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前日。
魏景鹏吃完早饭出门上班,目光从擦洗得有些泛白的旧木门上拂过,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慌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被自己遗忘了似的。
上班路上,魏景鹏在脑中匆匆过滤一遍结婚的相关事项:婚宴当天早晨要贴的大红喜字早已准备好了,酒宴已经预订,请帖、喜糖也已一一送达亲朋好友……
“万事皆已俱备,没什么该做而没做的事了。”他心下稍宽,自己安慰着自己。
上午在办公室办公,“哔哔——哔哔——”,魏景鹏腰间的BP机发出了呼叫声,他拿起来一看,见是大姐魏玉莲找,忙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一被接起,魏玉莲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景鹏,明天婚宴了,你和文仁英给介绍人冯姐送了谢媒礼没有?”
“谢媒礼?之前没听说过啊!”魏景鹏疑惑地皱起了眉,“我和仁英前两天送了喜帖过去请她和全家来喝喜酒。”
“我也是今天早晨和办公室的同事说起你的事,才听人说起谢媒礼。你和文仁英今天一定抽时间去一趟,包个大红包去谢媒吧。喜酒是一定要请她喝的,猪头啊,衣服呀,就不用准备了。”魏玉莲听后,先是直接安排了弟弟去做事,然后才解释道,别说你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了。我和引娣都是自己工作生活中认识的,没有介绍人,自然也不知道谢媒了。郑伟洪是妈的好姐妹介绍给招娣的,那时候也没听妈说什么谢媒礼。”
“好的,我午间休息就去找仁英说,今晚一定去冯姐那里谢媒。”魏景鹏满口答应下来,心想:自己和文仁英虽然也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时代包办婚姻完全是两回事,但是冯姐的介绍,为他们搭建了一个认识了解的平台,他们确实是真心要感谢冯姐的。自己礼数不周,知道了自然要补上。
转眼已到午休时间。魏景鹏迈步到了县医院。
为了休婚假,文仁英这些日子都在连轴上班。魏景鹏到时,她刚做完一个妇科手术,在办公室休息。
“该谢,该谢!我其实以前有听说过,只是谢媒是男方的事,所以没放在心上。”听魏景鹏说谢媒礼一事,文仁英也无异议,只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现在我们已经扯了结婚证了,你的钱也是我的钱,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准备包多大的红包?”
魏景鹏踌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瞒你说,我这人随性得很,从来不刻意省吃俭用去存钱。工作这么多年,现在大概也就有两千多块钱,主要还是在部队那几年,我的花销不大存的。我们结婚的糖果钱,预订酒席钱,还有我们预计新婚旅游度假的钱,林林总总,还亏了我三个姐姐送给我们的礼钱来帮补着呢。”
文仁英撇撇嘴,笑道:“我原以为你比我早工作几年,存款比我多,这些都是你的钱呢。”又重重叹了口气,“我们农村的孩子,从小都知道勤俭节约。只是我读大学,完成学业,是亲戚们凑钱帮助过的。工作后,我每个月要还钱,还要拿钱回家贴补家用,我手头也就几百块余钱。”
“几百块你就留着慢慢用,我不会找你要的。”魏景鹏大度地笑着,顿了顿又说,“下个月开始,你就是我的管家婆。我的工资全交给你,我们该给妈和玉兰的钱,我们的生活费,都由你来统一管理。但是,我的零用钱你不能克扣我哦。”
“你的管家婆真不好当呢。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几百块也没有了,我爸和大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前两天跟我说,我们结婚要让你们家给彩礼,否则就不让我们结婚。”魏景鹏一个“管家婆”,把文仁英说得心里一热,把原本放在心头不打算说给魏家人的事就说了出来。
“你家要彩礼,否则就不让我们结婚?”魏景鹏一愣,拧紧了眉头,直视着文仁英的眼睛追问道。
准备结婚以来,他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的,今天却突然听到一个又一个的意外,他不由心中暗道:“难怪我今天总是心绪不宁呢。”
“安啦,安啦!我已把我的几百块钱全部给了他们,就算是你们家给的彩礼了。”文仁英突然又后悔把这事说了出来,她知道,要彩礼这也是过去多年的陋习,现在也只是在一些贫穷落后的偏远农村重新抬头。
文仁英想:魏家人不仅不会讲这个,而且还会很反感。如果不是她拿出自己的积蓄安抚住自己的爸爸和哥哥,一旦他们真的开口向魏家要,那一场喜事有可能变成一出闹剧。
“哦,你解决了就好!”魏景鹏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家就我一个儿,几个姐姐结婚,我妈都是尽力给她们准备嫁妆,没听说过要男方一分钱的彩礼。要是你们家不给彩礼不让结婚,我怕我妈和几个姐姐都要闹起来,惹得我们新婚都不得安宁。”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让他们到你家去要啊!”文仁英拉起他的手,“走,到食堂吃饭去,谢媒红包的事我们合计合计。”
两个人在医院的食堂买了简单的饭菜,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他们把买猪头、衣服等财物的钱大致折合了一下,又在此基础上加些现金,凑成了一个吉利的整数。
红包确定下来,两人说好晚饭后一起去冯姐家谢媒。事情告了一个段落。
下午,魏景鹏忙完手中的事,跟领导口头告了个假,就提前下了班。
魏景鹏上街去买红包,路过新华书店时,他突然福至心灵,终于了悟自己今天心中的那份不定,是因为自家的房门上还缺少一副喜联。
每年春节,春联与烟花爆竹一样,是市面上的畅销物品,不仅新华书店、百货公司等有印刷产品铺售,在街头巷尾,还不时看到一些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的人,摆着小摊,现场写售。
但是,这平日里,喜联却还无处出售。一般人家办喜事,门上就张贴一个大红的“喜”来宣示。
自家破旧的木门上明早也会有一个大红“喜”,一般人家都这样,魏景鹏此时却觉得还不够。门上有一副喜联,那才更有意思呢。
没有现成的喜联卖,我还不会自己写一副?魏景鹏打定主意,直奔百货公司,买了烫金的红包,又买了裁剪喜联用的一张大红纸和一大瓶墨汁。
“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魏景鹏走进四合院时,严淑芬正坐在天井里纳鞋底,看见他和他手中的东西,不由诧异地问,“你现在买这些干什么?”
“我今天提前下班,还有一些事要准备。”魏景鹏一边回答,一边直接进屋上阁楼去,“我上去写一副贴在门上的喜联,你没事不要喊我哈。”
魏景鹏坐在阁楼上自己简单的书桌前,拿出纸笔,开始构思自己的喜联。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作为中文系毕业的学生,魏景鹏平常爱写的是新体自由诗,虽然诗词歌赋也背诵了不少,对句、联句的知识他也具备,但是突然之间要写出一副绝佳的对联,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整个下午,严淑芬没有去打扰过一次魏景鹏。直到她准备好晚饭,文仁英下班回来,她才让文仁英上去叫魏景鹏下来吃饭。
“妈说你在写什么对联,你写完没有?”文仁英站在楼梯上,探出个头就大声说,“下去吃饭了,我们不是还要去冯姐家吗?”
“写完了,你先来看看。”魏景鹏抬眼看着她,挥了挥手中的纸。
“这是给我们结婚写一副喜联。一时半会也写不出好的,只是采集了一些传统的意象。聊胜于无吧。”魏景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蓬门新喜桃红柳绿欢翔比翼鸟,花好月圆喜结连理枝。”
“好呀,我觉得挺好的。”看着这对联,文仁英眉开眼弯地赞许道。
“你觉得好,我就把它写出来了。”魏景鹏书桌上已准备好了“文房四宝”纸笔墨砚,他提起毛笔,在砚台里再次润润笔,又对一旁的文仁英说,“你帮我按着点纸。”
写好了喜联,为了晾干墨汁,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喜联平铺在书桌上。
看着自己亲手书写的喜联,魏景鹏的心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