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圣灵的光芒呀!怎么突然光亮起来,刺激我的眼睛,使我受不住呀!(此第三圈表示圣书;初仅有微光,后突然光亮,此种情状或喻圣灵初时(在教义上)未能与圣父、圣子处平等地位,后始与父子同列也。)那时贝雅特丽齐在我看来也很美丽而笑容可掬,但这个和其他种种的奇景都只好抛在记忆之外了。不久,我的眼力恢复了,我可以抬头了,我才知道我伴着我的贵妇人又高升了一层。我真知道我已经高升了,因为我看见那颗星微笑的光彩,似乎比以前所见到的都要红些呢。(火星肉眼视为赤色。)我满心满意,用通行于各民族的语言,(“通行于各民族的语言”指内心的感谢,或一种敬礼之表示。)献礼物于上帝,因为在受到新恩惠的时候,这是应当的。
我胸中虔敬的热情尚未发泄完毕,我知道已蒙嘉纳了;因为那时有两条长的火光,带着微红色,显在我的眼前,我喊道:“天呀!你使他们多么光荣而美丽呀!”
像银河一般,罗列着大小不等的光点,一片白色从世界的北极到南极,使许多学者对它发生疑问;(但丁于《宴会》第二卷中曾表示:银河乃无数微星之积聚。)同样,这两条火光也是众星所聚,在火星上排成可尊敬的记号,把一个火星分为四个相等的部分。(“可尊敬的记号”指十字架,火星球上有众灵魂罗列成十字,而将球面划分四区域。)这儿我的记忆并不次于我的智慧,因为我看见在那十字架内基督放着光芒,但我找不着可以比拟的东西。(所见者未尝忘记,但限于智能,无法表示耳。)可是那背起十字架跟着基督走的人,当他看见基督放光的时候,也许他可以原谅我的默而不言吧。
从十字架的左臂到右臂,从头顶到脚下,都有无数光辉来来往往,他们相遇或相离的时候,则更加明亮得厉害:好比我们处在暗室之中,(这是百姓花尽心血,造成房屋以避强光的)偶然有光线从孔穴射入,则见光线中有无数的尘埃浮动,有的走着直线,有的走着曲线,一时快,一时慢,大小长短,千变万化,形态不一。
像提琴和竖琴一时众弦齐奏,发出和谐美妙的音调,到一个对于音乐是门外汉的耳里;同样,那些我所见到的十字架中的光辉都一齐发出悦耳之音,使我沉醉,只是听不懂他们歌唱的词句。后来我才辨别得出那是崇高的赞美诗,因为我曾经断断续续听到:“复活——而且——胜利。”(此等字眼显属赞美基督之胜利的死。)我对于那里的歌唱很迷恋,直到那时没有的东西和我发生这般微妙的关系。或者这句话有人怀疑我说得太过一点,因为我把那双我的欲望所寄的美眼抹煞了。但是,他若知道那一切美丽之活的印章(指贝雅特丽齐之眼睛。)是愈高愈有效果,而在那时我还未转向着他们,他也许可以原谅我说的话,而且承认我说的是真话,因为神圣的欢乐在那里还未开足,而在上升的时候要成为更加纯洁的呢。(贝雅特丽齐之美丽,渐升则渐增,现在发展尚未达最后阶级,若谓此处天乐之悦耳,驾于其美眼之悦目,则不可也。)
15
火星天:但丁和他远祖卡洽圭达的谈话。旧时代的佛罗伦萨。
一种善愿(由此常生正爱,譬如由污念则生贪婪)静止了美妙神圣的琴弦,它们的一弛一张都来自天的右手。(上帝使天乐静止,以便利但丁与其远祖之谈话。)这些精灵自愿静止他们的音乐会,而听取我的请求,谁说他们对于诚心的祈祷会充耳不闻呢?一个人若是追逐不能久存的东西,而自弃于这种正爱,他真的要抱恨无穷呢!
如在清静之夜,天空时常有突然的亮光穿过,引起人的注目,似乎一颗星移动了位置,只是天上的星既无所失,而这亮光也随时就消灭了;(流星似星之移动而已,而实非星之移动也。)同样,在那里亮着的星座中的一颗星,忽然从十字架的右臂直奔到它的脚下,像宝石并不脱离它的丝带,它只是在那白玉中着了火一般的带子上越过。(此处所谓“星座”、“带子”均指众灵魂所列成之十字架。)他像那安奇塞斯的灵魂在爱俪园看见他的儿子一样的诚恳而和悦,假使我们相信我们最大女神的话。(爱俪园,善人及英雄之灵魂所居之地,神话中之“天国”也。维吉尔(最大女神即最大诗人)于其《埃涅阿斯纪》第六篇中叙述埃涅阿斯遇见其父安奇塞斯于爱俪园。)“我的血呀!神恩对于你真太大了!除却对你以外,对谁开过两次天门呢?”(生前一次,死后一次。此段说话原文为拉丁文。)那光辉对我这样说;于是我便注意他了。后来我转向我的贵妇人,这方面和那方面都使我惊奇;因为在她的眼里,亮着这样的喜悦,我想我的眼光已经达到我的恩惠和我的天国之底部了。后来那灵魂又添说了许多别的话,虽然他的声音和外貌都很可爱,但我却不懂他们的意义,因为他们是很高深的;并非他有意选择那些字眼,实在是他必须用它们,而他的思想又不是人类一时可以追及的。
当他热情的弓稍微放松以后,他的议论已经降到我们可以了解的范围,最初我听得懂的话语是:“有福的你,你是三而一,你对于我的种族赐了多么大的恩惠呀!”
他继续说:“我的儿呀!因为她的帮助,你得着高飞的翅膀,才能满足我多年的盼望,我在这光辉里和你说话;自从我读着那黑白不能变更的大书以来,(所谓不变黑白之大书指天命或神所预定者。)我早知有今日了。你相信我从原始思想得知你的思想,如同五和六的出于一;因此你不用问我是谁,为什么我对于你比这里其他的幸福者特别的欢喜。诚然,这里的灵魂,不问大小,从那镜子里可以看出你未发的思想。(镜子谓神的先知先觉(亦即原始思想),意同前往中之“大书”。)但为满足那神圣的爱(我守之已久,望之已久)起见,愿意听取你自己勇敢的、快乐的、明晰的表示,至于我的回答,则早已预备了。”
我即向贝雅特丽齐瞟了一眼,她对于我的意思已不言而喻,报我以允可的微笑,于是我的欲望如生了翅膀。我开始说:“爱情和智慧在你身上是第一个平等,是同样的分量,因为那太阳给你的热和光是这般相等,找不出其他相似的例子,至于人类呢,则常愿与心违,他们两翼的羽毛并不是一样丰满。(上帝使幸福灵魂之爱与智平均发达,故能完满表示其内情,但人类则常力不从心。)我是人类之一,很感觉到这种不平等的情形,所以对于你像父亲一般的优待,我只能表示铭感。你是珍饰中的一块活的黄玉,(珍饰指十字架。)我所祈求于你的是快把你的名字见告!”
“由我生出的细枝呀!我喜欢你,我只等着你,我是你的根。”这是他起头的答语。于是他又继续说:“你的家族从他采取姓氏的一位,他在那山的第一层圈子已经走了一百多年,他是我的儿子,是你的曾祖。(卡洽圭达为但丁之高祖,娶妻为阿利吉耶里氏,有子名阿利吉耶罗取名于母姓,后母姓即为其家族之姓氏。阿利吉耶罗为但丁之曾祖,为人骄傲,故但丁置之于净界山之第一层云。据确实之证件,阿利吉耶罗于一二一年尚在世,故“一百多年”语微有错误。)这是很应当的,因为你的工作,而缩短他悠久的忏悔。
“佛罗伦萨,在他仍旧敲着三点钟和九点钟的古城之中,(近佛罗伦萨古城墙有教堂名Badia,由其钟楼敲钟,以司市民之作息。)昔年住着朴实俭约的人民,生活是很安静的。那时还看不见银索和金环等饰物,也看不见绣着的裙和带,叫人看了只敬衣装不敬人品。女孩的生育还不使她的父亲害怕,那婚期和妆奁都不超过法度。(出嫁不太早,妆奁不太厚。)也看不见有空着的房间。(房屋少而小,居人拥挤,并无多余之屋,如客室之类。)萨尔达纳帕鲁斯还没有到室内来教导奢华的布置。蒙特马洛还未被你们的乌切拉托所超过,假使你们的壮丽达到超过的程度,那么你们的衰落也要超过的。(萨尔达纳帕鲁斯为尼内未国王,以奢华著名。蒙特马洛在罗马之北,俯视罗马城;乌切拉托在佛罗伦萨之北,俯视佛罗伦萨城;诗意:如佛罗伦萨以壮丽胜罗马,则其衰落亦将胜之。)“我曾经看见林互内·贝尔提(林互内·贝尔提十二世纪佛罗伦萨之贵族,为有善行的郭尔德拉达之父,见《地狱》第十六篇。)出门也不过绕着一条有骨扣的皮带子,他的女人在离开她的镜子以后,脸上却没有脂粉。我曾经看见一个姓奈尔里的,一个姓维契奥的,穿着毫不装饰的皮背心,他们的女人都使用着纺锤和卷丝。”(奈尔里,维契奥皆昔日佛罗伦萨之大家。)她们真快乐!每个人都知道她们的葬地,每个人的床上也不见空着而往法兰西去。(知有葬地,言老死不出国境也。床不见空,言丈夫不必远出,而经商于法国也。结群出国始于13世纪之中叶。)这一个守着摇篮,为安慰小儿起见,唱着催眠曲;另一个则抽着纺锤上的卷丝,在众妇女里面说着特洛亚人、菲埃佐勒人和罗马人的故事。(凡此故事皆与佛罗伦萨之起源有关。(菲埃佐勒见《地狱》第十五篇))那时一个女人像钱盖拉,一个男人像拉波·萨尔台莱洛、戴来罗人,便视作一个辛辛纳图斯,一个科尔奈丽亚这样的奇人。(钱盖拉为佛罗伦萨著名之悍妇:拉波·萨尔台莱洛曾参加爱国运动,反对卜尼发西之侵占,与但丁同时被放逐,此一女一男皆非甚有价值之人物。辛辛纳图斯为罗马著名之指挥官,见第六篇。科尔奈丽亚为贤母,见《地狱》第四篇。)“就在这样安静的和美丽的生活之中,这样和睦的市民之中,这样甜蜜的住所之中,玛丽亚被大声呼唤(妇人于生产时呼圣母玛丽亚,亦犹异教时代之呼处女神狄安娜也。)而生产了我,就在你们的古洗礼堂内我成为一个基督徒,取名为卡洽圭达。牟隆托和埃里塞奥是我的兄弟;我的妻来自波河流域,从她,你的家族得了姓氏。(牟隆托,埃里塞奥为卡洽圭达之二兄弟,并不为人所注意。波河流域或指菲拉拉。)“后来,我跟着康拉德皇帝到了圣地,(康拉德三世(一一三七—一五二,为日耳曼皇帝)为第二次十字军一一四七年首领之一。)他使我成为武士,我的工作很得他的欢心。我听着他的指挥,抵抗那污秽的法律和在其下的暴民,那里本在你们权力以内,可是那些牧师毫不知耻。(“法律”即“宗教”。牧师指诸教皇,教皇忽视圣地之被回教徒所占,但丁已于第九篇说及。)在那里,我因为那些暴民而离开欺骗的世界,这种世界不知道堕落了多少天真的灵魂;我因为殉教,灵魂上升到这平静的天国。”
16
卡洽圭达继续谈话:他的祖先;佛罗伦萨新旧时代的户口。
我们血统的高贵,真是脆弱呀!在这地上的人们都以此为荣,因为他们的感情都不是健全的,但在我却已没有什么稀奇,因为在那天上的欲望是决不入歧路的,我却以在那里为荣,这个好比是一件外套,缩短得很快,假使不是每天有所增加上去。时间便像剪刀一般地腐蚀它的边缘。(门第之高贵甚易随时间成为过去,应不时加以发扬光大。外套者,一种身外之饰物,如不时加以增补,则不能经久也。)我用“你们”二字开始我的话,这是在罗马首先使用的,可是现在它的居民却极少保存它了,(传说恺撒大权在握,身兼数职之时,臣下向彼进言则称“你们”(voi),但在但丁时代人民已普遍使用“你”(tu)矣。)当时贝雅特丽齐离着我们一些,笑了一声,使我想起那王后圭尼维尔第一次犯过的时候,那女侍的咳嗽声。(骑士朗斯洛与王后圭尼维尔恋爱,第一次接吻时其女侍在左近作咳嗽声以为警戒(见《地狱》第五篇),此处贝雅特丽齐作笑声,所以警戒但丁勿流于妄自尊大之举动也,如用“你”以代“你们”。)我开始说:“你们是我的祖宗,你们使我有胆量说话,你们提拔我到这般高,超越了我的本身。欢乐之注入我的心中,像百川赴海一般,然而我竟能受之而不破裂,所以我更觉欣然。那么请你告诉我,亲爱的始祖,谁是你的祖先,你的儿童时代经过哪几年;请你告诉我圣约翰的羊圈,(指佛罗伦萨,因施洗者圣约翰为佛罗伦萨之保护神(见《地狱》第十三篇)。)那时他的势力所及是怎样,最著名的市民是哪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