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突然遭受沉重打击或陷入感情低谷时,很容易对人产生依赖感,其实这种感情并不一定是爱情,却容易因相似的感知令人产生错觉。而这样的错觉也常会发生在照顾别人的身上,他们会分不清同情和爱情,又或许是愧疚与亏欠。
看着关关悉心照顾印南枫的样子,外人可能会觉得两人此时已经陷入了爱情,但我从关关的眼神中看到更多的却是愧疚。如果关关因为一时的内疚而接受印南枫,那么之后当这种感情渐渐淡去,受伤害的还会是印南枫。
所以,此时此刻,我看着春心荡漾的印南枫,心中五味杂陈。
当我老妈卢庄主赶到医院时,借口让我下楼陪她给印南枫买些日用品,其实是为我带来了一个从警方处得到的最新消息。根据警方的调查,凶手近期花销严重超出了原有的消费能力,不仅换了新手机,新电脑,还买了一辆全新的车。他的同事曾问他是不是中彩票了,他却说是发了一笔横财。但当警方就这些事实向那凶手进一步询问时,凶手却选择缄口不言。
依我看来,现在这事再明显不过了,一定是有人雇凶伤人,但凶手却始终咬定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事情就此陷入僵局。
“那不能查那凶手的来往账号吗?谁给他的钱总该有汇款记录吧?”我着急地问老妈。
“这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狡猾的地方,那个凶手买那些东西全部用的都是现金,他的银行账户也没有大额转账记录”老妈无奈地回答。
我一时怔住了,心道这幕后的人不单是心狠手辣,心思竟也如此缜密,看来这次事件绝不是寻常人头脑一热采取的行动,势必是经过一番审慎的筹划才最终确定的行动。那么关关这么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怎么会招惹到这种人物呢?我脑中再次混沌起来。
“现在看来,那个背后主使可能是奔着关关,也不是奔着关关来的”老妈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先是诧异地望向她,随即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妈,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幕后主使可能是因为跟关关有关系的人才来伤害关关的?”
卢庄主轻轻点了点头道“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爸妈了,那个幕后主使很可能是跟关关的父母有矛盾,才对关关下手”
说到跟关关父母有矛盾的人,我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曾经大闹话剧院的那位姜女士。这可能是因为她是我唯一有机会接触到的跟关关父母有瓜葛的人吧,但也不能凭此判断姜女士就是凶手。毕竟关关父母在本市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风光背后得罪的人肯定也不少。姜女士绝不是唯一的一个。
“那这件事还得从关关父母那边查起了?”我问向此时不知为何突然一脸凝色老妈。
只见卢庄主定定注视着我,片刻后才回答道“这个案件很可能进行不下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进行不下去了?”
“警方已经做出了跟你我一样的推断,然后就去找了关关的父母,但他父亲拒绝配合调查。并声称他们会负责赔偿印南枫的医药费和一切损失,只要求警方停止调查,就认定那个快递员是凶手,一切到此为止。”
你见过晴天霹雳吗?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落下一道闪电,仿佛将天幕都劈成了两半,嘶嘶的电流声不绝于耳,你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耳鸣?可那确实是真是存在的声响。如毒蛇在你耳畔逡巡,吐着信子向你挑衅,警告你它就在你身边,随时能给你致命一击。
老妈接下来对我长篇大论般的劝说一句都没能进到我的耳朵里,我眼前只有早上关关来医院时脸上鲜明的巴掌印。现在想来,可能是他已经知道了父亲的决定,可能是他为此向父亲努力抗议过,但结果都在他的脸上了。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幕后主使,会让关关父亲可以枉顾儿子几乎被毁容的事实,而选择为他默默善后?我百思难得其解。又或许,一切还是因为此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不是关关,不是他的亲儿子,而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们才能如此“大度”?慷他人之慨?
走回病房的路上,我的大脑仿佛生锈般卡住了,无法思考。在病房门口遇到印南枫的主治大夫时,他叫住了我,告诉我现在天气炎热,伤口感染的可能性很大,一定要小心注意。
我木讷地点点头,这时,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小姑娘蹲在对面病房门口轻轻抽泣,他身旁的两个大人正在听医生讲话。我费力地启动听觉器官,去听他们的对话,原来他们也是烧伤病人的家属,那位家属因伤口感染患上了败血症,已经生命垂危。
当看到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突然抱住妈妈的大腿放生大哭时,我的眼泪顷刻间全不受我控制的倾泻而出,可我没有任何人的大腿可抱,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蹲在墙边哭得死去活来。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向我投来关注的目光,或许他们以为我也有家人生命垂危,无药可治了。可只有我清楚,我的眼泪掺着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复杂到每一滴流仿佛都有千斤重,低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仿佛能让整个地面都震颤起来。
让印南枫遭受如此磨难,并还将承受未知危险的人,此时仍逍遥自在地活着,或许还在某处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沾沾自喜。我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碳火在熊熊燃着,烧得我全身血液都沸腾了。同时,我又害怕,怕印南枫会遭遇和对门那位患者一样的险境,一念及此,我心中的恨意便又加深了。
才几天的时间,我就像是从云端跌落到了深谷,千山万重挡在我面前,巨石一颗颗落下,让我看不到前路。而这一切究竟是从何开始的呢?不知为何,我脑中竟极诡异地浮现出山神庙中那座蹲着狐狸像的香炉,或许,我当初真的应该不顾一切地爬上去把那枚硬币抠出来的。
这样古怪的想法令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可此时却如此强烈地浮现在我脑中。可能当一件不幸的事发生时,我们总要找一个怪罪的对象,把全部的怨恨都抛给它,让它做一切不幸的替罪羊,这样我们的心里才会觉得好过一点,轻松一些。这是多么荒谬,多么蛮不讲理的做法,可有时候,它偏偏就很有效。人,真的是一种蛮不讲理,令人匪夷所思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