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就像齿轮,每个人都活在齿轮里,相互碾压,揉碎,最后只剩下骨头渣子。灵魂最后也会被消耗殆尽,何雏如此,林素琴亦是如此。
林素琴对于何雏的“恨”,是非常执着的,以至于她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想让她去死。抚养她,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一个环节。
上前几步,何雏上前来,站在林素琴的身后。从镜子里面看着她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面孔忽然变了,褶皱丛生。
这是林素琴年老后的样子,对的,何雏记得这个样子,小时候她抱着自己回家,就是这个模样。
何雏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但是,同样的,她也十分的害怕。
林素琴很淡定,她起身,身材却又像年轻一般的少女。头和身子,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模样,她朝着何雏走过去。于是,何雏往后退,只是退到没有地方,靠在柱子上。
林素琴微微一笑,不再是以前和蔼可亲的模样,笑容带着冷冽。她伸出手,摸了摸何雏的小脸,啧啧道:“果然,你们年轻女孩子的皮肤,就是不错。”
“如果我还能年轻,如果那个时候,家里人不会逼着我嫁进这个该死的何家。我那姑妈,一心让我进何家,太多的东西是我不能选择的。”
林素琴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何雏能感觉到她的无奈,或许有一天她也会老去。和林素琴一样,成为一个牙齿掉光,银白色头发的婆婆,只是那一天若是真的来了,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后悔。
而林素琴不一样,她肩膀上的东西太多,太沉重。
“曾祖母,谢谢你养我。如果说你想要我的命,这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我想说,你或许不是真的喜欢何陈霭,而是别人让你喜欢。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喜欢他吗?”
面对着林素琴,何雏说出这番话。话音落下,林素琴没有说话,没错,着就像是一种使命。就像从小大人让你好好学习,必须按照规矩上学,放学,学习,最后找工作,成家。一模一样的道理,这种理念一直不停地被灌输,嫁到何家,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林素琴自己本身,又有多少是为自己做过的呢?
“曾祖母,你有什么想做,又没有做过的事吗?”何雏问。
林素琴垂下眸子,这辈子除了自己的家乡,还有何公馆,其他的地方她从未去过。她想结识更多的朋友,想看更多的风景,可惜从来都没有。
到死,都没有。
“我....”
林素琴语塞,她思考后,有些犹豫。
“如果有一天,你获得了自由,身体和思想都是你自己的,你会想做什么?”
何雏接二连三地问,那一刻,林素琴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或许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或者,她还是想不出来。
“行了,你别说了。”林素琴坐回自己的位置,她不愿意再听到何雏说任何的只言片语。
“你走吧,权当你再也看过我,我也再也不和你有任何的关系。”
林素琴将袖子下藏着的匕首拿出来,直接扔在地面上。只听见,刀鞘碰撞到地面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响亮。
原来,一开始,她就想着将自己除掉。
何雏望着这把小刀,又看了看林素琴的脸,渐渐她竟然又成了原来二十岁的容颜。这一朝一夕之间,何雏总觉得是自己脑袋出了什么大问题。
“走吧。”
林素琴挥了挥手,继续躺倒床上睡下。
秀发乌黑,一直蜿蜒在地上,还记得她这样的睡姿,小时候偷偷溜进曾祖母的房间时,她就是这样的。
何雏不再说话,转身,开门出去,将门合上。
还没迈出几步,她忽然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一片灰暗,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回事,何雏捂住自己的脑袋,感觉天旋地转。
接着,何雏就从楼梯上给摔了下去,整个人从第一阶滚到了最后。
---
两天后。
橘子从宋公馆过来,带了一盒跌打损伤的药瓶子,进去之前遇上了翡儿。正巧,翡儿也是过来看何雏的,怀里也抱着一些药。
“你来看代玉?”橘子笑着说。
翡儿点点头,她说,柳真琦吩咐她多那些活血化瘀的药,说是很有效果。
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正好是丽婶婶。于是丽婶婶让他们进来,站在前面问他们俩过来干什么。
翡儿把药盒子放在地上,手有些酸,于是甩了甩说:“我们姑娘听说代玉病了,所以给她拿点药。”
“大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丽婶婶把两个盒子收拾了一番,搁到前厅的茶几上。转过头,对着橘子说:“大小姐都有身孕了,你还跑出来,大夫人要是知道,肯定得说你。”
橘子哈哈大笑,连忙回答:“才没有咧,现在宋姑爷可担心了,比我看的还要勤快。大小姐现在身边好多人,围着她打转,还有宋老夫人亲自过来照顾呢。我寻思着家里实在是太多,然后大小姐也正好让我过来看看大夫人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
何茜羚上个月刚检查出来有了身孕,还挺开心,平日里来何公馆也少了一些。这会子派橘子来,也无妨。
“没事,昨天大夫人偏要出去赏花,大晚上地看什么花呀。结果,吹了风,早上又病了。现在代玉休息,就我一个人照顾。”
说来,也是,大夫人年纪越大,这脾气还是越娇气,非要大晚上赏花。
翡儿听了笑,捂着嘴巴:“那看来家里还是有好消息了?二少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只见丽婶婶叹了一口气,摇摇脑袋。
何陈霭已经一个月仍旧没有明确的消息,期间,只往家里寄过两封家书。家书里面也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每次大夫人看完就特别揪心。
李桂香不担心儿子,定是假话。表面上不担心,其实心里比谁还难过。
一切安好。
每次家书里,都是这四个字,别的再也没有。
翡儿和橘子一道上了楼,最后一个房间时何雏住的。这是李桂香特地给何雏留下来的。
睡了两天,何雏终于醒来。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林素琴的情况。
听橘子说,林素琴昨天上午被老家的人接走了,玖儿也是,一块走了。
几分惆怅,何雏从位置上坐起来,橘子把怀里的吃食给她拿过去,翡儿则是从桌子上到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何雏。
“二少爷,回来了吗?”何雏抬起头问。
橘子连忙瑶瑶头:“就两封家书,啥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
翡儿见到她这样说,揪着她的胳膊,让她别说了。于是,橘子赶忙将嘴巴闭住,不敢再多说什么。
还是没有消息,这些小动作,何雏早就看出来,只是她们不想让自己瞎想而已。
何雏招招手,表示自己没事。三个人后来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何雏也无心再听下去,只是橘子在一旁不停地说,翡儿笑了一会儿,又生气了一会儿。
离开的时候,翡儿拉着何雏又说了几句,告诉她,冯筱筱不见踪影,也有人说跟着林素琴回了老家。
“反正,这个家,冯筱筱要是继续待下去,肯定是有立足之地。她现在回老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橘子一边吃着,回答。
只是觉得有点头疼,翡儿和橘子离开之后,只剩下何雏一个人在房间里。她回忆起那天从屋子里出来,头晕目眩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何雏只觉得脑袋太沉,想着想着,竟然又睡着了.....
丽婶婶忙完,从厨房来到内祠,看到李桂香正跪在祠堂里。
“大夫人。”丽婶婶站在身后叫了一声。
“大小姐一切平安,刚橘子已经过来告知了。”丽婶婶点点头。
何茜羚没多大的事情就好,这颗心也能够放下。
“那个丫头呢,好些了吗?”李桂香问道。
丽婶婶低声回答:“听说下午他们两个丫头去的时候,何雏已经醒了。”
“嗯。醒了就好。”李桂香点点头,接着,磕了几声。
“大夫人,还是喝点药吧。”丽婶婶说话的功夫,已经把药给端了过来。结果汤药,又是一股子的味道,李桂香最烦的就是喝这苦味的药。
“良药苦口。”
没办法,丽婶婶只能无奈地一笑。
好吧,良药苦口。李桂香像个小孩子一样,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气给灌了进去。就在喝完的时候,她又咳嗽了几声,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巴。
半晌,李桂香把脏了的手帕递过去,丽婶婶接过来,叠好放在怀里。
“冯筱筱呢?”
丽婶婶这会子不说话,李桂香也猜到了半分。
“也罢了,不管。”
说完,李桂香便起身,丽婶婶将她扶起来,两人走到门口。忽然李桂香停下脚步,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妙莺的孩子,也该满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