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计算过人的心脏在一天之中最多可以经受多少次打击,此时此刻,我站在烧饼的病房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今天已经超过它所能承受的最大负荷,于是我清楚地感觉到它跳的越来越缓慢,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停滞。
当我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烧饼时,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她小时候的样子,大脸盘,大眼睛,翘起的鼻头,永远油汪汪的嘴唇,红扑扑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可眼前这人的一切都让我如此陌生,她有着笔直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尖尖的下巴,除了此时紧闭的双眼外丝毫看不出我那位童年玩伴的样子。也许从她在脸上动第一刀时,我们的友情也被划伤了一刀。
她为追求自己的爱情义无反顾,甚至不惜和我反目成仇,如今竟连命都不要了,对这一切我实在难以理解,但这也丝毫不妨碍我为烧饼心痛,更不妨碍我恨不得立即杀了罪魁祸首王润泽。
从烧饼大姨口中我才得知,烧饼已经把王润泽带回家见过家长了,并信誓旦旦地说两人一毕业就会结婚。烧饼家里人对外表极具迷惑性的王润泽自然是十分满意,很快就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
听到这里时,我非常诧异。据我所知,王润泽直到今时今日仍没跟贾馨圆分手,所以烧饼的身份仍然是第三者,她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地把王润泽带回家呢?但转念一想,她可能是想借此给王润泽压力,让他认同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是想向王润泽展示自己家的财力,让王润泽斟酌她和贾馨圆谁能带给他更好的生活。一念及此,我不得不再次感叹,烧饼为了这个男人真是费尽心机。
烧饼大姨继续讲到,他们一家原本以为两个人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可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他们也是在发现烧饼割腕后,通过看到她枕边的遗书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起因当然还是王润泽,前几天他向烧饼借十万块钱,烧饼妈妈二话不说就把钱给了。王润泽说是家里有急用,烧饼就信了。可第二天,烧饼来学校接王润泽的时候,竟遇到了贾馨圆正和几个同学炫耀自己的新包,说那包是王润泽给买的,要十万块呢。烧饼听到这话,顿时就明白了那包就是王润泽用从她家借的钱买的。于是,她当即找王润泽质问,王润泽见事情败露,毫不犹豫地提出分手,并表示自己不会还钱,称那些钱就当他陪烧饼在一起这么久的青春损失费。
终于看清王润泽真面目的烧饼,在一瞬间彻底崩溃了。她觉得自己无言面对家人,所以选择一死了之。
我静静听着烧饼大姨的讲述,甚至不知此时该如何开口安慰我身旁泣不成声的烧饼妈妈。
年幼时,我为了烧饼跟那些长得又高又状的男生打得死去活来,把嘲笑她的人和欺负她的人从她身边一次次赶走,因为我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必须保护她。可如今我们都已长大成人,如果她自己卸下铠甲,撇开我独自走向那些危险,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我们都长大了,拳头再也保护不了人。
我看着那些输血袋,一滴滴殷红的液体被不断注入烧饼体内,心里只能暗暗祈祷,这些血液能让烧饼获得新生。
我跟烧饼大姨打过招呼后,暂时离开烧饼这里,回去喂印南枫喝迷糊。
印南枫看到一个小时才回来的我,先是一脸嫌弃,随即就发现了我的反常,尽管我已经极力掩饰了。
“你怎么了?”印南枫费力地将一碗迷糊全部喝下后,略显担心问。
我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了良久,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他,因为我等下还想去烧饼的病房前守着。医生告诉烧饼妈妈不知道烧饼能不能挺过今晚,所以我想去陪着她,即使什么都做不了,我也想在那扇门外,好像只要我在那里,她就会知道似的。
“烧饼自杀了”我一边收拾着保温壶,将壶盖拧好,一边尽量压抑着声音说。
印南枫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我,一如我最初听到消息时一样。
“那她现在这么样了?”
“还没脱离危险,所以我等下想去守着她,你这边就暂时让小辉陪着,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起身离开印南枫床前,因为我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哭出来。印南枫这一天已经经历的够多了,他不该费心再去安慰别人,他才是该被人安慰的人。
“果儿,一定会没事儿的,就像我一样,虚惊一场”印南枫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他的伤口肯定又开始疼了,或许那疼一直没停下,只是现在已经接近他能忍受的极限。于是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嗯”我轻声应着,快步拎着保温壶走向洗手间冲洗。眼泪在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难以抑制地夺眶而出。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渺小,无力。我的朋友们正在遭受苦难,而我一点也分担不了,甚至连承受这样的事实都几乎令我窒息。
前一天,我还在为自己的感情问题顾影自怜,今天就在生命的脆弱与无常面前几近崩溃。或许生活的本质就是无常,可要想真正习惯无常,我还差得太远。
当我用冷水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逼迫自己振作起来后,我再次强挤出笑容来到印南枫面前,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有我在你就有底,我会永远兜着你的,别担心,我绝不会倒下!”
印南枫眼中闪动的泪光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的无关悲伤的眼泪。
我静静守在烧饼的病房外,门内的她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生死较量,这场战役,我再不能如战士般替她冲锋陷阵,她的父母亲人也不能如从前一样护着她躲避暗箭明枪,她是战场上唯一的斗士,只有她能为自己挥拳反抗。最终,她在黎明重临大地时,与第一道曙光一起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我喜极而泣地跟烧饼妈妈抱在一起,可随后当他们一家人聚到烧饼床前时,我便默默离开了。烧饼醒了,当她昏迷时,我仍能以朋友的身份为她祈祷,可如今她醒了,我们又回到了过去,我们是一对断交的朋友,我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因为我怕我的出现,会让烧饼因想到过往而感到愧疚,她此时背负的已经够多了。
或许,这其中也掺杂着我的倔强,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我说过的话决不能收回。
于是,我走得毅然决然。
第二天一早,关关来到病房时,我发现他左侧面颊竟有一处十分明显的巴掌印。我本想询问,可从他闪躲的眼神中,我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但心中却不禁疑虑丛生,因为毕竟关关才是这次事件中真正被计划攻击的目标,他昨天回到家里不可能不对家人说起,而他的家人为什会把好不容易“大难不死”的儿子打成这样?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令我脑中突然混乱起来,可瞬间又灵感一闪。
莫非,关关的父母才是诱发一切的真正源头?看来这次事件的真相正潜伏在一片深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