了。”
章敬坤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突然打了个寒颤。玉佩是他故意丢的,他也的确是想借找玉佩的机会与谢朴盈拉近距离。但正是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进马家院子的时候章敬坤特地走在最后,并趁机不露声色地将玉佩丢进了草丛。在这之后,众人一起查看各个房间,谢朴盈则由女使陪着坐在正厅一步也懒得动。玉佩是不可能陷在泥里的!他扔的时候怕找不到,特意将玉佩扔在没有积水的地方,而找的时候大家又是分头行动、各找一片。牧牧没必要也不像是说谎,她确实没踩玉佩。丢的人没踩,找的人没踩,外面的仆役又没进来过,玉佩怎么可能会陷进泥巴里?!
谁?!到底是谁?!潜伏在杀人现场,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来无影去无踪,总不能是马康的鬼魂吧!
从头到尾都有人在跟踪!章敬坤木着脸说,“我们居然一无所知!”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喜雨泽被苍生,好的、不好的都在发芽。
魏知非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谢宅。马家的情况印证了她的猜想,仆役住的耳房,烧毁得最严重的是床具;但主子用的正房与书房,烧毁得最严重的是书架、桌案。马康手上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引发两起血案!除此以外,章敬坤的态度也过于反常,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脸色大变。魏知非决定今日不等章敬坤过来,她要亲自前去问个明白。
魏知非下定决心去西厢房找章敬坤,这倒不是因为事情已经急到火烧眉毛。只不过,章敬坤每次来东厢房的时候都会与谢朴盈一起出现。原因魏知非心里也清楚,不打着商讨案情的旗号,他就没有理由每天亲自给谢家三姐儿送些讨人欢心的小玩意儿。不过,长乐居不仅离东厢房近,离礼佛阁也不远。谢大娘子虽然一心向佛,倒也并未弃绝杂念。众人去青草巷的当天晚上,她就把谢承宗叫到礼佛阁。
“你还真是宽心豁达,豪迈不羁啊!爹爹枉死了,你这个一家之主却只管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谢大娘子手持佛珠,面无表情地说。她的这个礼佛阁,下面一层供着佛像,上面一层是藏经阁。不过,二楼正中间朝北的那间大房,其实是她的卧房。此刻,她正是在佛陀的头顶上被儿子气到跳脚。
“娘这么说话可就冤枉人了,那个章敬坤每天明里暗里都在套我的话,伶牙俐齿异常奸诈。儿子正是为了谢家着想,这才出去躲得远远的,免得着了他的道。”
“你可真会替谢家想!你嫡亲的妹妹都快羊入虎口了,你还敢说替谢家着想!”见儿子一脸茫然,谢大娘子便阴沉着脸将近日章敬坤对谢朴盈的百般讨好细细数了一遍。
“当初你爹爹为了你的前程,是豁出去老脸才替朴怡定下的那门亲事。如今你爹爹没了,全家都指望着你。你纵然不似你爹爹这般挂怀,但怎么也该替你妹妹用心谋划!”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把朴怡许给杨惠志当续弦的时候,我是百般反对的。朴怡才十九岁,比杨惠志的长子还小两岁。当时我就说了,这样上赶着拿女儿换富贵,太没风骨。”谢承宗满脸不屑,“我向来看不上这些庸俗钻营之事。但章敬坤那厮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朴盈这事是该管管。”
谢大娘子当下气得手直哆嗦。她这儿子一向吃不得苦,不肯用心习读经书,因此科举屡考不中,年近而立才靠着祖先的荫庇补了个闲差。但如果单纯只是个庸碌之才也就罢了,偏偏谢承宗长相颇为俊朗,穿梭于花街柳巷时,常常引得众人侧目。所谓的风流雅士、魏晋遗风,原本是录事巷的粉头们拿来哄他的话。不过人都是这样,假话听的时间长了,也就真像那么回事。到处搜罗古籍珍本、古董名画,你说他谢承宗是附庸风雅吧,他却每每还像模像样的点评一番。至于见地的深浅,那又是另一回事。他爹眼见他成不了气候,便舔着脸将自家庶女塞给杨惠志当续弦。这杨家与当朝宰执的门生是同乡,且交情颇深。谢盛辉是指望日后靠着这门亲戚,能给谢承宗举荐个品阶高些的职位。
谢大娘子知道他儿子的斤两,当下也不愿跟他争辩,就又说回朴盈的身上。“这许签判既然督办你爹爹的案子,平日里便应该多走动拜访,又或者请到宅子里来吃个茶,请教一下案子的侦破情况。”心不在焉地听了半天,谢承宗这才明白他母亲原来是看上了许任愚。谢承宗虽然不争气,但也不傻,一下子就看透了母亲的心思:这许任愚虽然家境贫寒,但二十三岁就已进士及第,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如果厚备嫁妆将朴盈许给他,一来妹妹往后不会受婆家的气,二来谢家也多了一座靠山。
“丧期之内不得谈婚论嫁,娘怕是想得太早了吧。”
“你当下只管多与那许签判走动,有些事日后自然水到渠成。至于章敬坤,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过了这几个月就找个说辞叫他打道回府。”
出了礼佛阁,谢承宗直奔耳房去找江雅淳。他虽然自认不贪慕名禄,但此时却也觉得心底泛起了一股名义难以名状的愉悦感。不过,如果他愿意去西厢房坐坐,他就会发现那里也有两个人在谈论谢家的事,可能还是谢家想埋进土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