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魂听见我一番亲爱的话,好比着火的炭被风吹了,他的光辉更加旺盛起来,在我看来,他的光辉也更加美丽,在他发出一种比前更加和悦的语音的时候,但他用的不是现代的方言,(并非谓卡洽圭达全用拉丁语(见前篇),亦用古佛罗伦萨之方言也。但丁颇知口语若不被标准文学作品所固定,则其变化甚快(见其《俗语论》)。)他说:“从耶稣降生的告知,到我的母亲(她现在也为圣女了)把我推出腹外,这火球回到他的狮子,照明他的四足,已经有五百五十又三十次了,(“三十”毛抄本亦有作“三”者:火星周期约数为二年,较密数为六八七日,为但丁时代所已知者,由此再配以康拉德一一四七年十字军之役(见前篇)则推得卡洽圭达之生年:为一一六年(五百五十三的两倍),其从役之年龄为四十一岁,或为一九一年,其从役之年龄为五十六岁。前值较有威权,为多数注释家所采用。——“火球”指火星,其与“狮子星座”并无天文学上关系,或因二者均属勇敢之象征也。)我的先人和我所生长的地点,就在你们每年赛会最先踏入的最后一区,(佛罗伦萨旧分若干区,最后一区为圣彼得门区。每年于圣约翰节赛马,由西向东出发,经过城中心,踏入圣彼得门区,则首先接近者为卡洽圭达之住宅云。)关于我的祖先,听见这一点也就够了;他们是谁,他们来自何处,不说比说了还要有礼貌些。(但丁自信出自罗马高贵种族(见《地狱》第十五篇)但此处不言者,免犯骄傲之罪过也。)“那时在佛罗伦萨从玛尔斯的石像到洗礼堂能够执戈之士,他们的数目只有你们现在的五分之一,(战神玛尔斯石像(见《地狱》第十三篇)在古佛罗伦萨之南界,洗礼堂在其北界,自南至北,可说包括全市面积在内。“执戈之士”指可以服兵役之壮丁。)但现在市民增加多了,有的从堪皮来,有的人从切尔塔尔多来,有的从斐基内来,不像以前直到一个小工人都是纯粹的了。(古佛罗伦萨以市民之纯粹自夸,后因邻邑之人迁入,人口增加至五倍;因此在其西,切尔塔尔多在其南,斐基内在其东之阿尔诺河旁。)唉!假使我说的这些人仍旧是你们的邻居,而你们的疆界不超越加卢佐和特雷斯皮亚诺,那就好得多了;(加卢佐在南,特雷斯皮亚诺在北,皆接近佛罗伦萨市。邻邑人迁入,市民增加,疆界扩大,但丁认为非福而今不如古。)何苦要他们在你们的城墙以内,忍受阿古里奥内或席涅人的臭味,他们诈伪的眼光多么锐利呀!(阿古里奥内的巴而独,及席涅的法却二人皆为律师,于一三二年叛白党而入黑党。巴而独于一三一一年为教长,曾令好多被流放者回国,唯明白宣布但丁不在其列。)假使那一种国民(他是地上最堕落的)对于恺撒不是像继母一般,而像慈母对于儿子,(“一种国民”指教皇,恺撒指皇帝,言教欲独揽政教两权,妨碍皇帝之行政,压迫与阴谋齐用,致生以下种种之混乱。(参见《净界》第六篇))那么现在在佛罗伦萨做着交易的某君,也许已经回到他的祖父求乞地席米丰提城堡了,(席米丰提为厄尔萨流域之堡垒,在佛罗伦萨之西南。“某君”指黑党一分子,但丁此处暗说教皇之压迫与阴谋。)蒙特木尔罗城堡也许还在伯爵的手里;(蒙特木尔罗为普拉托与皮斯托亚间之堡垒,伯爵不能抵抗皮斯托亚之压迫,一二五四年售于佛罗伦萨。)切尔契家族也许仍旧居住在阿科内教区内;(阿科内在西爱夫流域,佛罗伦萨之东北,为切尔契家族(白党领袖)发源地,与多那底家族为仇,因产生黑白二党(见《地狱》第六篇)。)无疑地,波恩戴尔蒙提家族还未曾离开瓦尔迪格莱维流域(瓦尔迪格莱维流域在佛罗伦萨南。波恩戴尔蒙提家族之一人于一二一五年被暗杀为佛罗伦萨一切内争之起源。)无论何时,人品混杂乃城市祸害的起源,一如人的肚子不能容纳太多的食物。盲目的牛比盲目的羊跌倒更快,常常一把剑的劈刺胜过五把。(力虽大,数虽众,苟无智勇以导之,则反为不美也。)“假使你看一看卢尼和奥尔比萨利亚的毁灭,跟着又是丘席和席尼加利亚这两个城市的破坏。(卢尼在托斯卡北境边界上,在传说上为邑名,但丁时已毁灭。奥尔比萨利亚接近马塞拉塔之邑为西哥德王阿拉列所大掠。丘席在却那河流域(见第十三篇),昔为名城今为无关重要之地,席尼加利亚在安科纳北之海滨为回族及疟疾所侵,13世纪末遂衰落。)那么你便容易明白一家一族的衰落,用不着惊奇,因为那些城市也都有一个归宿呀!所有地上的东西,都有一个死的命运,一如你们自己;有的东西似乎能够久存,其实是个人的生命太短了。月球天使海边的水有涨有落,永无间断,命运的玩弄佛罗伦萨也是如此。因此我说及的那些佛罗伦萨的大家巨族,他们的声名已经隐没在时间的尘雾里了,这是不足为怪的。
“我曾经看见乌吉家族,看见卡斯台里尼家族、腓力比家族:都是著名的市民,而今式微了;我曾经看见大而古的桑奈拉家族中人、阿尔卡家族中人,还有索尔涅埃里家族、阿尔丁基家族及波斯提齐家族(以上诸民族,大概可于Villani之佛罗伦萨史找出若干事实,但丁时已式微,几被世人所遗忘。顺次书其原文如下,Ughi,Catellini,Filippi,Greei,Ormanni,Alberichi,Sannella,Arca,Soldanieri,Ardinghi,Bostichi。)。在那城门之上,目前堆积着如此重的新罪恶,不久要把这条船弄沉了吧,以前住的是拉维尼亚尼家族,从他生下伯爵圭多,而且他的后裔从此便用着崇高的贝林互内为姓氏。(“城门”为圣彼得门,但丁时该处住着切尔契家族,但丁言该氏罪恶重重,有倾覆邦家之祸也。在昔该处为拉维那尼家族所居,其后有贝林互内(见前篇)嫁其女郭尔德拉达于圭多·贵拉,其孙亦名圭多·贵拉,(见《地狱》第十六篇)继承外曾祖父产业及其姓氏。)普赖萨家族的人已经知道如何统治,加利盖约家族的家中已经有了镀金的剑柄和剑柄的圆端。(普赖萨家族,加利盖约家族镀金之剑柄及其圆端乃骑士之标记。)那鼬鼠皮条纹已经大起来了;还有萨凯蒂家族、基奥齐家族、菲凡提家族、巴鲁齐家族、加利家族都大起来了,还有那见了斗便面皮发红的一族。(“鼬鼠皮条纹”在红底子上,此乃比格利家族之纹章;萨凯蒂家族,基奥齐家族,菲凡提家族,巴鲁齐家族,加利家族,察拉蒙德西家族有人私行改小斗之容量以售出公盐者(《净界》第十二篇)。)那卡尔夫齐家族所由生的根开始著名了;席齐伊家族和阿利古齐家族已经登到宰官的座椅了。(卡尔夫齐家族出自多那底家族、席齐伊家族、阿利古齐家族。)唉!我看见那些多么光荣的,因为骄傲而倒地了。还有那些金球,用他们的高尚行为来装饰了佛罗伦萨。(于培底家族在佛罗伦萨曾极有势力,其族之骄傲者如法利那塔(《地狱》第十篇),“金球”为朗培底家族之纹章,莫斯加为其族人(《地狱》第二十八篇)。)还有一班人的父辈是可称述的,这班人当你们教堂空着的时候,他们便聚集在里面自肥了。(未斯多米尼家族及多星奇家族管理教堂,当主教缺席之时,彼得等得自由支配教堂财产以自肥。)“那倨傲的一族,对于逃避他的人则作蛟龙的形状,对于报之以齿牙,或示之以钱袋的人则作羔羊的姿态,现在已经抬头了;但他究竟是小户人家,乌伯尔提诺·窦那蒂也不愿意和做连襟。(阿地马利家族与但丁间有不可解之仇恨。乌伯尔提诺·窦那蒂娶贝林互内女,后贝林互内又欲嫁他女于阿地马利氏,乌伯尔提诺·窦那蒂加以反对。)卡彭萨柯家族已经从菲埃佐勒山城进了市场;丘达家族和殷凡加托家族都已经成为好市民了。(卡彭萨柯家族原住菲埃佐勒。互达家族与殷凡加托家族皆吉伯林派。)“有一桩事情似乎是不可信,但是确实地,在那小圈子的围墙,竟有一个门是取名于佩拉族的。(佛罗伦萨最初有一城门Porta Peruzza,乃取名于古氏族佩拉家族(Pera)。)“那些在自己纹章上饰以大子爵(圣托马斯的节日使他的声名永留不忘)的旗号的氏族,都从他得了骑士的身份和种种特权,虽然后来在纹章上有金边的一族出了一位联络民众的。(大子爵谓UgodjBrandimborgo,为日耳曼皇帝OttonIⅢ驻托斯卡之代理人,卒于一一年之圣托马斯节日。子爵在日,会使佛罗伦萨之Pulci,Nerli,Gangalandi,Giandonati,della Bella等氏族之人为骑士,因爱子爵故,该氏族之纹章上加红白二条成十字,此乃子爵之旗号也。嗣后(但丁时代)有Gianodella Bella脱离贵族:为一民主派之大领袖。)“那时已经有了瓜尔台洛提家族和殷泡尔图尼家族,假使不是他们突然来了新的邻居,那么巴而哥仍旧是一块较平静的地方。(瓜尔台洛提家族与殷泡尔图尼家族之新邻居指波恩戴尔蒙提家族。巴而哥,佛罗伦萨城内地名。)那一族(从他生出你们的悲哀,因为正义的愤怒把你们许多人都引到死路上去,而终止你们欢乐的生活了),他和他的同党都曾被人尊敬过。(“那一族”谓亚米合依家族,其同党指Uccellini,Gherardini等。该氏等在昔被人尊敬,今则衰败而被放逐。)波恩戴尔蒙提呀,你受了别人的挑拨而违背已结的婚约,你多么错误呀!(波恩戴尔蒙提与亚米台依家族之女有口头婚约,后竟受诱惑与多那底家族之女结婚,遂被暗杀于Vecchio桥边,其处有战神之残像。因此暗杀,乃生贵尔弗与吉伯林二派,造成佛罗伦萨之不幸。(参见《地狱》第十三篇,第二十八篇))假使你第一次进城的时候,上帝允许把你淹死在埃玛河里,那么许多现在哭的人都要笑了;但是那桥边的残石竟看见一个尸体,于是佛罗伦萨的和平破坏了。(波恩戴尔蒙提由乡入城时经过一河名埃玛,(Ema在佛罗伦萨南)若彼当日溺死水中,则可免佛罗伦萨之不幸。)“就是和着这些氏族,还有其他,我曾经看见佛罗伦萨欢乐度日,因为他没有哭泣的理由;由着这些氏族,我曾经看见公正而光荣的市民,那旗杆上的百合花从未倒栽着,也未因为党派关系面染着赤色。”(佛罗伦萨之旗号为白百合花在红底上,吉伯林派保持之,一二五一年贵尔弗派则采取红花面白底。旗号倒植,为战争失败受侮辱之象。)
17
卡洽圭达最后谈话:但丁的命运。
我想走向克吕墨涅,请她说明他所闻于人的、关于他的身世的那一位,他至今仍使为父的怨恨他们的儿子呢;(法厄同闻人言彼乃太阳神阿波罗之子,后又有人谓其不然,彼心焦急,乃趋其母克吕墨涅一问究竟。法厄同曾请其父许彼赶太阳车,致闯大祸,见《地狱》第十七篇。但丁以前曾有灵魂预言其未来之不幸,故亦急欲就其高祖一问。)我觉得是如此,同时贝雅特丽齐和那为我的缘故而移动位置的神灯(“神灯”指卡洽圭达。)也觉得我是如此。
因此我的贵妇人说:“把你欲望的火气透出来吧!把你内心的印象显出来吧!并非因为你的话可以增加我们的知识,只是你也当学习表白你的饥渴的方法,庶几别人好供给你的饮食。”
“我亲爱的根呀!你高高地上升,凝视着那一点(对于他一切时间都是现在),(灵魂们经历诸天所趋之一点,所凝视之一点为上帝,过去未来在上帝心目中皆为现在。)你看见种种未来的、不可捉摸的事情,像地上的人类知道这个三角形内不能有两个钝角一般;当我伴着维吉尔攀登那灵魂净罪的山,又入那死人的国,那时常常听见,关于我的未来生活,种种使我烦闷的话语,固然我觉得很有坚强的力量足以抵抗命运的打击;(灵魂言及但丁未来之命运者,见《地狱》第十、十五、二十四篇,《净界》第八、十一、二十四篇。)我很愿知道将要接近我的不幸,因为预料所及的箭来得迟慢些呢。”(人能预料祸患之来临,则其所受损害与痛苦较轻,如箭来迟慢则创伤较浅。)我对那在前曾和我说话的光辉,这样陈述我的欲望,一如贝雅特丽齐所愿意的。在除去世人罪孽的“上帝的羔羊”做了牺牲以前,异教徒都是用着暧昧的话,(古代神之答词,预言未来者,皆属谜语或模梭两可之言。“上帝的羔羊”指耶稣,见《净界》第十六篇。)但这位包在微笑的光辉里的父爱,却用确切清楚的话来回答我:“未来的事,不越出你们物质之书外,都描绘在永久的现状里了;(“未来的事”由上帝看来是一幅目前的图画。)但它们的来临也非必然的,譬如你所见的一条船,并不一定依着你的目光顺流而下。从这永久的现状,你的前程便一一显示在我的眼里,无异一部和谐的曲子,从大风琴送到我的耳里。
“像希波吕图斯为他狠心的、不忠的继母所诬告而离开雅典一般,(希波吕图斯为希腊国王特修斯与前妻所生之子,被后母费特儿所诬告,因此离开雅典。但丁被放逐于佛罗伦萨似之。)你的不得不离开佛罗伦萨也是这样。
他们愿意这样做,他们已经设计了,不久他们就将完成了:他们这班人,日夜在那里用基督的名义做着买卖。(因政治意见之不同,罗马之教皇卜尼法齐奥八世不惜重价,阴谋将但丁逐出佛罗伦萨。)他们把一切罪过归于弱小的一边,这是向例如此;然而天刑将为真理的见证,报复就要在他们身上了。(暗指佛罗伦萨黑党所遭之灾害,如阿尔诺河上之桥断,溺毙许多人,如大火,延烧一千七百家等。)你将离开你所最亲爱的:这就是放逐的弓所发的第一箭。你将懂得别人家的面包是多么含着苦味,别人家的楼梯是多么升降艰难。然而重量压在你肩上最难耐的是你的同伴,他们既凶恶又拙劣,你竟和着他们堕入这种幽谷;他们忘恩负义,非愚即狂,居然回转头来反抗你;但不久便知道红着额角的是他们而不是你了。(与但丁同流放之白党,于一三四年拟以武力袭击佛罗伦萨,但丁不赞成,不取一致行动,遂成孤立,袭击者卒流血而失败。)他们鲁莽的行为,可以证明你的孤立是有利于你的令名。
“你第一个避难所,第一个东道主,应是那慷慨的伟大的隆巴尔多,他的纹章是神圣的鸟立在梯子上。(但丁放逐后,早年寄寓维罗纳之司卡腊腊族(“梯子”之义),其纹章为一鹰立于一梯子上。大隆巴尔多谓拔多罗谋一三~—一三四年为维罗纳之主人翁。)他对于你是这般好心;在你们二人之间(一个是请求者,一个是允许者),在别人应居后者,在你们常居先。(允许常在请求之前,即但丁未开口即已有供给,与普通人间“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