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后那个周日下午,魏景鹏在宿舍区旁边的篮球场,又看到了和战友们生龙活虎打球的小老乡陈华军。在球场休息间隙,魏景鹏向陈华军招手示意,陈华军就跑到球场边来了。
“小老乡,球打得不错啊!”魏景鹏由衷地称赞道。他个子高,在大学也参加过班级间的篮球、排球比赛,不过那些在他都是客串,因为相较于体育活动,他更喜欢和擅长文娱活动。
陈华军一边擦汗,一边有些自豪地说:“魏干事,你我是S中学的校友,只是我进校时你早已毕业了,所以你是不知道,我还是我们S中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呢。”
“哦,难怪看你运球技术好,投篮也有准头。”魏景鹏继续夸他,看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又忍不住关心地问,“那天看电影回去身体没冻坏吧?没感冒吗?”
“有点小感冒,吃了点药,多喝了点开水就好了。”陈华军毫不在意地回答。
“那就好!那件事你们连长跟你道过歉吗?”魏景鹏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耿耿于怀的问题。
“道歉?连长怎么可能给我一个小兵道歉?”陈华军难以置信地扬起了双眉,仿佛听到的是天方夜谭。然后,他满脸兴奋地补充道,“连长第二天来我们寝室了,他主动找我谈话,还鼓励我在部队好好干。”
看陈华军不仅心平气和,似乎还受宠若惊的样子,魏景鹏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仍在腹诽:“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你要面子别人就不要面子了?”
晚上在食堂,魏景鹏和康毅一起吃饭,不由提及这事。“当众被人打耳光这种奇耻大辱,也能忍受下来,我那小老乡也太没脾气了。”最后,魏景鹏深深慨叹一声。
“在部队呆两年,再大的脾气也会有所收敛吧?”康毅云淡风轻地笑着,“从军就意味着吃苦受累,听人指挥,遇到什么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吃苦受累没问题啊,我愿意吃苦受累,就是不愿意被人打骂,挨打受骂还要忍气吞声,反正我绝对做不到!”魏景鹏正色强调道。
“你呀,就是个学生腔,牛脾气!现在部队很多基层军官,文化程度不高,工作难免简单粗暴,不满时,偶尔对手下的兵动动手脚,骂几句,不值得大惊小怪。”康毅过来人似的开导道,然后由衷地说,“还是我们梁科长脾气好,修养高,那天他一没打你,二没骂你,却被你大闹了一场,事后他也没怎么样你。”
那天与梁科长吵闹,魏景鹏自认为理直气壮,事后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听康毅这么一说,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在那个刚刚打开封闭的国门,国人兴奋地展开双臂迎接八面来风的时代,几年的大学生活,培养了魏景鹏独立的思想和张扬的个性,也让他怀抱“建功立业的从军梦”走进了军营。
然而,军营生活的现实,让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他越来越多地感受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被约束的不自在,选择军营的对与否,这些困绕着他的问题,仿佛在他的心上结下了一个疙瘩。
生活沿着既定的轨道进行。元旦后,根据有关政策,魏景鹏和他同期到部队的大学本科生,都由正排职调为了副连职。
学校要放寒假了,魏景鹏接到孔庆辉打算来部队探望的信,他既兴奋又忐忑不安。
由于部队的各项训练任务繁重,而训练区域变换又比较频繁,所以负责图片新闻报道的魏景鹏,经常要跟着部队跑,如果时间不凑巧,孔庆辉来部队就可能扑个空。他兴奋,孔庆辉打算来部队的时间,正好他无外出执行的任务。
他不安,因为条令条例中明确规定:部队探亲人员的范围只是直系亲属。恋人不等同于爱人,在部队亲属界定上是不认可的,所以,孔庆辉来部队探望他,是不能住进部队招待所和家属院的,而营区所在地又离市区较偏远,孔庆辉只能住附近的场镇小宾馆。
孔庆辉毕业分配到Y城一所高校任教,虽然从学生到老师的角色身份的转换,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毕竟仍然生活在大学校园,相较于魏景鹏,她觉得自己肯定轻松愉快得多。她心系魏景鹏,一定要趁寒假来部队看看他,有困难也要克服。
魏景鹏和孔庆辉一番沟通交流后,确定孔庆辉行程不变,时间为三天。魏景鹏于是特意请假到场镇小宾馆预订了房间。
见字如面,还是不如执手相见。孔庆辉到部队的那天,魏景鹏特意请假到汽车站接她。
当孔庆辉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魏景鹏面前时,魏景鹏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眼光,一把把孔庆辉紧紧地抱在怀里。
毕业之后,虽然频繁的鸿雁传书,维系着两个人的感情,但对于情侣来说,一日尚且三秋,何况他们分别已半年了呢?
半年的军旅生活,魏景鹏肤色变黑了一些,身体却强健了不少。在孔庆辉眼里,一身戎装的魏景鹏,不再是往日那竹竿似的青年学生,而是个英俊挺拔的年轻军官了。
魏景鹏领着孔庆辉来到场镇小宾馆,为住宿条件简陋而不停道歉,孔庆辉却不仅毫无怨言,还开心地说:“寒假,我们教研室的年轻老师都和朋友一起出去旅行了,我跑这里来看你,也权当是一种旅行。”
感受着孔庆辉的爱,不能陪伴恋人自由出去旅行的愧疚,让魏景鹏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地对她好。
魏景鹏的爱情每天都在与纪律作斗争。
相聚的三天的时间,因为他不能在外留宿,于是在战友们的帮助下,他尽量协调出外出时间陪她。
严格的请假销假制度,平时他以为繁琐得要命,但此时他却不厌其烦。
清晨,他不顾严寒,出营区为她送一杯牛奶,陪她吃一份早饭。
在再三强调保密原则后,那个傍晚,魏景鹏领着孔庆辉在营区参观了一圈。魏景鹏的办公室,机关的黑板报,营区东面的长坡地,露天电影院,这些早在魏景鹏的书信里就听闻过的地方,孔庆辉逐一走了一遍。她在追随他的脚步,感受他的生活。
相聚的日子匆匆,分别的时刻来临。
清晨的寒风中,魏景鹏把孔庆辉送到汽车站。他把自己小心收藏的,那串早已为孔庆辉准备的空子弹壳项链,郑重其事地挂在孔庆辉白皙的脖子上。
“让这串项链代替我陪伴你,想我时,多看看它。”魏景鹏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的。你在部队好好干,等我下次再来看你。”孔庆辉紧抓着项链,泪光在眼中闪动。
魏景鹏久久地站立在汽车站,直到长途客车载着孔庆辉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