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先生笑了笑：“不是这辈子，是从现在开始的每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啦！当年的那一剑，不仅斩去了我这一世的修为，还穿透了轮回，斩去了我生生世世的修为。除非哪一日我能彻底领悟轮回之道，否则只能像如今这般，靠自己用过的器具或是其它相似之物勉强施展一些道法。”
“那你还笑个屁啊！”黑袍男子怒道，“倒是赶紧找道祖老头子帮帮忙啊！不然再过几十年，你这身骨头架子就烂啦！就你这瘦模样，到时候连狗都嫌弃！”
教书先生微笑不语。
黑袍男子瞪圆了双眼“怎么？难不成你觉得重入轮回是件好事？”
教书先生摇摇头：“重入轮回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事，可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若要说的话，它大概算是件‘平常事’。”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黑袍男子冷笑道。
“毕竟当年与我同去之人，已经魂飞魄散，在这世间彻底消失了。与他相比，重入轮回的结果难道还不算好的？”教书先生苦笑道。
黑袍男子长叹一声，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你说你们，当年为何要出头呢？反正到了最后，那些老不死的肯定会出来管的嘛！”
教书先生摇摇头：“事情没闹大，师父他们是不会出手的。而若是真的闹大了的话，死的人就太多了。”
“现在倒是少死了不少人，但死的却都是这世间的顶尖人物。瑶池的那一战，就连大哥都差点栽在那小子手上！那小子的手段……现在想起来，我后背还有些发凉呢！”黑袍男子感慨道。
“魔帝确是冠绝当世的人物，只可惜造化弄人啊！”教书先生颇为惋惜地道。
“知道厉害还跟人家硬碰硬？傻了么？”黑袍男子翻起了白眼。
“我也不想啊！”教书先生猛地灌了一杯茶，“本来我跟儒家亚圣都商量好了，咱们的目的是以理服人。可没想到那个读书人读了几千年的书，却连一个四十出头的年轻人都说服不了！这招牌一砸，他可能也觉得有些丢面子，居然直接以身化碑，去加固阴阳两界的封印。人家连命都不要了，我能怎么办？只能顶上去帮他撑到封印完成啊！结果那年轻人一剑便破去了我的无量劫；再一剑斩灭了我的天尊法身；第三剑之后，我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啦！”
“好在三剑之后，封印也完成了，阴阳两界终究没有被彻底破开。”说到这儿，教书先生的脸上显出难以掩藏的得意之色，好似手中捧着的劣茶变成了香醇的美酒。
“一对傻子，谁也别说谁！”黑袍男子盖棺定论地道。
“给你瞧点有趣的东西！”黑袍男子忽然有有了精神，他随手一挥，教书先生的面前便浮现出朝霞山一行队伍末端的景象，石忘忧一行三人刚好位于画面的中央。
“你瞧这三个人！瞧见这个姑娘没有？龙女的那两幅画像就是她画的！”黑袍男子指了指史妙青，继而又指向王德馨，“你瞧这个年轻人，他……”
“嗯，练的是我师兄的雷法，悟性应该不差。”教书先生淡然道。
黑袍男子张着嘴愣在了那里，半晌才道：“你不是说你修为尽失了么？”
教书先生点点头：“是啊，不过我对师兄的雷法熟悉得很，没有了修为也一样看得出来。”
“算你有理，”黑袍男子咬了咬牙，又伸手指向石忘忧，“这个年轻人，他……”
教书先生的眼中透出赞许：“嗯，武学资质不错，假以时日，很可能成为一个以武道登仙之人！”
“吴千粟！”黑袍男子勃然大怒，“你是故意的吧？什么修为全失、重入轮回，都是骗人的吧？”
这一声怒吼如雷霆炸响，屋外玩耍的孩童们顿时吓了一跳，纷纷面带惧意地瞧了过来。
只是在他们的眼中，吴千粟与黑袍男子之间是空荡一片，根本没有任何画面。而两人说的话语，不知怎的，竟也一个字都记不住。
“这可冤枉我了！”吴千粟苦着脸道，“我现在真的是修为全失，你不信你戳我一下，一根指头就能把我戳倒！我之所以能看得出来，完全是靠着一点残存的感知力而已！”
“行，这事我不跟你说！那你能不能别打断我？有什么话，就不能等我说完你再开口吗？”黑袍男子气急败坏地说。
“抱歉抱歉，”吴千粟连忙赔礼，“你说你说，这次我保证不插嘴！”
黑袍男子张了张嘴，却发现想说的话几乎都已经说完了，于是他愤然挥手，将那悬于半空的画面驱散。
“没什么好说的，你说吧！说说你为啥要到这儿来教书！还要在这待多久！”黑袍男子忿忿道。
“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帮亚圣赎罪啊！”说到这儿，吴千粟又是一脸苦相，“你知道朝霞山和晚霞山最开始的仇怨是怎么结下的么？”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两家的创派祖师原本是一对姓方的姐妹。”
“对喽！”吴千粟一拍大腿，“几千年前，方家姐妹原本十分要好，但俩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瞎了眼，居然同时看上了亚圣那小子！”
“人家亚圣长得挺好的，至少比你英俊。”黑袍男子撇着嘴道。
吴千粟僵了片刻，随后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亚圣那小子心里只有他的亡妻，自然不会同意与方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人结为道侣。但当时两姐妹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他又怕断然拒绝，会让方家姐妹心魔失控，堕入魔道。于是他最终选择了遁世逃避，希望时光能让两姐妹放下对他的执念。两姐妹最终放没放下执念没人知道，但自他消失之后，她们两人便相互责怪对方，埋怨对方逼走了亚圣。日复一日，怨恨越积越深，两座山头之间便渐渐成了这势不两立的局面。”
“你们人就是矫情！”黑袍男子冷笑一声，“像我们妖族，喜欢就把它扑倒！不喜欢就一脚踢开！谁拳头硬听谁的，简单省事！”
“万物各异，方见精彩。”吴千粟笑道。
“所以这是亚圣生前的遗憾？你想要帮他化解两家的恩怨，所以来这里教书？”黑袍男子问道。
吴千粟将目光转向窗外那些已在继续玩耍的孩童：“是啊，孩童受那些陈年旧事的影响不深。我开办这个学堂，让他们在此成为好友。如此一来，两山便会通过他们连接在一起。并且除了谷中孩童之外，我还收了几个本该在山上修行，只因年纪尚小所以被送到这里读书的孩子。等他们长大了，两山只见相互一望，都能瞧见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如此一来，哪里还会有什么仇怨？”
“不错的主意，”黑袍男子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有用吗？毕竟说了算的，是那些拳头硬的老人们。”
“试一试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吴千粟笑道。
“你是想用那几个孩子……”黑袍男子恍然大悟。
吴千粟微微颔首：“如果能成的话，之后就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把学堂开下去就行了。如此一来，我也就可以找个人来替我，然后尽快离开此处了。毕竟教书这件事，还是让儒家的人来做，更合适些。”
“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吗？”黑袍男子问道。
“先把敖妤放出来，锁了她这么多年，也该放她出来了。之后嘛……暂时还没什么打算。”吴千粟思忖道。
黑袍男子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似是怕自己接下来的话被人听到一般。但事实上，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若是不想被人听到他说了什么，那么旁人就算听到了他的话，也会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就如同窗外的那些孩童。
“咳……那什么，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去瑶池看看我大哥吧，他其实挺想念你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当年你被魔帝斩杀的消息传到瑶池，他差点强行破封而出，我跟老伙计们好说歹说，才劝住他。”黑袍男子低声说道，继而又神色凝重地叮嘱，“等你见了他，千万别说我说过这些话啊！”
“知道啦知道啦！”吴千粟伸手摸了摸黑袍男子的头，似是在安抚爱宠。
黑袍男子下意识地眯起双眼，露出一副十分享受的神情，但下一刻他的神色骤变：“不对！我现在是人形！摸什么摸？”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拍掉了吴千粟的手掌。
“还有事么？没什么事我走了啊！”黑袍男子霍然起身。
“我没什么事，你自己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些。”吴千粟微笑起身。
“不用你操心！我得走了！那姓石的小子身上……算了，这事不跟你说了，走了走了！”说着，黑袍男子大步走出屋门。他身前的虚空如水涡般散开，黑袍男子向前一迈，便消失在了吴千粟的视线中。
他消失的地方距离那些玩耍的孩子不过数步远，然而那些孩童中，却无一人察觉。
在他身后，吴千粟一边收拾茶具一边抱怨着：“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这副吃相，不也是几千年来一直没变吗？这到处都是水，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