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山向下的路并不陡峭,再加上玄缁准备的马车极为稳固,故而石忘忧一行极其顺利地抵达了山脚的客栈。
到达客栈后,三人将自己的行李装上马车,悄悄带上程平,再将张不负落在客栈中一些物件收拾好,交给了随行的一位朝霞山弟子,最后与客栈掌柜结了账,便坐上马车,一路向南行去。
动身之初,三人都沉默不语。但等马车走出一段路,朝霞山的轮廓开始渐渐模糊时,史妙青便再难自抑,指着赶车的石忘忧便开始破口大骂。
史妙青的言语中并无半句污言秽语,但却几乎将全部有“没眼色”、“不知进退”等意思的词用了个遍。
石忘忧没有半句言语,任她骂了个够。等到她骂累了,便若无其事地向王德馨问道:“老王,玄缁传你的修补之法你学的如何了?”
王德馨哈哈一笑:“这术法简单的很,已经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那身法袍原本在雪漠城中受了些损伤,但下山前已被玄缁修缮完好,并且还教了他一门修缮法袍的术法。
瞧着身上那完好的法袍,王德馨面带喜色地道:“这玄缁还真真是个好人,只是出手还是小气了些,只给我们准备了这辆马车,要是能直接送我们一艘仙舟,就再好不过了。”
史妙青冷哼一声:“有你那姓石的兄弟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人家不把我们赶出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你还指望什么?”
石忘忧则摇了摇头:“没有送我们仙舟,才是对的。仙舟那等事物,会遭到很多修士的觊觎,以我们的实力,即使能保住它,也会平添不少麻烦。而那几匹拉车的马,都是有些龙马血统的异种,全力驰骋的话,一日可走上千里,已不算慢了。更重要的是,这些马匹在世俗中或许有些价值,但对于修行之人却并无意义,因而即便有人生了贪念,也不太可能是修行之人,咱们的麻烦也就会少很多。”
“这会儿想的倒是周全?刚刚在山上的时候脑子怎么成浆糊了?”史妙青的话里满是讥讽。
石忘忧淡然一笑,没有理会。
反倒是王德馨犹豫了片刻后开口说道:“青姑娘,说句心里话,这事我觉得石头是对的。的确,若是讲做人,他这样做的确是没脑子,可要是真的为了不负好,他这样做才是对的。以方映天老爷子的个性,我也不觉得他对不负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长辈。”
“你们……”史妙青气鼓鼓地瞪了两人许久,最终“啊”地尖叫了一声,赌气地扭过头去。
石忘忧与王德馨两人沉默不语,一旁的黑狗则伸长了舌头,用力地吐着气,好似在大笑。
傍晚时分,三人赶到了一处小镇,便住了一夜,第二日又继续前行。
将近午时,道路的前方出现了一处茶棚,三人赶了半天的路,口渴得很,便停下车来,进到棚中休息。
“三位客官,来点什么?”店小二是个模样很是精神的年轻人,三人刚一入座他便赶来招呼。
“你们这儿的茶怎么卖?”王德馨高声问道。
“一般的茶水一文钱一碗,十文钱一壶;上等茶五文一碗,四十文一壶。”店小二麻利地应道。
“呦,看来买一壶上等茶最划算啊,来上一壶!”王德馨很是豪爽地道。
“好嘞!”店小二应答之后,却没有即刻离开。
显然这店小二经验老道,因为王德馨随即问道:“你这儿除了茶水,还有啥顶饿的没?”
“有有有!”店小二连连点头,“咱这儿有热乎的糖饼和汤面,三位想来点什么?”
“一碗面。”史妙青脸上依旧带着怒容,说完这句话便又闭口不言。
“我也要一碗面,多放葱花!”王德馨双眼放光地道。
“两张糖饼。”石忘忧则是淡然地说道。
“好嘞!这就来!”这一回店小二唱了个喏,转身奔回木屋。
不多时,他便将糖饼、汤面和热茶一次端了上来,随后道了声“客官慢用”,便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于是三人端起碗筷,准备开动。
但这时,那平日里一声不吭的黑狗却忽然叫了起来,声音很是刺耳。
“臭狗,乱叫什么?”王德馨抬手朝着黑狗虚晃了一下,那黑狗一下跳出老远,不再叫唤。
逼退黑狗后,王德馨奔向自夸两句,但见眼前的两人都没有理他的意思,便只得作罢。
就这样,三个人安静地用饭。可没过多久,三人便不分先后地身子一晃,向下栽倒。
“不好,这茶有……”王德馨最后一个“毒”字还没说出口,半个身子便已砸在了桌案上,昏了过去。
而另外两人则连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
“三位客官!三位客官!”店小二瞪大了眼睛,神色慌张地向三人喊道。
他接连喊了好几声,三人都毫无反应。
店小二脸上的慌张迅速褪去,转而显出得意之色。他的面庞与整个身躯都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无声地变换着形貌。
转眼间,他便从一个青年男子变为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身上的装束也由原本的麻布衣变为了一身银丝劲装。
少女嘴角勾起,目光中透出一丝得意,一丝鄙夷。随后她迈步来到石忘忧近前,满脸不屑地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敢多管闲事?”
说着,少女五指成爪,指尖各自探出一根银色的细丝,那些细丝纤细如发,却又给人一种锋锐无匹之感。
“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代价!”说着,少女的手掌向下砸落,五根银丝如利刃下坠,直插石忘忧的后脑!
就在这时,少女忽觉腹部一痛,尚未来得及出声,整个身体便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本该昏迷不醒的石忘忧已拍案而起,一道银光从他袖口滑出,在空中凝聚成寒光烁烁的枪锋,直刺少女的面门。
少女冷笑一声,脚尖用力一踏,打算借力后撤。但只见伏在桌案上的史妙青手腕一抬,将她那支竹杆霜毫轻轻一挥。
一道略带墨色的细线自少女身后数尺处浮现,自地面迅速地向上攀升,形成了一道屏障,封死了少女的退路。
少女双眉一皱,只得抬起双手。一根根纤细的银丝自她十指弹出,迎向了石忘忧的枪锋。
那些银丝或挡或缠,阻住枪锋前进的同时,也将其紧紧地缠住,定在了半空。
“不过如此!”少女冷笑一声,正待同时崩碎史妙青的屏障与石忘忧的枪锋,只听一声炸雷般的声响在那桌案的方向传来:“妖孽受死!”
听到这道喝声,少女忍不住愣了片刻。
而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距她最远的王德馨已高高跃起,双手持剑向她当头劈落!
瞬间,少女已是三面受敌。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神色从容。
“先放他们一马!报仇的机会有的是!”少女打定主意,正待施展秘法脱身,一道无比沉重的威压毫无征兆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道威压对他而言,如苍穹般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少女竭尽全力,也只能控制住自己的颤抖。除此之外连动一动手指都十分勉强,更不用说脱身了。
因而,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王德馨手中的那道剑光向下挥落。
倒是王德馨瞧见了她的模样后,眼中显出迟疑之色,手中的剑光向旁偏了几寸,最终只是压在了她的肩头。
“别动!”王德馨双脚落地,厉声喝道,“敢动一下我立刻动手!”
此时,那道威压已悄然散去,但少女却发觉,肩头长剑之上同样有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气息,若是轻举妄动,说不定真会命丧当场。
“还真是小瞧你们了,居然能识破我的醉花阴之毒。”少女输人不输阵,语气依旧不显弱势。
“你管这毒叫醉花阴?”石忘忧冷冷地道,“你知道另外一个人管它叫什么吗?憨人倒!意思是只有憨人才会被它毒倒!香味太浓了!茶还没到放到桌上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了!”
“是么?”少女半信半疑,“你们两个能识破我不意外,但这个傻子也能看出来?”
少女怀疑的目光落到了王德馨的身上。
“你说谁傻?说谁?”王德馨手腕微动,看着吓人,实则却并无杀意。
“老王确实看着有点傻,也有点妇人之仁,但他还不至于笨到连我喝茶时刻意把茶水倒掉都看不出来。毕竟在我们老家,他可是靠着这一手,才混了个千杯不倒的名头。”
“石头,瞎说什么?那一千杯我可是实打实地喝下去的!”王德馨高声反驳。
“先不说这事。”石忘忧向他摆了摆手,随后转头看向银装少女,“你是之前协助象妖象妖劫走叶未央的那只蚕妖吧?”
“蚕妖?”少女眼中透出了怒容,“偏你们人族才配拥有姓名么?我也有名字,叫银纱!”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人们放眼望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正沿着大路向这里靠近,马上坐着个身穿宝蓝色劲装的少年,那少年看五官大概十二三岁,比石忘忧等人小个两三岁的样子。但他的身材却很是高大,已与石忘忧相仿。
而在少年的身后,还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跟在后面。一名五十余岁的家仆坐于马后,赶车前行。
瞧见那鲜衣怒马的少女,银纱立即目光一转,旋即高声尖叫:“公子!公子快救我啊!有歹人想要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