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日礼物
这时,顾城从背后抱紧我,他的头轻轻地贴在我的背上,我听到他在说:“子晴,对不起,对不起。”
“以前,我错怪了你,现在我知道,原来你爱的不是我的外表。”他的声音柔柔地,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我还以为他是要为他刚才的说谎向我道歉,没想到,他冷不丁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顾城继续说:“我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因为有你,我变成这世上最富有、最幸运的人。”
他在说什么呢?倒底是在夸我,还是夸他自己,简直莫名其妙。看他很高兴的样子,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们结婚吧!”沉默不语的我,突然说:“等我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快了,我们拿什么来结婚呢?”顾城语气又惊又喜。
“我不想再等,我怕,我害怕……”我的喉头象卡了东西,哽噎地说不下去。
“你害怕什么?”顾城疑惑地问。
“我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我们一起在树林走,然后你不见了,任我怎么回头,也找不到你。”
“傻女人,”顾城在我耳边叹息一声:“是不是只有我抱着你睡,你才会放心,才不会做那个梦。”
我点点头,顾城又叹息一声说:“你喜欢的话,就那样吧。只是……”
他欲言又止,“只是什么?”我问。
他一直不说话,我连问了他好几次,他才底气不足地低声说:“可不可以不要孩子?”
我很惊愕,他上回还说想要我生一对双胞胎,这回却一个都不想要,实在叛若两人,可是转念,我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不想我们的孩子会和他一样有视力缺陷。
“可是顾城,我喜欢孩子,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没有孩子的婚姻也是不完整的,世上本来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更何况还有二分之一的机会,为什么要全部放弃,顾城,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生出健康的孩子。”我侧头自信地对他说。
他脸上喜悦和失望相互交织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再过十天,就是4月23日,顾城的生日,这是我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我悄悄买好了送他的生日礼物,那同样也是送给我自己的礼物,准备在他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清晨,象往常任何一个清晨一样,坐在我身边的小欧,照例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翻看着当天的报纸,她突然呀了一声,喃喃自语:“真是想不通,长得年轻漂亮,家里又那么有钱,干嘛要寻死呢。”
我轻笑说:“在说谁寻死呢?”
“家尚超市的千金大小姐,昨晚跳楼死了。”她叹息着说。
我猛地抬头:“谁?”
“你自己看啊,照片都登出来了,人长得很漂亮。”小欧把报纸递给我。
我看到报纸的一角印着一个女孩微笑的近照,长发、瓜子脸,脸上是很灿烂的笑。真的是她,那个在初六晚上见过的女生,姚佳。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那晚看我的眼神,嫉妒的眼神,目光里有针一样的尖锐冰冷。
但是,一个认识的人突然死了,这么年轻就死了,还是跳楼自杀,想起她那晚笑着说话的样子,如今却阴阳两隔,我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昨晚十一时左右,本市高档住宅小区,金鼎国际D幢有一年轻女子从三十一楼坠落,当场身亡。据悉,死者是家尚连锁超市总经理姚彬的独生女儿,年仅十九岁,她是从自家阳台上跳下的,当时她的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直到小区保安前来调查,家人才知晓她出事了,据现场目击者称,她坠地时,手里仍紧紧抱着一个树熊玩具,自杀原因警方尚在调查了解中,本报将在以后做进一步跟踪报道。”
泪水象雨滴一颗一颗掉落在报纸上,发出“逼仄、逼仄”的脆响,我低声抽泣起来,坐在身后的小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头探过来,她一看到报纸上的那张照片,惊叫道:“子晴,这不是那晚在杰克酒吧的女孩吗?”
原来那晚十二点,在杰克酒吧,和顾城在一起的女孩,不是闵秀,而是姚佳。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下午顾城接我时,我对他说:“姚佳跳楼自杀了,你知道吗?”
“嗯,”顾城轻轻地点点头,他的眼睛泛起微红,他仰起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吹得他额前的头发都飘舞起来。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摇摇头。
“因为……因为她是个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顾城的眉头锁着深深的哀伤。
“爱情?比生命还要重要?”我低声重复着他说的话,好象顾城知道姚佳自杀的原因。
“她跟你某些方面很象,也是一直死心塌地爱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没有真正爱过她,她的爱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完全绝望,死,也许是一种解脱,”顾城说:“我以为我能帮她,但是我错了,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人。”
顾城说完,一颗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能让他落泪的女人,姚佳是第三个,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所以那么晚顾城还会跑去陪她,大概就是想劝她的吧,我一下谅解了他那天的说谎,他肯定是怕我胡思乱想,才会对我说谎。
“今晚打算怎么过呢?”顾城问我:“想逛街,看电影,还是?”
“没有好心情,干什么都没兴致,算了,到你家坐坐吧,我想念你烧的饭了!”说完,我勉强笑了笑。
“那走吧!”顾城点点头,我们骑上助力车向他家驶去。
到他家楼下,我刚把车子停好,有两个男的走过来,对顾城说:“你是顾城吗?”
“我是,”顾城说:“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警察,等你好久了,”他们向我们出示证件,原来是两位便衣刑警,“麻烦你去警局走一趟,协助调查姚佳自杀的案子。”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为什么要顾城去协助调查,姚佳自杀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一下拉住顾城的胳膊。
顾城轻轻松开我的手,淡淡一笑,说:“没事的,我就是协助调查,今晚没法为你做饭了,你先回家吧,我从警局回来再联系你。”
然后,他跟着那两个便衣坐进了警车。警车已经开走很长时间,我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晚上等到十二点,顾城也没来电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然后又做了那个梦,同样的梦,梦见我们一起在树林走,接着顾城不见了,我到处找他,怎么回头,也找不到他,我只有不停地流泪。突然我睁开眼,发现原来只是个梦,但是,枕头的一侧早已湿漉漉的,再看,窗外天色已经发白。
我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他,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新信息,是顾城发给我的信息,“我已到家,请放心。”收到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我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这个该死的协助调查,时间真是有够长的,不过还好,他没事,没事就好。
他这会一定在补觉呢,我就不打扰他了,让他好好睡一会。
下午上完课,看到顾城远远地走来了,我在窗口高兴地向他挥手,他也笑着向我挥手,我从楼上一口气冲下来,紧紧地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说:“能见到你,真好。”
“你怎么了?”顾城微笑着问。
“我昨晚又做了那个讨厌的梦,”我叹口气,然后抬起头,突然发现他嘴角边有一大块於青,“这是什么?”我伸手去摸了它一下。
“没什么,”顾城侧过头,但从他脸上瞬间闪过的痛苦表情,我知道是我碰疼了他。
“警察打人啊?”我惊叫道。
“不是警察。”
“那是谁?为什么打你?”
“别问了,我们回去吧!”顾城脸色灰蒙蒙的,我只好忍住不敢再问。
路上,顾城冷不丁地说:“子晴,我想离开南京一阵子。”
“多长时间?”我问。
他沉默着不说话,他不说话,那意思是不是说时间会很长,我眼圈一红,难道那个梦要变成真的,我刹住车子,回头抱住他泣不成声。
“顾城,为什么要离开南京,为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倒是说话啊?”我哽咽着。
“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我说的玩的,你都看不出来吗?”他笑起来,笑容清澈又温柔,他双手轻轻托起我的脸,用他柔软的嘴唇吻去我脸上的泪。
“你知道吗,顾城,我一直想说,你的嘴唇天生是用来亲吻的,”我用右手的食指划过顾城优美的唇线,“它容易使人沉溺,容易使人思念。”
头顶上方是长满新叶的法国梧桐,前后左右是涌动不息的车流人群,但是,这一切越来越模糊,我们的眸子里只装着一个人。喧闹的噪音渐渐消失了,这座城市很快安静下来。
我们忘情地吻着对方,整个世界因此而瞬间陷落。
姚佳跳楼后的第一天,这条新闻是轰动全城的新闻,走到哪里,都是个引人兴趣的话题;第二天,人们时不时地会议论;到第三天,偶尔才有人说起那条新闻;第四天、第五天,即便有人提,也没人愿意听;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人们已经忘了这条新闻;第十天,好象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过。
姚佳的死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时间当真能够治疗一切伤口吗?我看到,顾城眼中的哀伤,变得越来越不明显,他是不是也正在淡忘她,笑容重新又开始眷顾他的脸,而我也没有再做那个可怕的梦,所有的悲剧都应该收场了吧。
今天是四月二十三,顾城的生日。一大早,我就给他发去了信息“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祝你生日快乐!”,很快收到顾城的回复,“下午我接你一起去菜场,好吗?”我高兴地回他“好的。”
下午上完课,我们一起去他家附近的菜场,路上,我对顾城说:“我准备了给你的生日礼物。”
“是什么?”
“暂时保密,等吃完饭再送给你。”
“到这会还要保密啊!”顾城笑起来,他的笑容突然一下变淡,脸上带着愧疚,说:“子晴,我从来没送过你礼物,你一定很怨我吧。”
“不,我不怨你,每个人有自己爱人的方式,我喜欢通过送你礼物,来表达我喜欢你,而你有你自己另外的方式,我懂的,你不用改变你喜欢的方式。”我微微一笑。
“子晴,对不起,”顾城脸上是满满的愧疚。
“干嘛说对不起啊?”
“和我在一起,你的梭角都磨平了。”
“咳!说什么呢,大家不都是一样,”我摇摇头,笑说:“没有谁对不起谁。”
我们在菜场里转呦,顾城问我想吃什么,我想了想半天,说:“我想吃鱼。”
“什么?你又不想要命了,”顾城伸出食指想弹我的头,被我又一次成功逃脱,他叹口气说:“唉,你的功夫已经在我之上了,佩服佩服。”
我一阵哈哈大笑,笑完,我拉扯他的胳膊说:“我就吃几口,求求你,几口不会死人的,最多脸上长点痘,真的好想念你烧的鱼。”
顾城摇摇头,叹口气说:“这样啊,那就只能吃几口,不可以多吃的,海鱼我看还是算了吧,买条河鱼吧,过敏反应会小一点。”
他拉着我看水产,指着一盆满身白鳞、身子长得扁平、嘴巴向上翘的鱼,对我说:“吃这个怎么样?”
“行啊,反正你烧,我只管吃,这是什么鱼啊?”我说。
“白鱼,我烧清蒸白鱼,想吃吗?”他问我。
“清蒸白鱼,是南通的特色地方菜吗?”我问。
“不,今天我用我妈家乡的烧法,”顾城说:“比较清淡的烧法。”
“你妈妈家乡的烧法?你妈妈不是南通人吗?”我很奇怪他这么说,他曾说他父母都是南通人的呀?
顾城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没和你说清楚,其实,我妈妈不是南通人,她是同里人。”
“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啊?”我不满地盯视着他的眼睛,面前这个男子我很熟悉,似乎又很陌生,他身上倒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顾城低下头,故意避开我的目光,眠着嘴唇不说话,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说:“还有,我的生父也是同里人。”
“是苏州的同里吗?”我问。
“是。”顾城点了点头。
同里,那个姑苏城外,青石板的长街小巷,依水而筑的粉墙黛瓦,处处小桥流水人家的古老小镇。我一下明白了,眼前身材孱弱、眉目清秀的顾城,为什么天生骨子里就散发轻柔轻愁的气质,原来他果然是从江南雨水浸淫最久的地方走出来的人,难怪他有一双柔情如水的眼眸,他是真正的江南水乡男子。
“老板,称一条白鱼,就这条吧。”顾城招呼卖鱼小贩称鱼,称完鱼,小贩问他要不要杀好,顾城说不用,他转头对我说:“这道菜从杀到烧好,整个过程都得我亲手做,才原汁原味,可惜的是,不是太湖白鱼,而是江白,如果是太湖白鱼,就完美了。”
我们又买了些茼蒿、黄瓜、茄子和一小块猪肉,准备打道回府。
顾城一边走一边说:“以后找个时间,我一定要和你去同里转转。”
“好啊,我没去过同里,有你这个向导,岂不是熟门熟路,你要带我吃遍当地最好吃的东西。”我兴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