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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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白来的那天，高梓淇正好不算太忙。她从其他轮班休息的选管那里借来一张工作证，挂在王月白的脖子上，混进了演播大厅。王月白给她带了很多零食和饮料。高梓淇和他拎着两大包“慰问品”去了黄沙乐队的排练室。
“哇！见到真人了。”王月白小声说，“我看第一期节目了，原来你负责的是黄沙乐队呀。”
高梓淇点点头，她将王月白介绍给黄沙乐队们，并且客气地将零食发给了大家。
“好久没吃辣条了。”刘猛委屈地说，“怀柔这个地方真是啥都没有啊！又不让用手机叫外卖，快馋死了。”
正当大家有说有笑地分享着零食，许诺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说：“吉日格拉老师今天有档期，可以培训黄沙乐队。一会儿摄影组带着机器过来。”
许诺看着一地板的零食，皱了皱眉：“你们最好赶紧把零食收起来。节目组规定了不许选手抽烟喝酒吃零食的。”
黄沙乐队们低下头，默默将已经拆开的零食包装扔到了排练室的垃圾桶里。
王月白睁大了眼睛，小声问高梓淇：“我还可以见到吉日格拉？”
高梓淇瞥了一眼许诺，轻声说：“只要你站在角落里不说话就可以。”
吉日格拉很快就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几人的摄影组，每个摄影师手上都提着一台设备，他们麻利地架好机位、甩开收音线，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排练室已经全无死角地被镜头覆盖了。
黄河与自己的队员们相视一眼。这是他们在观众面前挽回尊严的唯一机会了。不然，直到第二期节目结束，他们也很难再扳回一局。
主摄影师喊了一声“rolling”，其他十几位摄影师也相继按下了录制键。吉日格拉走出了门外，然后装模作样地又从门外推门走了进来。一个扛着斯坦尼康的摄影师紧紧跟随着吉日格拉的脚步。
吉日格拉温和地对黄河乐队笑了笑，然后说：“你们不要嫌我搞突击啊，我对所有乐队都是这样的。”吉日格拉拽了把椅子坐下，“来吧，请为我表演一下你们第二期的曲目，让我看看你们这几天的练习成果。”
黄沙乐队们紧张地点点头，走到了乐器前。
即使是高梓淇这样的外行人，也能听得出来，黄沙乐队这一次的演奏水平比第一期提高了很多。
但吉日格拉却不这么认为。
“我挺失望的。”吉日格拉说，“作曲、作词的水平有提高。这个我认可。但人声、器乐和你们的表演都很糟糕。”
黄沙乐队低下了头。
“刘猛你是嗓子不舒服吗？”吉日格拉问，刘猛摇摇头。“可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嗓子里就像含着口痰一样，声音怎么就那么黏糊不干净呢？”
吉日格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开始环顾排练室，然后他径直走向了垃圾桶，掀开了盖子。
里面，是乐队刚刚吃过的辣条的包装。
吉日格拉也不嫌脏，伸手从垃圾桶里把辣条塑料袋摘了出来。
“刘猛你是乐队里民俗唱法的担当，对吧？”
刘猛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呼麦是很费嗓子的？一个呼麦担当，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吃辣呢？”
刘猛揉了揉脸，他的头深深低下了。但吉日格拉的指责却还没有结束。
“你们的歌曲不就是想唤起在外打工的西北年轻人们的思想之情吗？刘猛，你觉得那些年轻人听了你现在的嗓音，还愿意联想家乡吗？这不是他们从牧场里、山林里、大漠里听到的声音，这是你喉咙里的那口痰的声音！”
刘猛宽厚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高梓淇听不下去了。她想要跨上前一步，说那袋辣条是她拿给乐手的，但一旁的许诺直接把她拽了回来。许诺的手紧紧地攥着高梓淇的手腕，他无声地对高梓淇做了个口型：“不要影响拍摄。”王月白看到了许诺和高梓淇的小动作，他感到很抱歉，他本意只是打算将零食带给高梓淇的，却没成想这些零食反倒害了高梓淇负责的乐队成员。
在吉日格拉批评完乐队后，他还是给他们上了一个多小时的辅导课。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到，摄制组根本无心拍摄他们的课程内容，只是草草收录了一些全景别镜头，便收拾起器材离开了。吉日格拉却没有很快走，他和他的助理待摄影组全部撤走后才站起身，走向了黄河。
“你们的乐队有可取之处。”吉日格拉说，此时此刻的他和刚刚镜头前的样子有着些许差别，他看起来更温和、更少了戾气，“但你们可能不适合这个节目的这个舞台。”吉日格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刘猛和黄河的肩膀，然后便带着助理离开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高梓淇问许诺。许诺看了眼坐在远处垂头丧气的黄沙乐队，带着高梓淇走出了排练室。
“不是你的错。”许诺说，“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你不给他们吃零食，吉日老师也会找其他理由来训他们。”
“为什么？”高梓淇替黄沙乐队感到不平。
“你入职时间晚。我是从节目组刚立项就进来的。我听说了，编剧给黄沙乐队写的剧本就是‘废物乐队’的剧本。所以不管他们做什么、多努力，在这个节目里都不会有结果的。吉日格拉老师已经算很善良了，他至少留下来给了他们一句鼓励。”许诺垂下眼睛看了看高梓淇，“不要感到不公平，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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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梓淇坐在酒店的露台上喝着饮料，王月白坐在她身边。
“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王月白小心翼翼地问。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任何人的错。”高梓淇把饮料罐捏扁，扯开一个笑脸，“说点开心的事情呗，你的寒假实习怎么样？”
“非常好。”王月白笑了，他将他前两周在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实习的经历详细地讲给了高梓淇听，高梓淇听得兴趣盎然。
“我觉得，”王月白突然说，“你好像更喜欢我的实习，而不是你自己的。”
高梓淇叹了口气：“对啊。我一点都不喜欢影视行业。大家明明都是急功近利的，却还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而且这个行业的工作压力和心理满足感不成正比。我听说，很多演员啊导演啊，混了一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完全就是把人消磨尽了。”
“那你……”王月白斟酌了一下措辞，“你是打算将来转行，不做国际贸易，改做影视行业了吗？”
“疯了吧，我才不呢！”高梓淇笑了，“我很喜欢咱们的专业，而且我妈就是个生意人，我从小就对贸易感兴趣。你知道衬衫换飞机的故事吗？说是上个世纪中国人没有自己的飞机，就用八亿件廉价的衬衫和苏联换了一架波音。然后中国的科学家把这架飞机拆解了，学到了波音的制作技术。虽然后来好多人都质疑这个故事是假的，但我却希望它是真的。因为太值了，用最不值钱的东西换了宝贵的技术和知识，我希望我将来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私企工作，我都能促成这样的交易。把中国有的推广出去，把中国没有的引进来。”
王月白沉默了一会儿，他委婉地建议道：“那我觉得，你真的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在这里给选手们端茶倒水的，又有什么价值呢？你应该去找个和专业有关的工作。没有经验，以后机会来了，你都接不住。”
露台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李东安和赵爽从门内走了出来。高梓淇看到李东安，马上从露台的栏杆上跳下来，开心地冲着对方挥着手。
李东安走了过来，他将头转向王月白，没等他问出口，高梓淇马上解释道：“王月白，我同学，你们见过几次。他来给我探班了。”
“嚯，‘探班了’！”赵爽调侃道，“我们小高同学这么快就学会剧组用语啦！”
高梓淇眯了眯眼：“不给你烟抽了哦。”
赵爽连忙拉起高梓淇的手臂摇晃着：“别别，您是我妈妈，我亲妈。”
一旁的王月白无声地看着高梓淇和乐手们嬉闹，他差不多明白高梓淇即使不喜欢这个行业却坚持在这里“浪费时间”的理由了。
但，这么做，真的对高梓淇自己的未来有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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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安把赵爽叫到露台上是有原因的。他看不惯赵爽闯了祸后还没心没肺地乱蹦跶的样子了。赵爽的一时冲动给乐队、Cindy、老王、高梓淇都带来了麻烦，而赵爽却有些不以为然。
“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了，”在高梓淇和王月白离开后，李东安缓缓开口，“有些话咱们得聊明白。”
赵爽感到不妙，他放下了正准备点烟的手，讪笑道：“嘛呀，这么正经？”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正经一点。”李东安说，“这场选秀结束后，你还有退路，但周雪可没有有钱的老爸。”
赵爽皱起了眉：“东子，你什么意思？”
“你每次冲动行事之前，要想想乐队，想想周雪家的孩子。”
“你是觉得我不重视这场选秀吗？”赵爽将烟往地上一扔，“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顽主，成天花着爹妈的钱游手好闲。但这次你把兄弟我看低了！”
“赵爽！”李东安握住了他转身要走的朋友，“我听见Cindy和商业部的人说了，你有可能会被节目组开除。”
赵爽愣了一下，然后甩开了李东安的手：“反正这个乐队有你一个人不就够了吗。”
李东安站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赵爽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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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王月白，高梓淇往自己宿舍慢慢溜达着。突然，走廊的拐角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到了一边。
“小高选管，帮我个忙吧！”
是黄河。高梓淇推开黄河抓着自己的手，尴尬地问：“怎么了？”
“你把手机借给我行吗？我就打一个电话，求求你了。”
高梓淇感到有些为难：“节目组有要求的，选手在录制期间不能和外界联系。”
“我给我的经纪公司打电话，不给什么小报记者打。求求你了高选管。”
高梓淇看了看周边，然后拉着黄河去了没有摄像头的消防通道。
“就只能打一个电话啊！”高梓淇将手机递给了黄河，然后走出了消防通道，站在门外望风。
黄河没有给高梓淇添麻烦。他很快就打完了电话。当他将手机递还给高梓淇时，高梓淇看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还好吗？”
黄河摇了摇头：“我们受不了了。”
高梓淇见黄河的状态不对，赶忙将他推回了消防通道内。
“别当着镜头说。”高梓淇叮嘱道。
“节目组总是贬低我们。乐队里大伙儿都受不了了。”黄河叹了口气，“我们知道自己和放浪的飞机还有如墨乐队都差得特别远，但我们也知道，我们根本不是最差的。可节目组为什么总抓着我们的小辫子不放呢？”
高梓淇犹豫了一下，她不能将节目组对黄沙乐队的“恶意规划”讲出来。那会彻底击毁黄河的。“其实你们也不是唯一一个被导师批评的乐队呀。导师还说……”
“小高选管。谢谢你。”黄河打断了高梓淇，“我们学历不高，可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节目组就是拿我们开刀呢。”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高梓淇问。
“我和经纪公司说了，我们想退出。公司这几天应该就要和节目组聊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