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响心知太子是在着恼自己没能把那日后院见到的小女孩给他逮回来这件事,当下也不敢反驳,讪讪地跟在他身后,轻声道:“您不知道,您出亭子时,二国舅瞪着奴才那眼神,实在是……”他光用回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最烦听他们在那说那些虚伪的话了。”白可挥挥衣袖,脚下不停。
“可是殿下,您将来……”周响正想说“您将来登上皇位,也必须要学会说这些官面上的话啊。”不料话未说完,白可却突然止步回身,皱着眉头道:“你要再唠叨个不停,立马给我回国去!”
周响马上闭嘴,白可看了他一眼,继续走。
周响跟在他后面,心中暗恼:怎么又把殿下给惹毛了呢?
他抬起脸,往长廊两边看着,试图找些能令太子感兴趣的话题,目光扫过一方花圃时,他眼睛一亮,疾步追上白可,轻声道:“殿下,殿下……”
“又有什么事?”白可万分不耐地转身。
“殿下,您看那边,那个人……”周响指着不远处的花圃,神情甚为振奋。
白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身粉色宫装的娇小女孩托着腮坐在一株盛开的牡丹旁,不知在想什么,玉白的小脸竟还没有她头侧的那朵牡丹大。白可细看几眼,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撩起锦袍下摆就从长廊一侧的台阶走到下面去了。
熙儿伤了一回神,想起阿媛那句“只管做回你自己好了”,心中又稍有些豁朗。颊上有些痒痒的,她转头,却是那朵银盘般大小的牡丹随风轻摆,柔嫩的花瓣搔着了她的脸。她心下一动,阿媛不能进宫赏花,我何不将花带出宫去给她看呢?只是,这么多品种,却是不好带。对了,每一朵花我摘一片花瓣,既好带又不容易被发现。
她唇角扬起一抹贼兮兮地笑容,伸手便自身侧那株九转宝帐上扯下一片花瓣来,还未来得及塞入怀中,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咳,她如闻惊雷般跳了起来,头上的两只玉蝴蝶因她激烈的动作而一颤一颤,恰如活的一般,煞是可爱。
白可好整以暇地负着双手,看着她,拖长了语调道:“这是何人啊?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摘花?”
熙儿见是他,惊了一跳,四顾,周围无人,心中又暗思:这又不是在艾营宫,我怕他作甚?当着他的面将花瓣往口中一塞,甚为艰难地吞了下去,然后扬起小脸,瞪着瞠目结舌的白可,双手一摊,蛮横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我摘花了?”
“放肆!”周响喝道,正想过来拎她,但转念想到太子对这女孩似乎颇有兴趣,又不敢妄动。
熙儿伸出白嫩的小指掏掏耳朵,懒洋洋道:“放肆!大胆!大胆!放肆!你莫非是鹦鹉么?除了重复这两个词,就不会说点别的么?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周响气噎,白可却大笑起来,连道:“有趣,有趣。”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熙儿无奈叹道:“你们主仆还真是一个德行哩,都只会重复一句话,懒得理你!”转身便走。
“哎,等等!”白可见她又要溜,心中一急,一把扯住她身后的飘带。
“喂,你做什么!”熙儿气恼,转身腾空一脚踢向白可胸前,白可一惊,慌忙放手。
“好个野蛮的小姑娘!”周响欺身上前,探手便来拎她衣领。
熙儿上身一仰,右脚突然踢向他的腋下。周响侧身,单掌成爪去抓她脚踝,熙儿一个怪蟒翻身闪开。两人当即你来我往地动起手来。
“别伤了她!”白可在一旁急急叫道。
熙儿不想在宫中惹事,周响却紧缠不放,十几招下来,一旁的牡丹已被两人打落两枝,因裙裾牵绊,熙儿行动间不如往日般迅捷灵敏,一不小心被周响擒住胳膊。
“该死的!”熙儿低咒着,正不知该如何脱身,一道掌风突然自身后向白可袭去。
周响大惊,丢下熙儿翻身后跃,及时挡在白可身前,化解了那道虽不十分刚劲但足可伤人的掌力。
熙儿回身,大喜:“奂哥哥。”跑到他身侧,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脸色不是很好的姬傲。
辰奂也不理她,冷冷看着白可和周响。
周响确认了白可无事,回身向辰奂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我们殿下无礼,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吗?”
辰奂瞥了白可一眼,面无表情道:“我管你们是什么人。”
周响一腔怒火顿时被噎住,看怪物一般看着面前这皮肤白皙,面容秀美的少年。
姬傲走至双方中间,向白可拱手道:“误会一场,容本宫来为你们互相引荐,辰奂,这位是阎煞的太子,白可,是我朝的贵客。白可太子,这位是我百州镇南王之子,辰奂,身后,乃是镇南王之女,影小郡主。”
熙儿忽闻这白可果是阎煞太子,霎时小脸红得如道旁那株秦红一般,悄悄躲到了辰奂身后。
白可向辰奂拱手道:“景郡王,幸会。适才对令妹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本宫没有恶意,只想与令妹结识一下而已。”
辰奂哼一声,道:“不行。”
白可,周响和姬傲齐齐一怔,半晌,还是白可先回过神来,有些不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辰奂目光极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
白可又是惊愕又是尴尬,一时竟有些无措的感觉,转身面向姬傲,道:“五殿下,你看这……”
“辰奂,你会不会太过分了,白可太子与熙儿结识一下又怎么了……”姬傲话还没说完,辰奂却一把拉过熙儿的手,转身便走。
身后三人又是一愣,少时,姬傲回过神,对白可拱手道:“太子殿下,辰奂这个人性格就是这般冷傲,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宽宥。”
白可看着熙儿被辰奂拽着离开,神情有些怔怔的,竟忘了答话。
姬傲见状,只好告辞离开。
白可发完呆,回过神正想离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道上因刚刚周响和7熙儿交手而落下的牡丹花瓣中,躺着一只碧绿的玉蝴蝶发簪,他弯腰拾起,拿在指尖,玉蝶蝶翼微微颤抖着,恰如刚刚在女孩发髻上扑闪一般,他唇角又泛起微笑,执着簪子缓缓走远。
通向御花园后门的长廊上,辰奂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着,熙儿被他拽着,一手提着裙摆一边小跑一边叫道:“奂哥哥,你抓疼我的手了,奂哥哥……”
辰奂充耳不闻,也不放手,最后熙儿不叫了,他却突然停下脚步,放了手。
熙儿揉着被他抓的通红的手,抱怨道:“大凶鬼,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辰奂回身,面色不善地盯着她,却不说话。
熙儿看着表情冷峻的他,想溜又不敢,磨蹭了半天,大着胆子伸手推了推他,小声道:“你怎么了?被点穴了?”
辰奂突然一把攫住她的肩将她抵到道旁的天女木兰树干上,低吼道:“你难道一点不觉得危险吗?要是他看中了你怎么办?要是他向国君要求把你许配给他怎么办?你真当自己是浪蝶吗?到处拈花惹草!”他真的动了怒,激动中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将熙儿拎的只有脚尖着地。
熙儿被盛怒的他给吓到了,忘了肩膀处被他紧捏的痛楚,瞠圆了乌黑的双眸看着他。
辰奂看着近在咫尺的熙儿那稚嫩的脸庞,晶莹的眸子,粉嫩的唇,心底深处突然涌出一股柔如春风秋水般的情愫来,这股柔情流窜在他正值年少的血脉中,突然就激荡起一种强烈的渴望,他不懂得抗拒这前所未有的冲动,心弦轻颤着,俯脸就向熙儿那微翕的小嘴吻去。
熙儿看着他突然放大的俊脸,近乎本能地侧过小脸,一边推他一边叫道:“哥哥!”
辰奂一震,放开熙儿,缓缓退后几步,俊脸通红。
熙儿仰脸看着他,小脸红红的,道:“你是我哥哥。”
辰奂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就仓惶地背过身去,抬步欲走,却又停住。
“我不是。”身形颀长的少年最终丢下这句轻语,大步离开。
熙儿独自站在道上,看着少年消失在曲道尽头的英挺背影,微微咬住了下唇。
一个时辰后,当宫中的侍卫宫女在花园后面的道旁找到熙儿时,午宴已经结束了。刑玉蓉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生气,但看到熙儿可怜兮兮地说自己迷路时,又生不起气来,倒将特意为她留着的精致糕点拿出来给她吃,母女三人一起向皇后告安回了安平宫洲南院不提。
是夜,熙儿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阿媛本来就浅眠,身旁的人这般折腾,她自然也是不能入睡的,耳边隐约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她终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翻身对着熙儿,问:“熙儿,你又有什么心事么?”
熙儿脊背一僵,半晌,缓缓翻过身来,对着阿媛,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阿媛本来又要打哈欠,但听熙儿语气又是怕羞又是为难的样子,倒来了兴趣,道:“你若不说,只怕今夜你我都别想睡着了,你说吧,我不往外说就是了。”
熙儿小手爬上枕头,手指在枕沿抠着,支支吾吾道:“今天,在宫里,奂哥哥他,他,想亲我……”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用唇语在说的,幸好这夜够静,两人又是头挨着头,阿媛还是听见了。她怔了一下,“哧……”不等熙儿来打她,她自己就用手捂住了嘴。
但熙儿还是能从她身体的颤动中知道她在偷笑,忍不住又羞又恼地来掐她,道:“你还笑,你这幸灾乐祸的家伙,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
阿媛抿着唇,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伸手抓住熙儿的手,喘气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那,后来呢?”
熙儿垂下眼睑,小声道:“我叫他哥哥,他就放开了我。可是,临走时他又说,他不是我哥哥。”
阿媛听了,沉默不语。