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家的申请下,引娣最终到大姐魏玉莲所在的新生公社劳动大队插队落户了。
国庆节后的一个星期天,天清气朗,魏景鹏跟着妈妈严淑芬送引娣到大队知青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的魏玉莲,事先得到了通知,就和丈夫田军牵着大女儿背着小女儿,早早在公社黄牛店长途班车站等候着。
黄牛店地处交通要道,有几户村民建房在此,又有几个售卖日常用品的小商铺,于是就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场镇。那天是逢场日,周围赶集的农民较多,农民们带着自家的物品,路边临时就摆摊设点。做买卖的,熟人见面寒暄的,平日冷清的场镇一时间就热闹了起来。
班车艰难地避让过赶集的人群到达车站时,眼快的魏景鹏一下子看到了等待的大姐一家,兴奋地挥动手臂呼喊起来。魏玉莲夫妇急忙热情地迎上去,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接下他们带来的行李。两个侄女都诧生,只是和引娣、景鹏打了个招呼,拒绝和他们亲近。田军一手抓起铺盖卷,一手拎起装着搪瓷盆的网兜,领着大家去大队部。
大队长赵福根接待了一行人,在对魏引娣的到来简单地表示了欢迎之后,交代了一些基本的安排,就说自己有公务要办,让田军夫妇带大家去知青点。
知青点离大队部不远,由及其简陋的四间平房组成,屋檐比较宽大,门前一个小小的平坝,屋外有几棵当地常见的桑树,枝干遒劲,造型似园艺师特意修剪的盆景,近处的地里有青青的蔬菜,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个大水塘,塘中残荷依稀。这个知青点里原有十个知青,赵福根之前就已经告知他们知青点要增加新成员,当天有几个外出了,还有四个在小平坝玩扑克牌等候。
当魏家人出现在知青点时,几个知青放下了手中的扑克牌。知青们和魏玉莲夫妇是熟识的,他们一边热情地和魏玉莲夫妇打招呼,一边打量着其他人。魏玉莲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妹。得知身高腿长的魏引娣就是他们新来的知青同伴,两个男知青尤为热情地掺和着要帮忙。
魏玉莲一边为引娣安排食宿,一边给大家介绍知青点的情况。原来当年魏玉莲和好朋友黄勤勤下乡插队时,是一起被安置在副队长张大贵家的,因为张大贵家有一个女儿,女知青生活上会比较方便。这个知青点,还是在她结婚到夫家之后盖的,因为一年一年的,知青多了,能安置知青的有条件的社员家越来越难找,生产队才用知青的安家费盖了这个知青点。
“黄勤勤前年就招工回了城,她在厂里找了个对象结了婚,人家日子过得比你好多了。”严淑芬猛然想起了这话茬,冷冷地看了女婿田军一眼,回头对魏玉莲说,“你如果不是当初自作主张,也不会犟在这农村苦哈哈过日子了。”
“妈,这话你念了这么多年,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教书也教得好好的,日子过得不好也还过得去。”面对母亲的冷眼,魏玉莲并不示弱,“知青们一茬一茬的,虽然有人读书,有人参军、招工,但要是没有人推荐也是不得行。没有一定的关系,谁会推荐我呢?”
“你表现得好好的,总有推荐和回城的机会,你一结婚,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严淑芬不自觉地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引娣,你给我听好:你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不是来谈恋爱结婚的。在这里只准好好劳动,不准学你大姐啊!”她这一大嗓子,招来了在场人的注意,引来大家齐刷刷的目光。引娣急得脸一红,忙点头承诺。
几个人忙了一上午,引娣的一切算是安排妥当了。谢过了知青点的知青们,魏玉莲请母亲和弟弟妹妹到自己家里去休息休息,一行人就离开了知青点。
“妈和景鹏难得来一回,你们到我那儿去坐一坐。”魏玉莲在前面领着路,“刚才田军在黄牛店割了两斤肉,一会儿我们在自留地里摘点新鲜蔬菜炒了吃。”
“好啊,今天有肉吃了。好久都没吃肉了,我觉得痨肠寡肚的。”魏景鹏高兴得嚷嚷起来。
“有好久嘛?不是前两天才吃了。”严淑芬不满地说。
“一周才吃两次肉,一次才吃那么一点,不痨肠寡肚才怪。”魏景鹏申诉着,又咂咂嘴,憧憬道,“我要是天天有肉吃就好了。”
“你做梦吧你!”一直没说话的魏引娣开了口,“什么都定量供应,不要说你没钱买,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大姐,你和姐夫好安逸哟,一下子就买了两斤肉。不要肉票啊?”魏景鹏羡慕得要流口水了。
“傻瓜,我们是农民,哪有什么供应。”魏玉莲对自己这个弟弟溺爱地笑笑,想起自己下乡前,家里吃饭时,总是母亲先一碗一碗地舀好放在桌子上,一家人都坐好后才能动筷子。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吃饭,就是这个弟弟老是抱怨吃不饱,即使后来专门给他换一个最大的碗。她耐心地告诉景鹏,“农民自己喂猪自己杀,杀了留一些自己吃,一些就拿出来卖。今天我们听说黄牛店有人杀了猪,又知道你们要来,你姐夫才专门跑去割了两斤。”
“不要票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农村就是好,我以后也下乡当农民。”魏景鹏有些心向往之了。
“不要乱说了!”严淑芬皱眉制止魏景鹏道,又问大女儿,“玉莲,我们走了这么久了咋还没走拢?”
“妈,我家离知青点有十几里路,”魏玉莲忙回答,“快了,马上就走拢了。”
一听这话,严淑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让引娣下乡来新生公社劳动大队,就是想你在这里有个照应。没想到你们离这么远,以后怕是照顾不到哦。”于是就担心引娣这,担心引娣那,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见母亲这么担忧,自身本有些栖栖遑遑的引娣强打精神安慰道:“知青点这么多知青,大家互相有照应,没关系。”魏玉莲和田军也表态让母亲放心:“我们一有时间就会去知青点看看,引娣不会有事的,有事我们也会帮她一起解决好。”魏景鹏虽然大大咧咧地,也跟着大家劝慰着。
田军的家在当地本是一个大家族,田军的父亲和三个亲兄弟聚居在田家大院里。田军十八岁当兵,复原回乡务农。在部队呆过的人,走路做事有一股英武气。魏玉莲和他结婚时,他们只能借住在田家大院。经过几年努力,他们才以魏玉莲的知青安家费为基础,在田家大院前面修盖了自己的房子。
魏玉莲的家是当地农村常见的土墙房子,四个大大的开间,屋左右和屋后是茂密的斑竹和楠竹,屋前是大大的庭院,自留地里种植着各色瓜果蔬菜。第一次到这个家,严淑芬和魏引娣、魏景鹏都觉得面目一新。一到家,两个小孩也活泼起来,魏景鹏于是在院子里跟她们跑来跑去,玩起了游戏。和在城里的魏家比,这里实在太宽敞太舒适了!
魏玉莲和田军忙着招呼母亲和弟妹休息,魏玉莲眉宇间透着一点骄傲、一点成就感。
在魏玉莲家吃了饭,大家闲聊一阵之后,记挂着在家的魏修德,严淑芬带着魏景鹏赶紧去黄牛店坐班车。临行前,严淑芬拉着引娣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惹得引娣的泪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