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曲十七醒来时,谭凡正在她的怀里熟睡,书案上满是昨夜谭凡写完的书稿。
曲十七尽量动作轻柔地把谭凡的头挪到枕头上,然后缓缓地坐起身,开始看起书桌上的书稿。
眼看天边破晓,再到日上三竿,曲十七细细地将故事读完。
她看了眼还不成醒的谭凡,再看了看案几上的笔墨,心中一动。
曲十七拿起砚台,开始学着昨夜谭凡的样子,用酒开始磨墨,然后她随手拿起一张黄纸,把谭凡的笔放在嘴里润了润,开始在纸上写道:
“见谭兄疲劳,已将书稿整理代交教头,勿念。——曲十七”
写完,曲十七将纸好生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还用砚台压住防止被风吹走。
她再凑近看了看谭凡,用手温柔地捋了捋他头上杂乱的头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睡着的时候却还皱着眉头,在梦里,还在想着你的那些事吗?”
曲十七笑了笑,起身推开门,正在院里煮早饭的乞丐们突然看见谭凡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大美人,齐齐地被吓了一跳,各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曲十七。
曲十七对他们笑着点头,随后清了清嗓子唱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唱着唱着,曲十七便走出了大门,只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众人,以及飘散在空中的炊烟。
曲十七一到百梨园,便看见长长的红色娶亲队伍候在园外。
大道上开道的仪仗,八抬大轿,花轿舞狮,横生气派。
那披红衣坐在骏马上的驸马,除了肥头大耳油腻了点,其他的地方都还说得过去。
曲十七怀着好奇踏进了梨园,而教头一看见曲十七,便一脸焦急地朝他跑过来。
“曲先生,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了教头?我看外面这挺热闹的啊!难道是令女要出嫁了?”
曲十七打着哈哈。
“不是!是那当地恶霸李二公子,他!他!他来对曲先生提亲了!!!”
教头急得满头大汗,而曲十七竟然还在笑,这让他的舌头差点打起结。
曲十七的笑僵在嘴边,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是.......”
“要是先生是个女人还好,现在朝廷严打三妻四妾,欺压民女的现象,可是朝廷管得了女人管不了男人,上一个本园的头牌小旦便就是被这李二公子给娶走了,谁知道这一月不到,他便.....想必是先生长得太美,这才让他........”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告诉我,如果我不去,会如何?”
曲十七盯着教头,眼里多了些冷漠。
“那李二公子便会想方设法弄垮了这戏园子,然后再用尽手段得到先生,上次那小旦便是因为忤逆了李二公子,被人抓住在巷子里.......但他最后还是从了李二公子。”
教头眼里带着悲意,似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如此行事,没人管吗?”
“李氏家大业大,除了畏惧钱塘的权臣皇甫家和第一大商夏家以外,像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和优伶,只有忍气吞声。”
教头犹豫片刻,然后下定决心抬起头对曲十七说道:
“不过先生莫怕,本来是我们请来的先生,没有先生,我们这园子也早倒了,大不了从此以后我不再出现在钱塘......”
“我愿意。”
“啊?”
教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但眼前的曲十七满脸笑意,再次说了一遍:
“我愿意。”
“可是先生.......”
“我想麻烦四喜,去找一找谭先生,就在我被接走后。”
曲十七说着,转身去了自己平日里登台前化妆的单间。
“劳烦教头,告诉李二公子,让他等我片刻。”
曲十七施施然地对教头行礼道,不过教头却摆摆手:
“曲先生,是我对不起你,这礼应当是我对你行才对。”
曲十七没有回答教头,而是直接走进了屋子里。
他直接走到木雕的妆台前坐了下来。
他拿起眉笔,开始对着铜镜画眉,一笔一笔,尽入相思。
他细细地回想起以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答应了别人,要去喝更多好酒,要去唱更多好曲。
本来他答应了老板,不再回钱塘,至少是在这一百年之内。
但当教头的请帖发到他的手上时,他还是没有忍住,坐着画舫,一路从扬州赶到这里,直到他看见他,这么多年过去,他变了很多,少年的眉目中也有了他看不懂的忧愁,但少年的眉目还好依然清秀,如清风入眸。
如此,曲十七最后放下眉笔,开始打粉底,程序一如上台前一般,他看见自己那张清秀的脸庞一点一点变得艳丽起来,如同盛开的牡丹。
再添花红与柳簪,亭亭美人。
待到曲十七出了屋子,看见肥头大耳的李二公子已经是在院子里等着了。
李二公子一见美人,瞪得是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他好不容易合上嘴巴擦干口水,不禁堆起满脸淫笑:
“小娘子当真是国色天香,走!我们现在就回府洞房!”
李二公子上前拉起曲十七的手,不料美人的手柔弱无骨,一下子从他的肥手里滑了出去。
曲十七轻声笑道:
“公子不必急于一时,到了府上,自然一切听公子的!”
李二公子不着声色地收回手,笑呵呵地说道:
“是是是!小娘子所言甚是。”
于是曲十七随着李二公子出了院子,上了那大红锦缎披着的轿子。
“起!”
那仪仗见李二公子被人扶上了马,扯着嗓子高声叫到。
抬轿的人将轿子抬起,吹唢呐的乐夫卯足了劲将喜乐吹响,不过那孤零零的唢呐声在满是白雾的长街里回荡,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